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宮人把太子傳了進來。
太子臧進來了,還沒有看到楚悼王,就急忙問道:“父王,叫孩兒進來有什麽事嗎?”
太子臧往裏走了幾步,看到楚悼王倚着被子,臉色有些蒼白,氣息喘得很粗,眼睛閉着。“父王,您怎麽了?”太子臧趕緊跑到床邊,跪在地上,拉住楚悼王的手,兩眼緊緊盯着閉目的楚悼王,不停地晃着楚悼王的手。
楚悼王随即睜開了眼睛,努力微笑了出來,輕聲說道:“沒事,臧兒。寡人隻是感覺有些累,所以閉上眼睛休息會兒。不用擔心,沒有什麽大礙。”
“父王,你可千萬要愛惜自己的身體。那些大臣如果不盡責,該打的打,該砍的砍,父王不能任何時候都這麽仁厚,您如果開不了口,讓孩兒教訓這幫屍位素餐的家夥們。父王管理這麽大一個楚國,沒有好的身體怎麽行呢?”太子臧焦急地看着楚悼王,緊緊攥着他的手,好像一松開,就會立即不見一樣。
“臧兒啊!”楚悼王喊了一聲,然後慢慢說道:“你雖仁孝,但脾氣有時魯莽了些。做太子的時候,可以魯莽,因爲有父王給你撐腰。如果有朝一日你做了楚王,再這麽魯莽,誰給你台階下呢?寡人今天把你叫過來,是讓你跟着吳令尹好好學學,怎麽治理國家,怎麽掌管群臣。你年輕資曆淺,做了楚王的話,那群公族的老家夥,會虎視眈眈地看着你,如果你稍有差池,他們就會暗暗聯合起來反對你,到時候,你的政令可能出得了宮門,卻出不了都門。”
“唉!”太子臧歎了一聲,“父王一提到那群老家夥,我就心情不好。他們一個比一個老奸巨猾,我真是擔心我做了國王,他們會和我做對。可是想想,我又沒有什麽計謀,真是挺煩的。”說着,太子臧站了起來,在床邊徘徊着。
“所以,趕快見過令尹,讓他好好教教你。吳令尹的文韬武略就不用父王給你介紹了。”說着,楚悼王擺擺手,讓太子臧去拜見吳起。
太子臧見狀,急忙走到吳起跟前,畢恭畢敬地準備拜見,吳起趕緊扶住太子臧:“太子折殺下臣了。大王,這些禮節就免了吧。”
“不能免。師傅就是師傅!再說,‘天地君親師’,這是天子尚且可以跪拜的,何況楚國一個太子?”楚悼王執意道。太子臧于是恭敬地給吳起磕了一個頭,吳起急忙扶起了太子臧。
“臧兒。”楚悼王思索了許多,決定還是說了吧。“父王對你說實話吧。我的身體狀況現在越來越不好了。太醫說治是一時治不好了,隻能慢慢這麽養着。所以,你必須抓緊時間,加倍努力地學習。我會試着讓你處理一些國事,先曆練曆練你。”
“父王,你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太子臧回到床邊,跪在地上,拉住楚悼王的手,看到楚悼王的狀态,的确像是生病的人,心中不禁一陣陣的酸楚,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放心,我一定會把事情都處理好再走,留一個安安穩穩的王位給你。”楚悼王笑着拍拍太子臧的肩膀,“父王把吳令尹當作自己的兄弟,所以才能把你托付給他。你一定要遵從吳令尹的教導。”
太子臧深深地點點頭。吳起站在一邊,看到父慈子孝的這一幕,内心也被深深感動了。
沒過幾天,天上出現了日食。
這一天,景文的府中熱鬧非凡。昭珅、屈伯逵、景仁成、景世斌、黃勝、陽城君等都聚在景府,商讨着“國家大事”。
“聽說前幾天,大王把吳起召到書房,後來又把太子叫了過去。說的什麽,誰也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麽玄機嗎?”昭珅首先說道。
“這不是很明顯嗎?大王在托孤。”屈伯逵胸有成竹地說,眼睛眯着,微微點着頭。
“托孤?”“托孤?!”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驚訝道。
“屈大人何出此言?”景文一時也不解。
“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大王的身體不比以前康健了?現在說上一段話,都覺得呼吸不夠。雖然他盡量掩飾,但能逃過太醫的眼睛?逃不出太醫的眼睛,就逃不出我的手心。”屈伯逵微笑了起來,那笑容得意得像春天盛開的鮮花,占盡春色。
“不就是生病嗎?我們誰還不生個病。那些個太醫就好故弄玄虛,以此來賣弄自己醫術高明。”景文不以爲然地說道。
“話雖如此說。可是前幾日的日食,這可是個大信号啊!”景仁成這時開口了,“我夜觀星象,推測出我楚國的确将有場很大的變故,但不像在今年。”
“你看的準嗎?我對星象的事,從來弄不懂的。”昭珅笑着對景仁成說。
“你們說起星象,我倒想起了都中流行的一個童謠……”景文正說着,忽然被打斷了,于是不高興的回頭一看,原來是景世斌。
“童謠?”景世斌有些狂傲,“這些不從來都是我們造的嗎?怎麽今天還奇怪了。”
景仁成用手捅了一下景世斌,狠狠瞪着他,“犬子年幼,一時失禮,諸位見諒吧。”景世斌看到其他人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忽然感覺不好意思,覺得臉上熱乎乎的,于是往後退了退。
景文接着說:“童謠道‘本來地不圓,如今天卻方。龍飛不獨走,帶去當年傷’。我思索了好久,也沒有參悟出什麽玄機。大家看看有什麽收獲?”
