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我們走?”雲淇看到大漢居然還嘴硬,于是繼續使出“綿綿若存”的招式。
“真他媽晦氣!”大漢小聲罵了一句,然後大聲說:“你們放過我們總可以了吧?”
雲淇聽到大漢如此講,把舉起的劍收回了,與張茂初站在一邊。大漢趁機趕緊跑到瘦小山賊那邊,而黑痣山賊飛也似得跟了過去。
“大哥!”瘦小山賊哭喪着臉道:“他中了我的毒針,已經暈過去了。”
“你個蠢貨!”大漢伸手就給瘦小山賊的頭上來了一巴掌,“還不趕緊給他吃解藥!”
“我沒有想到會射中我們的人,解藥沒有帶。”說着,瘦小山賊居然哭了起來。
“那怎麽辦?”大漢着急道,嘴裏還小聲嘟囔着:“帶了你們三個廢物出來,真是丢人現眼。”
“解藥在山寨裏,趕緊擡回山寨吧。不然的話,就有生命危險了。”瘦小山賊害怕道。
聽到這裏,大漢蹲下來背起了褐衣服山賊,也顧不上雲淇和張茂初,就疾步進了草叢,其他兩個山賊回頭看了雲淇和張茂初一眼,也急忙跟了進去。
這荒郊野外,又隻剩下雲淇和張茂初兩個人了。
“他們就這樣走了?”雲淇還意猶未盡。
“你還想怎麽樣?”張茂初撿起丢在旁邊的包袱,打了打上面的灰塵,系在身上。又順着原路往回走了。
“就他們這樣還當山賊呢?真是蛤蟆跳到牛背上——自以爲大。”雲淇攆上張茂初,興奮地講道:“你看大漢旁邊那個有黑痣的山賊,就知道在那轉圈,轉得我頭都暈了。真不知道,他膽子這麽小,怎麽還當山賊呢?”
兩個人邊走邊聊着剛才的情況,一會兒又到了岔道口。
“我現在才知道,這條平坦而比較寬闊的路是山賊故意修的,就是要我們這些外地人上當。”雲淇醒悟道。
這時,從他們先前來時的路上走過來一個農夫,肩頭扛着農具。見到雲淇和張茂初從大路上出來,頗爲驚奇,于是趕緊追了上來。
“我說兩位!”農夫人雖未到跟前,聲音先到了雲淇和張茂初的耳中。兩個扭頭一看,站在原地不動。
“你們是從大路出來的?”農夫已到了跟前。
“是呀!怎麽了?”雲淇微笑着問。
“難道就沒有遇到什麽事情?”農夫接着問。
“有……”雲淇的話才說出一個字,張茂初就從背後點了他一下,雲淇立即住口了。
“沒有什麽事。隻是大路越走越窄,最後走不通了,所以就走回來了。”張茂初也微笑着說道。
“兩位裝得好像!”話剛說完,農夫的鋤頭就朝雲淇打了下來。雲淇來不及拔劍,趕緊躲在一邊,劍還沒有拔出來,鋤頭就橫了過來。雲淇來一招“上善若水”,農夫跳起來躲過,但揮鋤朝雲淇頭顱打下來,雲淇沒有想到農夫動作這麽快,隻是左閃右躲,無暇拔劍,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張茂初見雲淇占劣勢,忙抽出寶劍,使出一招“天長地久”,掄起寶劍,朝農夫劈過來。農夫見狀,掄圓了鋤頭,一頭擋住張茂初的進攻,一頭繼續壓着雲淇不能拔劍。雲淇見狀,使出一招“将奪必予”,佯裝招架不住,滾倒在地。于是張茂初和農夫戰在了一起。雲淇急忙站起身來,抽出寶劍。看到農夫雖然拿得是鋤頭,可使得分明是棍法,而且棍法娴熟,隻是頗善于守。張茂初雖招招進攻淩厲,卻總不能找到對方的破綻。
“閣下使得莫非是墨家十思棍法?”雲淇沖着農夫大喊了一聲。
農夫聽到雲淇的話,将鋤頭使勁一輪,将張茂初的劍擋住了。張茂初剛才已經打過了山賊,現在又遇到這樣強勁的對手,頗感吃力。見到農夫收手,張茂初也收住了劍。
“看你二人的劍法,想必是恒無派的明拙劍法吧?”農夫将鋤頭立了起來,像一個拐杖似的。但見剛才雖然用力頗多,可農夫的氣息卻喘得均勻。可見,這是一個高手,武功應在張茂初之上。
“閣下果然好眼力。”雲淇抱拳施禮道:“那想必閣下定是墨家前輩了?”
