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呢?我剛才就聽見亂吵吵的。”
三人扭頭,見丁聚佶的母親文氏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劉鳳英趕緊上前扶住了文氏,“娘,您的病剛好,怎麽就出來了?”
“三嬸!”謝田增也往前走了幾步,笑着打了招呼。
“呵呵!田增過來了。”文氏笑呵呵地說道。
丁聚佶氣呼呼地沒有說話。謝田增見狀,趕緊偷偷拽了拽他,丁聚佶一甩袖子,依然不吭。
“咋回事?你這麽氣呼呼的?”文氏看到自己的兒子滿臉的怒氣。
“好端端的一盆……”
“啊!——娘,沒事。”劉鳳英趕緊給丁聚佶使了使眼色,謝田增在後面又使勁拽了拽他。丁聚佶看到文氏關心的眼神,頓時清醒了,“啊……一盆……一盆面讓守琨弄撒了,這不是糟蹋糧食嗎?”
文氏聽了後,回頭看看劉鳳英的表情,又扭過頭看看謝田增的微笑,“沒事就行。小孩子家,哪有不淘氣的。隻是糟蹋糧食,罪過啊,罪過!千萬要教育好他,可不能養成這個習慣,雖然小,也不能慣着。我們窮人家,吃飯還吃不飽呢!浪費糧食,真是天大的罪過。那年我們村裏被清源河淹了,顆粒無收,你爹偷偷攢下了糧食給你吃,結果自己瘦得皮包骨頭,結果一場大病就要了他的命。大夫說,但凡能多吃點兒東西,也不至于抵抗力那麽差。每次想到這裏,我……”說到這裏,文氏的眼淚流了出來,聲音也哽咽了,她忙用手去拭淚。劉鳳英趕緊掏出手絹,幫着文氏擦淚。
丁聚佶本來還滿肚子的氣,這時候看到母親的表情,酸楚的感覺頓時湧了上來,直沖上眼睛,“娘!别說了,孩兒知道了!現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而且這次王魯讓大人帶領我們修河堤,一定能把清源河治理好,到時候風調雨順,旱澇保收,不愁沒有好日子。”
文氏聽後,忽然擡頭看了看丁聚佶,雖然眼角還有淚花,卻驚訝了起來,嚴肅地問道:“王魯讓大人?就是那個在邺城幫着西門豹治理漳河的王魯讓嗎?”
丁聚佶不知道文氏什麽意思,更加驚奇地點了點頭,“是啊?怎麽了?娘難道知道他嗎?”
文氏感覺站得太累了,劉鳳英扶着她慢慢坐了下來,她這時倒一臉的怒意,圓瞪着眼睛說道:“你真是馬駒子怕狗驚了車——少見多怪。我雖然是個婦道人家,可畢竟活了七十多年了,也不是什麽見識也沒有。平日裏與左鄰右舍經常來往,聽他們提起過王魯讓,說他在邺城居然敢把求雨的仙姑都給扔到河裏了,還理直氣壯地說是讓仙姑去見河伯,簡直就是個昏官!河伯乃是尊貴的神仙,就算仙姑有仙根,可終究隻是一個凡人,一個凡人怎麽能想見神仙就見神仙呢?那神仙豈不是太沒有地位了嗎?結果白白害了幾個仙姑的性命,真是罪孽啊!罪孽。更可恨的實在是對河伯太不敬了!如今,他來咱這裏治河,河伯一定也不高興,八成也要出事。你們想想,他把神仙惹了,神仙能饒過他嗎?就算神仙大人不計小人過,那幾個仙姑的冤魂能饒過他嗎?”
丁聚佶聽到母親這樣說,忍不住笑了,“娘!您這可就錯了。那巫婆仙姑是利用求雨的名義和官府勾結騙鄉親們的錢财的,王大人如果不把他們鏟除,就沒有辦法治河。漳河現在不是已經被治理好了嗎?而且就算王大人得罪了河伯,可是他不但沒有受到懲罰,官反而越做越大了呢!而且當今君上還賞賜了大人不少東西。”
丁聚佶雖然微笑地看着文氏,可眼神中故意帶了疑問,“這是爲什麽呢?”
“這……這……瘸子跳高——早晚有他的好看。”文氏聽到兒子的話,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略微想了想,說道:“這是因爲王魯讓大人可能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河伯大人拿他沒有辦法,那保不住王家的後人不出事,那幾個仙姑也可能上輩子沒有行好。不過,如果有人幫助王大人對河伯不敬的話,那是屎殼螂跟着蝙蝠飛——早晚要碰壁。所以,佶兒,修堤是好事,但千萬要敬着河伯,不要做出對河伯不敬的事。”文氏鄭重其事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眼神中是殷殷的關心。
“知道了,娘!”丁聚佶笑着握着文氏的手,擡頭看着飽經風霜的母親,擡手抹幹了她眼角殘餘的淚水。
劉鳳英這時給丁聚佶使了使眼色,丁聚佶瞪着兩眼看着劉鳳英。文氏見到兒子的表情,回頭看看劉鳳英,“怎麽了?鳳英,有什麽事嗎?”
劉鳳英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然後小聲說道:“剛才丁聚仁派人來喊聚佶,說是要商量修河堤的事。我怕丁大人等得久了,會怪罪聚佶。所以想提醒他,沒有想到,讓娘發現了。”
丁聚佶聽到劉鳳英這樣講,忽然想起來還有這樣一件事,忙拍了一下額頭,“對了!的确有這件事。”說着,丁聚佶站起身來。
謝田增這時也說話了,“三嬸,家裏還有事兒,我也不打攪了,這就回去了啊?”