“方才世斌世侄的提醒提的好啊!”屈伯逵撚須笑道:“以前的童謠的确是我們掃除障礙的工具,但如今卻有人用在我們前面了。這說明,我們已經被動了。這個童謠,就是專門向我們釋放的信号。我雖然也沒有完全讀懂,但是覺得此事絕對是個陰謀,而且對方的謀略不在我們之下。我們必須小心。”
“怎麽忽然說得這麽嚴重。我覺得朝中現在和以前沒有什麽不一樣呀?不還是我們掌握着機要職位嗎?”昭珅覺得大家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各位大人。”這時,站在角落裏的黃勝忽然開口了,态度十分謙卑,“剛才那個童謠的第一句是不是說的是個‘吳’子?”
“哪個wu字?”屈伯逵扭頭,看到了一臉謙恭的黃勝,剛才确實都沒有注意到他。
“就是吳起的吳字。”黃勝微躬着腰。
“現在天卻方?”屈伯逵小聲念着,用手指在自己手掌上寫了一遍,“哎呀!的确就是吳字!”他驚訝地看着黃勝,笑道:“看來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景世成眼睛瞥了幾下,看看謙卑如下人的黃勝,再看看屈伯逵欣喜若狂的表情,心中真覺得不舒服。
“既然這樣的話,那這個童謠我就知道什麽意思了。”屈伯逵高興地分析道:“前兩句說的是個吳字,龍飛,應該指的就是大王百年之後,不獨走,獨乃是己,獨走,就是起字。這一句應該說的就是大王走的時候,也會帶着吳起走。最後一句‘帶去當年傷‘,這個我暫時也還不理解。”
“可是,照着大人的說法,這個童謠說的是把吳起帶走,對我們不是很有利嗎?”昭珅疑問地望着屈伯逵。
“的确也是啊。”景文也不解了。
“可是,照着童謠分析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如果不能解釋清楚的話,那麽玄機就在最後一句了。”屈伯逵冷靜下來,也覺得童謠有些費解。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小心,内部要團結。千萬不能内讧。”景仁成道。
昭珅聽到“團結“兩個字,忽然想起一件事。“子延兄,陽城君,你們現在關系如何了?”
“大敵當前,我們當然是‘兄弟阋于牆外禦其侮’了。怎麽說,我們也都是堂堂楚國的公族。怎麽能讓吳起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外鄉人興風作浪呢?”陽城君這時站了出來,義憤填膺地說道。
景仁成見狀,也急忙說道:“小兒魯莽,當年沖撞了您。還鬧到大王那裏,另外,也真是麻煩諸位了。”
陽城君扭頭看看景仁成,朗聲道:“子延兄說這話,顯得生分了。‘牙齒無心,嘴唇被咬’,這也是常有的事。話說開就行了。我們又沒有血海深仇,不過有些誤會而已。如今大敵當前,以前些許的雞毛蒜皮的事,都無足輕重了。”
“啪!啪!”屈伯逵忽然拍了兩下手掌,高興地說道:“陽城君果然豁達,令老夫佩服。大家都應當如此做事,方能度過此劫。”
“聽說你還是和墨家走的很近?”景文看着陽城君,問道。
“是的。墨家的钜子孟勝就是陽城君的座上賓。”景世斌稍微壓低了聲音,但還是透着得意洋洋的語氣。景仁成趁人不注意,又狠狠瞪了景世斌幾眼。陽城君裝作什麽也沒有聽見,什麽也沒有看見,臉上依然蕩漾着從容的笑容。
“這個倒不妨。”屈伯逵說道:“我們和墨家又沒有什麽過節,相反,這還是件好事。墨家重信義,講求鋤強扶弱,做事光明磊落,不會陰謀詭計,這樣的人最好對付。陽城君乃我楚國公族,墨家幫助陽城君,那就是幫助我們。”
“還是屈大人足智多謀啊。”昭珅笑着對屈伯逵說。
景文和景仁成也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陽城君依然微微笑着。景世斌不高興地撅着嘴。黃勝依然默默地站在角落裏,仿佛他是一個局外的塑像。
這一晚,倒是燈火通明,香味撲面,列鼎而食,觥籌交錯,管弦聲聲,輕舞陣陣。大家飲酒暢聊,沒有什麽拘束,笑聲此起彼伏。天上的繁星一閃一閃地,反倒沒有貴族家的燈火明亮。但是,這夜的天空是靜的,繁星雖然不如燈光耀眼,但它一直這樣從古到今地閃着,靜靜看着人世間的争來逐往。
一日吃完晚飯,吳起把雲淇和張茂初叫到書房。
“師傅又要給我們講故事嗎?”雲淇欣喜地問道。
“不是故事,是商量大事。”吳起斂了笑容,嚴肅道:“楚國将有一場浩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