“墨家白家的有什麽關系呢?都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滄海一粟,何值一提。”農夫搖了搖手。
“我們與墨家的孟钜子都很熟悉,連貴派祖師墨子也到過我們家呢?”雲淇自豪地說道,滿臉的笑容。
“噢?”農夫驚疑道:“在下失禮,敢問兩位的尊姓大名?”
“晚輩雲淇。”“在下張茂初。”
農夫聽過,冥思了一會兒,大概也沒有想起什麽。“我在這鄉間住得久了,與世隔絕,真的孤陋寡聞了。”
“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倒底是墨家哪一支呢?”雲淇問道。
“老夫盛歸田。”說着,盛歸田用鋤頭把兒在地上寫出了三個字,然後又用土蓋住了。“家師是你剛才說的墨子,孟勝乃是我的師兄。不過,我沒有跟随師父遠行,而是留在鄉裏宣傳我墨家的思想。”
“盛前輩爲什麽會忽然和我們交手呢?”雲淇不解。
“剛才你們在大路上遇到的四個人,是雲寒嶺的山賊。我在田裏,正巧遇見他們,他們說被你們打敗,中了你們的暗器,要趕回去醫治。我因爲不懂醫術,所以也愛莫能助。不過,我卻可以替他們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雲淇和張茂初驚訝地幾乎異口同聲道。
“盛前輩,您這樣說,我就不理解了。您怎麽還爲強盜打抱不平呢?”雲淇撓着頭。
盛歸田繼續往前走了,雲淇和張茂初也趕緊跟了上來。
“雲寒嶺地處韓魏楚交界的地方,三個國家都想占領,可誰也不能長久守住,所以經常發生争奪。唉!”盛歸田無奈地歎了口氣,“古往今來的戰争,無論勝敗在哪一方,受傷害最大的始終是我們老百姓啊!三個國家彼此争奪,百姓深受其苦。國家爲了擴充兵源,将征兵的年限放寬了,所以能上陣的青壯年多被征走了,爲了囤積糧草,又廣征賦稅。所以,有的百姓實在忍受不了,就跑到山上落草爲寇了。鄉裏有人向官府上告的話,官府實在應付不了了,就出兵圍剿一下。但是偌大一個雲寒嶺,哪裏能圍剿得過來?所以,山賊見到官兵就跑,等官兵走了再回來。平時能敲詐勒索外地人一點,就敲詐勒索一點。能強迫鄉裏的财主出點血,就出點血。不過,我曾經警告過他們:絕對不許害人!否則,墨家絕對不饒他你們,官府也絕對饒不了他們。他們也都是苦命人,躲到山中,想逃避這人間的苛捐雜稅和戰禍苛政。因此,我聽到有人要暗害他們的性命,怒火立即就起來了。”盛歸田平和地叙述着。
“原來是這樣啊。”雲淇深深地點了點頭。“那前輩爲什麽不搬到一個清靜的地方隐修呢?”
“中原人向來安土重遷,講究‘樹高千尺,葉落歸根’。況且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雖然世道艱難,但畢竟還能生存下去。即便是雲寒嶺上落草爲寇的那些人,他們也還是守着家的。”盛歸田道。
“是呀,天下要是沒有戰火該多好呀!”雲淇發出深深地感慨。
張茂初和盛歸田看着雲淇發愣的樣子,笑着搖了搖頭。
三個人一邊走一邊聊,不一會兒便到了盛歸田祖居的盛莊。
來到盛歸田的家,雲淇仔細觀察了一番:圍牆沒有用磚砌成,而是用泥和着麥草砌起來的,其實也就剛及人肩。他都懷疑用力一推,似乎都能推翻,倒真像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雖有一個院門,卻是兩扇木闆,門闆下面離地還有一段距離。走進院子,雖然是三間瓦房,可是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瓦早已被風霜洗涮得失去了本來的顔色。
“進來吧!”盛歸田很高興地把他們領進屋,“不要嫌這裏窮。農村都是這樣的,不像你們在吳令尹家住的雕梁畫棟。”
“前輩說哪裏話?好像我們是王公貴族一樣?”
