縣令劉肅欽正在書房把玩着豐維卿送來的白璧,一會兒放到眼前仔細瞧瞧,生怕一不留神會飛走一般;一會兒又舉起來努力望望,好像離得太近,有點兒晃眼;一會兒用手輕輕摸着上面的花紋,居然有如觸到了妙齡女子肌膚一樣的狂喜;一會兒閉上眼深深聞着它散發出來的富貴氣息,恍如夢到了财寶如山美女如雲的理想境地。這顯然已經不是一塊白璧,而是通往心想事成世界的橋梁。沒有想到,上任伊始,就收到如此美妙的禮物,實在大喜過望。
劉肅欽早已把卷宗束之高閣,根本不理聽訟的事。
“大人!”
劉肅欽正在這白璧的世界暢遊時,忽然聽見了急促的敲門聲,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美夢。“什麽事!進來禀報。”他實在不想回應,可是猜想着一定有事,隻好迅速将白璧放好,整理了一下衣服。
差役進的門來,見劉肅欽正襟危坐,正拿着一卷書,在那裏全神貫注地看着。
“禀大人。牢裏關的那個豐家的少爺豐毅鈞死了!”
劉肅欽聽到禀報後,心裏吃了一顆定心丸,可是臉上卻充滿了疑問,立刻放下書,相當關心地問道:“怎麽會死了呢?這可是個重要的犯人。是不是你們監管不利啊?”
“禀大人,好像關的時間長了,積郁成疾,昨天又得了急病,舊病新病一起生,來不及醫治就死了。請老爺指示。”差役偷偷瞟了劉肅欽一眼,見劉肅欽臉上略過一絲笑容,但轉瞬即逝,馬上就是一貫的嚴肅。
“既然如此,也算他罪有應得。馬上派仵作去驗屍,然後通知豐家來領人,但是先不許下葬,按習俗等上五天才可。現将此事告知邬家。你先去辦這些事吧。”劉肅欽顯得十分鎮定自如。
差役領了指示,下去辦了。
豐家的人接到通知,風風火火地便來了。還沒有看見豐家的人到,就聽見哭喊聲了。尤其豐維卿,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仿佛破産了一樣的悲恸。
獄卒沒有等豐家的人動手,就把雲淇擡進了棺材。豐維卿哭得尋死覓活,都快站不起來了,看見雲淇被放到了棺材裏面,裝作悲痛地撫摸兒子的臉,把手伸到雲淇的鼻子下,發現沒有了呼吸,才又放心的哭了起來。
一路上,豐家的人擡着棺材,一隊人馬哭哭啼啼,像出殡一樣風光,引得行人都駐足觀看。聽說是豐毅鈞死了,又看到豐維卿如此狼狽,民衆其實想拍手歡迎,可是當着豐維卿的面,隻能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着。不過有人感歎了,“說來也真是奇怪,豐維卿剛認了一個幹兒子,親生兒子卻死了。雖然沒有了親生的兒子,倒底還有一個後的,也算有人養老送終了。”有人說:“‘多行不義必自斃’,老子裝作一副善人的模樣,多少還施舍點錢糧,兒子簡直是混世魔王,邬家那麽好的媳婦,讓他給毀了,如今橫死,真是報應!”有人說:“看來老天爺還是開眼的,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老天爺終于爲我們除去了一害。”
豐家的靈堂已經準備好了,棺材就放到了正中間。豐荷這時發瘋一樣地跑了過來,兩隻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了,見到豐維卿也在堂上,豐荷哭得更厲害了。豐維卿看着有些憔悴的女兒,心中一則欣喜,一則也有些難受,欣喜是因爲他們兄妹情深,一家人團結和睦,難受是看到原本就嬌弱的女兒如今更像風雨之後的海棠花,他真擔心女兒如此悲傷下去,身體再垮掉。想到這裏,豐維卿摟着自己的女兒,勸慰道:“人死不能複生,爲父也十分難過。你們兄妹情深,這是人所共知的,但你也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然的話,你哭出個好歹來,我怎麽向你死去的兄長交待呢?豐家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我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好好得,讓你哥哥安心上路。”
聽到豐維卿的話,豐荷心中更加難受了,她掙脫了豐維卿的手,跑向棺材,豐姿趕緊追了上去。豐荷扒着棺材,看到自己的“哥哥”躺在裏面,面容如生,不禁更加悲哽。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哥哥”的臉,手剛碰到臉,忽然像觸電了一樣縮了回來,眼淚立即止住了,豐姿見到這樣的情況,迅速瞟了一下豐維卿,還好他沒有注意到這裏。豐姿急忙擰了一下豐荷,然後使勁朝豐荷眨着眼睛。豐荷反應了一下,才又放大了悲恻的哭聲。
哭了一會兒,豐姿向豐維卿請示了一下,拉着豐荷就離了靈堂。離開靈堂後,兩人一邊裝作拭淚,一邊偷偷看着周圍的情況,哭聲雖然沒有斷,可是眼淚已經幹了。兩人腳步平緩地來到了閨房。進門後,兩人看看周圍沒有人,急忙把門關上了。
“姿兒,我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雖然眼睛哭的有些疼,豐荷還是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豐姿。