文氏這時也站起身來,微笑着對謝田增說:“有空常來玩兒。”然後扭頭對丁聚佶說道:“你去吧,速去速回,跟丁大人說話,要注意點分寸,可不能什麽事兒都一根筋。”
“我知道了。”說着,丁聚佶和謝田增一起出了院子。
丁聚佶到了丁聚仁家,見領導修河堤的人都到齊了。
“聚佶老弟,大家都在等你了,趕緊進來坐吧。”丁聚佶剛進大廳,丁聚仁就笑呵呵地抱拳朗聲說道。大廳中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門口丁聚佶的身上。丁聚佶忽然像被一道道火光炙烤着,頓時覺得臉有些滾燙,心好像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裏,一張嘴好像都能飛出來。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隻尴尬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來晚了,讓大家久等了。”說完,就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了。
丁聚仁看到丁聚佶落了座,笑眯眯的也坐下了,“聚佶兄弟曾經跟着王魯讓大人治河,在修堤方面,是行家裏手。在下不才,雖然被王大人委以修築本村河堤的重任,實際卻知之不多。所以,修堤之事,還要仰仗聚佶老弟和諸位親朋好友。”說着,丁聚仁站起身來,抱拳向大家作揖。大家看到丁聚仁這樣的動作,連忙都站了起來,抱拳回禮。
“大人這話說的見外了。修堤乃是本村大事,和每家都有關系,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每個人都有事情做。”聽到丁聚仁的話,丁聚佶心裏有些不願意,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于是站出來回答了。
“哈哈!”丁聚仁大笑道:“聚佶賢弟說的很對。目前,在大家齊心協力下,西堤已經修好了。今後的主要任務就是修築西提兩邊的南堤北堤,我雖然與修河堤上所知不多,然而也聽說這兩段河堤比西堤更爲重要。所以,今天把諸位召集過來,一則商議修南堤北堤之事,二則做了幾樣小菜,謹代表王大人犒勞一下諸位。還希望諸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邊吃邊議。”
“大人說這話,越發見外了。”“是的。”“都是爲了修堤大事。”大家都笑呵呵的說了起來,大廳中的氣氛倒是十分融洽。丁聚仁看到後,笑得更是合不攏嘴了。
之後,大家就入席了,一邊飲酒吃飯,一邊聊着修堤之事,順便也聊些其他的事情。丁聚佶雖然不太喜歡這樣的場合,但是也沒有辦法。他不喜歡被敬酒,一則酒量并不大,二則不知道該怎麽推辭。今天的場合,他隻有硬着頭皮硬撐了。推杯換盞間,酒宴終于快結束了。可是,丁聚佶在結束前就被人背回了家。
丁聚佶睡得迷迷糊糊的,隻覺得渾身不舒服,于是睜開了眼睛,卻發現陽光正強烈地射進屋裏來。他自然地想擡起左手去擋住光線,可是胳膊居然在身子旁邊,連動也沒有動。他雖然腦子昏沉,可心裏已經清醒了一半兒,于是又使勁擡起胳膊,這次倒是舉了起來,心中不僅松了一口氣。他扭頭朝四周看看,原來躺在自家的床上。
“我怎麽在這裏?”他努力坐了起來,倚在牆上,輕輕搖了幾下頭,閉起眼睛,努力思索着睡之前的情景。可是,想得腦子都疼了,卻隻能想起昨天晚上去丁聚仁家吃飯,在酒桌上舉着酒杯的情形,可是怎麽回家的,卻沒有印象了。隻記得昨晚非常難受。
他睜開眼睛,看到牆上明亮的陽光,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今天是往河堤上拉材料的日子。想到這裏,他心頭略過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感到一陣涼風吹進心裏,隻凍得渾身發抖。于是,他趕緊下了床,卻沒有想到,居然沒有站穩,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啊——”,他情不自禁發出了聲音。
他兩手撐着地,慢慢爬了起來,隻覺得渾身酸疼,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他媽的!怎麽弄成今天這個熊樣了?”他站了起來,依然感覺頭昏昏沉沉的。看到陽光,覺得特别得刺眼。不過,他也顧不上那麽多,就往外間走去。
“你醒了?”
丁聚佶剛走到外間,擡頭看見了劉鳳英,見她端着一盆水過來了。“現在什麽時辰了?我昨晚怎麽回事,怎麽現在渾身酸疼?”
劉鳳英看了丁聚佶一眼,把盆子放到了案幾上,“你先洗把臉吧,現在都快午時了。”
“什麽?”丁聚佶聽到這話,趕緊走到門口,舉目看了看天空的太陽,的确已經快到中央了,“哎呀!不知道河堤上的材料運完了沒有。”說着,他就想往外走。
“先别慌!”劉鳳英大喊了一聲,丁聚佶聽到,急停住了步伐,扭過頭來,“咋了?”
“剛才丁聚儀來送盆子的時候,說王大人催得緊,材料已經運得差不多了。他說代表丁大人來看看你酒醒了沒有。看到你正在睡,就走了。”劉鳳英一邊把毛巾放到了盆子邊,一邊說道。
“龜孫!”丁聚佶狠狠罵了一句,轉而對劉鳳英大聲道:“你爲啥不叫醒我?”
這時,文氏顫顫巍巍地從屋裏出來了,“你吼啥吼?吼啥吼!你睡得跟頭死豬一樣,誰能叫醒你?虧得房子蓋得結實,不然房頂都被你的呼噜聲震飛了。咳……咳咳……”文氏或許因爲聲音太大,也一時氣憤,說着竟然咳嗽起來。劉鳳英趕緊上前扶着文氏,并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丁聚佶見狀,也顧不得生氣,趕緊走上前去,扶住了文氏,“娘!你操心這亂七八糟的事情幹啥?隻管養好自己的身體,比啥都重要。您老以後可千萬别再動肝火了,不然的話,真是孩兒不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