“你們先在這裏坐着喝會兒茶,我去安排一下,先在我這裏住幾天,歇歇腳。”盛歸田笑着說。
“不了,我們還是趕路要緊,就不打攪前輩了。”雲淇不好意思道。
“拿我當外人了不是?這要傳出去,說我墨家吝啬小氣,以後還讓我墨家怎麽在江湖上立足?”盛歸田故意表情嚴肅得看着雲淇。
張茂初看看雲淇,微微點了點頭。雲淇也隻好高興地點點頭。
“這就對了。你們先坐會兒。”說着盛歸田就出去了。
雲淇端起茶杯,一邊慢慢喝着茶,一邊看着這屋裏的情況。隻覺得光線的确有些暗,窗戶上像罩了一層紗一樣,将外面明亮的光線過濾了一下,剩下些朦胧的色彩。白天被過濾成黃昏,黃昏被過濾成晚上,晚上則點着像黃昏一樣的影影綽綽的燈。而且仔細聞的話,屋中還有一股滄桑的味道,這味道裏有地上泥土的氣息,有似乎是木頭發黴的氣味,有空氣不流通積下的陳酸味。猛一進來的時候,感覺比較明顯,呆的久了,也就感覺不強烈了,正是“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讓大家久等了。”盛歸田興高采烈地進屋來了,“我剛才去後院的堂兄家,和他說好了。你們去他那裏住,吃飯還來我這裏吃。他家目前人口少屋子寬敞。”
“這怎麽好意思呢?”雲淇越發覺得不好意思了。
“沒事,不用感到不好意思。說實話,我家就這麽大,沒有多餘的地方讓你們住。而我堂弟盛歸宣也是很好客的,‘遠親不如近鄰’,何況我們又是親戚,又是鄰居的。”盛歸田高興地拍拍雲淇的肩膀,把他按下去了,“鄉下人雖然家貧,但是絕不摳門。哈哈!”
吃過晚飯後,盛歸田就領着雲淇和張茂初去後院了。盛歸田的堂弟盛歸宣的确很好客,知道他們是外地人後,越發照顧了。雲淇和張茂初就住在了盛歸宣家。
雲淇極喜歡和年長的人聊天,因爲他們見多識廣,總可以從他們的經曆中發掘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從聊天中,雲淇得知了這家的大概情況。原來,盛歸宣有三子二女。大兒子早年當兵,不幸戰死了。二兒子如今也在軍隊,盛歸宣想托托人,給他在縣裏謀個差事,不用再去當兵,所以在家裏給他蓋了三間大瓦房,準備辦婚事用。小兒子如今才十來歲,盛歸宣讓他讀書識字,希望将來能做個官,也算條出路。大女兒嫁到鄰縣了。如今小女兒盛葭也到了婚嫁的年齡,隻是尚未婚配。
“我現在實在太害怕打仗了。”盛歸宣提起打仗,表情就有些不自然。“我早些年當兵,在死人堆裏摸爬滾打,後來中了箭,這條腿廢了。當時,一家人都唉聲歎氣。我卻關起門來大笑,他們還以爲我瘋了。他們哪裏知道,這原來是件好事。腿雖然廢了,但是命卻保住了。和我一起當兵的那些發小,如今健在的又能有多少呢?我這正是因禍得福。”說到這裏,盛歸宣顯然有些洋洋得意,可是正想笑,表情卻忽然又悲痛起來。“可憐我那大兒子。長得一表人才,也去當兵了。空有一腔報國的忠心,卻沒有半點自保的計謀。結果死在戰場上了。多少年了,想起這件事。我心裏都難受。”說着說着,盛歸宣哽咽了,眼角閃出淚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