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連镛拿着雲淇的寶劍倒是沒有耽擱,匆匆地就來到了縣城。他來到一家古玩店。
“林掌櫃,借一步說話?”盛連镛進到店裏,看到掌櫃林海鬲閑來無事,在擦拭着瓶瓶罐罐。
林海鬲看到盛連镛有些神色匆匆,猜想着必有急事,于是吩咐了夥計一聲,領着盛連镛進了裏間。
“司空大人駕到,不是有何指教?”林海鬲胖胖的臉上浮着慣有的笑容,眼睛眯着,微須飄在颔下。
“這一套就免了。”盛連镛左右看了看,然後湊到林海鬲耳邊,小聲道:“今天來找你,有事讓你幫忙。”說着,盛連镛拿出了雲淇的寶劍。
“聽說這是天子賞賜楚國國王的,肯定價值不菲。您給估估價,事成之後,少不了您的好處。”
林海鬲忙接過寶劍,睜大了眼睛,端詳着,慢慢說道:“這把劍倒是非常精美,而且劍柄還鑲有寶石,這個寶石也很名貴。看這上面的花紋,倒像是我魏國的風格,不像是天子的賞賜……”林海鬲仔細地一分一寸地看着,忽然,他驚訝了一聲,“這個劍的主人不一般呀!”
“怎麽了?”盛連镛本來還鎮靜地端着茶杯在品茶,聽到林海鬲的驚訝聲,急忙放下茶杯,湊了過來。
“你看這劍柄上還有四個小字,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到,還以爲是花紋呢。”
盛連镛臉都快貼到劍柄上了,果然看到有幾個字,“龍飛鳳舞的,刻的什麽啊?”
“左氏起用。”林海鬲肯定地回答,然後鎖着眉頭,邊思索邊說道:“這個‘左氏’,似乎是個地名。‘起’,應該是人名,‘用’就是使用的意思。”
“既然有地址有人名,那這是誰用的呢?”盛連镛着急地問。
“‘起用’?‘起用’?”林海鬲皺着眉頭,努力搜索着儲備的知識,忽然輕輕拍了額頭一下,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曾在我魏國守過西河的吳起吳郡守?”
“吳起?就是那個在魯國殺妻求将,後來到魏國抵抗秦軍進攻的将軍?”盛連镛也似乎想了起來。
林海鬲沒有回答,沉思了一會兒,驚喜道:“就是他了!他守西河,抵抗強秦,使我魏國開疆拓土,功勞甚大,文侯曾經給予他很多賞賜。這把劍應該就是賞賜中的其中一件。這劍的确是魏國的,乃是王室公子所配,尋常官吏是沒有的。吳起後來到了楚國,官至令尹,不幸被射殺。估計這劍就流落民間了。如果這樣的話,這劍不下百金。”
“什麽!……百金?!”盛連镛聽到值這麽多錢,一時語塞了,眼睛瞪得溜圓,張大了嘴感歎道:“我的天呐!……”本來他還想說,可是看看林海鬲,擔心被笑話,于是将後面的話咽回去了。
“不過,大人是從哪裏得來的?‘稀世之物,多帶禍端’,小心這是個兇器。”林海鬲看着手裏這把劍,也甚是喜歡。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是趕緊提示盛連镛。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這劍的來路絕對光明正大,他的主人現在病重,買不起藥,眼看要病死了,所以才托我把劍賣了,換些錢。我也是好心而已。”盛連镛已經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了,伸手給劍合上了劍鞘,将劍從林海鬲手中握了回來,抱拳道:“如果此事成功,絕對忘不了你林老兄!”說着,盛連镛興高采烈地出去了。
林海鬲的手還沒有合上,他看看盛連镛的背影,再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唉”了一聲,搖了搖頭,然後拿起布,準備繼續擦拭着自己的瓶瓶罐罐。
盛連镛拿着寶劍,一刻也不敢耽擱,徑直往縣丞雲如翰家來了。
“盛老弟,看你滿面紅光,是财神爺叫門——好事臨頭了吧。”雲如翰看到進門後的盛連镛臉上擠滿了笑容,怎麽收也收不住,心裏已經有些奇怪了:這個盛連镛雖說沒有大城府,平時也還喜怒不形于色,今天這是怎麽了?