“怎麽了?”豐姿也發現了秘密,隻是不知道與她主子的一樣不一樣。“我也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
“你發現了什麽?”豐荷覺得事情更加神奇了。
“我發現棺材裏躺的居然不是少爺,而是老爺剛認下的義子——雲淇。”豐姿附到豐荷的耳邊,小聲說道。
“你胡說!雲淇昨天喝多了,身體不舒服,早上還把大夫請來了。我出去賞花路過走廊的時候,正巧遇見了申大夫,因此順便問了下。我還和申大夫攀談了會兒呢!”豐荷說得信誓旦旦。
“這就奇怪了,方才小姐往棺材裏伸手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他眉中藏了一顆痣,我們少爺的眉中可是沒有這顆痣的。我雖然與雲淇見面不多,可是我平時喜歡記人的相貌,多半不會錯。由此,我判斷我們少爺還活着,所以趕緊拉扯你的衣服,想提醒你趕快回屋,好把我的發現告訴你。”豐姿說的聲音很小,時不時也聽着外面的動靜。
“哎呀!”豐荷高興地拍起了手,“這就太好了。”
豐姿看到豐荷忽然轉悲爲喜,吓得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看看是不是感冒發燒說胡話呢。
豐荷一把抓住豐姿的手,“不要慌,我沒有瘋,也沒有發燒說胡話。看來,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剛才發現,棺材裏的人居然還有呼吸。”
“啊?——”豐姿驚詫地張大了嘴,但是沒有出一點聲音,兩隻眼睛瞪得如杏核一般,雙手捂住嘴,擔心自己一不小心會像往常一樣叫出聲來。
“如果我們兩個的信息都是真的的話,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了。”豐荷剛才的喜悅忽然間就消失了,“一定是爹爹調了包,讓雲淇代替我哥去死。他們兩個人長得宛似孿生兄弟,外人一眼看不出來。隻是,雲淇如今未死,難道是爹爹故意的嗎?”豐荷的雙手來回撕扯着手帕,腦子裏不斷浮現出雲淇春風般的笑容。
“可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棺材裏躺的是雲淇啊?尤其是邬家,如果讓邬家知道棺材裏的假少爺沒有死,那麽真少爺很快也就危險了。”豐姿今天是少有的嚴肅,而且竟然處事不驚。
“那你的意思,爹爹一定要害死雲淇了?可爲什麽又擡個活人回家呢?”豐荷實在想得費勁。
“也許是殘留的一口氣呢?你難道不知道,人死了,放在棺材裏要等上五天,就是怕人一口氣沒有上來,假死了。因此等幾天,看看人還能不能蘇醒過來。”豐姿和雲淇畢竟也不熟,對他也沒有多少憐憫。
“可是,爲了我哥,就一定要害死雲淇嗎?”豐荷想起來雲淇,心裏頓時難過了不少。
“我們有什麽辦法呢?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吧。萬一被老爺知道了,還不知會不會責罰我們節外生枝呢?”豐姿低下了頭,像辦了錯事一樣聲音很小。
豐荷想了想,“豐姿,你現在馬上去把豐收叫過來。就說我有要事,耽誤不了他多少時間,務必要叫來。”
“叫他來做什麽?”
“雲淇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我要問清楚,心裏方才踏實。”豐荷已經拿定了主意。
豐姿見豐荷堅決的表情,什麽也不問了,站起身來,轉身離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豐姿把豐收叫了過來。豐荷使了使眼色,豐姿心領神會,走出門去,将門關上了。自己站在門口,放着風。
豐收見這兩個女子搞的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她們要幹什麽。
“豐管家,你幹的好事!”豐荷忽然大怒,呵斥着豐收。
豐收猛然聽到這晴空裏的一聲霹靂,頓時被劈蒙了,立即跪在地上。一向溫柔孱弱如羔羊一般的女主子,今天倒兇得像一隻老虎,讓人覺得不寒而栗。豐收心裏疑雲陣陣,擔心自己真的有什麽把柄被這女子攥住了。
“竟然做出這樣瞞天過海的事,要是讓邬家知道了,他們豈能善罷甘休!一定是你出的鬼點子,要将我豐家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不等豐收開口,豐荷又是幾句訓斥。
“邬家?瞞天過海?”豐收聽到這兩個詞,心裏已經猜出了七八分。隻是猜不透,這個沒有主見的女流之輩是怎麽知道的。
“你們休想瞞過我。我們兄妹關系要好,整個縣裏都是知道的,不然,我也不會哭腫了雙眼。哪個是真少爺,哪個不是真少爺,外人看不出來,難道我這個做親妹妹的,還能看不出來嗎?識相的,趕緊告訴我兄長的下落,免得我擔憂。”豐荷說着,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