“我要給大人道喜了!”盛連镛笑道。
“道喜,喜從何來?”雲如翰知道他一定有好事,但提前也沒有聽到什麽風聲,因此也并不知道。
盛連镛拿出寶劍,橫在了雲如翰面前。
雲如翰拿起寶劍,抽了出來,立即覺得此劍不一般。“這有些像是我國王室的佩劍。”雲如翰拿着寶劍,仔細地看着。
“雲大人果然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來了。”盛連镛知道雲如翰平時喜歡寶劍,所以才來這裏的。
“大人看劍柄?”盛連镛提醒道。
雲如翰往劍柄看去,“好像有一行小字……‘左氏’……‘起用’?”雲如翰一邊看一邊念道,自言自語道:“‘左氏’,這是什麽地方,沒有聽說王室有在這裏的呀?‘起’,這是哪個公子的名字呢?”雲如翰雖然絞盡腦汁,但一時也沒有想起來‘起’是誰的名字。
“你這把劍現在的主人是從哪來的?”雲如翰問道。
“楚國。劍的主人如今病重,萬不得已才賣劍,想換錢看病。”盛連镛一邊看雲如翰的臉色一邊回答。
“不應該呀?我魏國王室的劍,怎麽會流落到楚國呢?況且這劍的紋飾并不古,楚魏也沒有大戰,更沒有公子被俘,這劍是絕對傳不到楚國的呀?”雲如翰隻是想着這是王室公子佩劍,卻沒有想到魏文侯曾經把劍賞賜過人。
“哎呀!莫非是守西河的吳起?”雲如翰忽然想到這個‘起’字,“他曾經得到魏文侯賞賜,聽說和公子的待遇相同。這把劍莫非就是他的?……對了,就是他的。‘左氏’,他是衛國左氏人。後來到了楚國,前一段被楚國王室射殺。沒錯,這就是吳起的劍!”說到這裏,雲如翰兩眼放出欣喜的光來,握緊了劍,好好觀賞起來。
盛連镛看到雲如翰的言談舉止,知道事情已經成了。
“還是大人是行家,這把劍如果在我的手裏,砍柴還嫌它礙事呢!但在大人手裏,卻能說出這麽多的掌故。人們常說:‘裏手眼中寶,外行做廢材’。這樣好的寶劍,隻有大人才知道它的價值,也隻有大人擁有,才相得益彰。不然的話,那才是石頭上種黑豆——白糟蹋東西了。”盛連镛一邊說,一邊暗暗觀察雲如翰的神情,見他忍不住地露出欣喜的神态,才故意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大人既然喜歡,就看着給劍的主人一點醫藥費吧。”
雲如翰正拿着劍舞動,聽到盛連镛的話,表情立刻平靜了下來,“盛老弟,說實話,這把劍價值不菲,既是文侯欽賜,又有吳起的刻字,我倒是非常喜歡,隻是爲兄家境也沒有大家想得那麽闊綽。空有一個架子而已”
盛連镛在心裏冷笑了一下:誰不知道你雲家是本縣首富,又幾代霸着縣丞的職位,不知搜刮了多少錢财,如今卻在我面前哭窮,哪裏能買不起一把劍呢?“雲大人想多了,我隻是幫人家賣劍,好拿錢去看病,這實在行善積德。這劍賣家說要四百金,當時我以爲他是瘋了,說出這樣的話,如今經過大人的鑒賞,才發現的确是把寶劍。可我們又不是做買賣,哪能預先就把價錢定了。我與大人都是老相識了,又世代居住在本縣,況且又是幫助别人。所以,這劍就三百金吧。”
“三百金?”雲如翰小聲說道,看着寶劍,微微搖着頭。
盛連镛看着雲如翰的神态,直在心中罵個不停,可臉上還得綻出笑容來,“這樣吧。我們都是爽快人,我們不能不念及世代的交情,爲一個外人把我們的情誼不要了。二百金,不能再低了,再低我真沒有辦法向人家交待了。”
“好!”雲如翰拍了一下盛連镛的肩膀,“是個爽快人。就二百金。我再議價就是欺負你了。中午在我這裏吃飯,下午取錢。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喝一杯了。”
盛連镛聽到雲如翰的話,直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是做夢一般,這麽多的錢,竟然就這樣到手了,他怎麽也不能相信這就是現實。
中午吃過飯後,雲如翰倒真是很守信,将錢如數都給了盛連镛。盛連镛高興的路都快走不穩了。他從林海鬲的店鋪經過,給了林海鬲十金,林海鬲心中自是欣喜。然後盛連镛又回到家,給了他的夫人七十金。盛夫人當時的眼睛就瞪大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盛連镛将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不過說寶劍賣了一百二十金。盛夫人想到自己拿了大頭兒,心中歡喜的要命,登時對盛連镛和風細雨,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仿佛海誓山盟的淑女。盛連镛自己私藏了七十金。他不敢耽擱,下午就又趕回盛莊,将剩下的五十金交給了雲淇。
“我費了好大事,才把寶劍賣出去,我們這裏是小地方,沒有人識貨,不過,能賣到五十金,已經不容易了。”盛連镛喝了一大口水,然後說道。
“什麽,五十金?!”盛歸宣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他活這麽大了,都還沒有一下子見過這麽多的錢。“乖乖,這是什麽劍那?簡直是金條啊。”一邊說,一邊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五十金?“雲淇聽了之後,不屑地冷笑了一聲,也沒有多說話,好歹現在是有錢看病了。盛歸田佯裝和盛歸宣在說話,仿佛沒有看到兒子和雲淇的表情。不過看着錢有了着落,心裏也放心多了。
有了錢,自然就好辦了。按着藥方抓藥,按照大夫的囑咐,定時給張茂初吃藥,時不時還把大夫請來,大家都希望張茂初的病能趕快好起來。
一日,雲淇正在給張茂初煎藥,忽然院子裏就闖進來一群官兵,大聲嚷嚷着找雲淇。盛歸田和盛歸宣聞訊趕緊都過來了。
“你們趕緊把雲淇叫出來,郡守有事要問他。”一個爲首的士兵滿臉怒氣,手按着刀,不耐煩地說。
“軍爺。”盛歸田表面上笑嘻嘻地說,底下已經将錢偷偷塞給了爲首的士兵,“這些請軍爺們喝酒。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我們一定照辦!犬子不才,在縣令手下辦事,當着司空的職,有空讓他去拜訪您。”
士兵低頭一看手中的錢,還真不少,而且在縣裏又有人,又看看笑眯眯的盛歸田,覺得他還挺會說話的,怒氣頓時沒有了,于是也換做一個笑臉,仿佛訴苦道:“大爺,其實,也不幹我們的事。上面下什麽命令,我們就做什麽事。究竟是爲什麽,我們實在也不知道。不過,您放心,大爺。一路上,絕對不讓他受委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