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之後,墨子沉默了。
雲淇道:“聽了先生的講述,晚輩深有感觸。隻要做事,難免會被人說。但隻要對天下百姓有益,一定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是非後人自有公斷。當然,吳起有些做法确實不當,這才授人以柄。作爲晚輩,要擇其善,去其錯。”
“哈哈”,墨子開懷大笑,“果然是可造之才。”
墨子去世後,張茂初與雲淇便留在了陽城。
幾年之後,吳起離開魏國,到了楚國,被楚悼王任命爲令尹。
一日,孟勝笑着看着雲淇,表情嚴肅了起來,“雲淇侄兒,你天賦異禀,一定要有名師指點,才能真正成才。我雖然現在忝爲钜子,但謀略實在不行,況且已經教了你幾年,早已竭盡全力。所以,遵照家師之意,我會把你送到令尹吳大人府中,你可以跟追吳大人學習,吳大人博采衆長,通曉兵家、法家、儒家諸家思想,在行政和軍事上很有策略。你跟随他學習,肯定會如魚得水一樣。你跟随吳令尹學過一段時間後,當遠赴雲夢山拜源微子爲師,這對你今後的發展非常有利。”
雲淇聽到這樣的安排,擡頭看看張茂初。
“少爺,您就聽孟師兄的吧。”張茂初用肯定的語氣回答了,“我會一直追随您的。”
“不用擔心,吳大人和家師關系很好。家師所托,吳大人不會駁回的。”孟勝自信地講。
就這樣,雲淇和張茂初來到了吳起的府上。
“見過令尹大人。”雲淇跪下施禮。
“這位就是墨子器重的雲淇嗎?”吳起欣喜地捋着胡須,一邊扭頭問孟勝,一邊笑着上前扶起了雲淇。
“是的,令尹大人。”孟勝也笑着說,“别看他年紀小,頗有見識,當年景仁成和景文的串通,他早已料到,所以及時傳信給我,我又提醒了陽城君。多虧令尹南城君和司馬大人,陽城君才躲過一劫。”
吳起微笑地點點頭。
孟勝和吳起聊談了會兒,就回陽城了,張茂初和雲淇留在了吳府。吳起公務繁忙的時候,就拿些兵書之類的給雲淇看,閑暇的時候,就講講自己打仗的經曆,把兵法和現實結合起來。因爲吳起不喜歡雲淇做一個單純的讀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騎馬射箭這些軍人必備的素養,也教給了他。雲淇住在吳府,俨然少爺一般,倒是得過且過。
一日,雲淇和張茂初閑來無事,拿着魚竿出去釣魚去了。
來到河邊,心情大爲舒暢。河邊站着蓊蓊郁郁的林木,濃密的樹蔭投在如毛毯一樣的草上,草中偶爾開着幾叢不知名的野花,點綴着綠毯頗有生氣,勤勞的蜜蜂嗡嗡地飛來飛去,在花朵間忙碌着,逍遙的蝴蝶閃動着兩隻輕盈的翅膀,翩翩起舞。林中的鳥鳴清脆地傳向遠方,遠方有勞作的農民不時地彎腰。清風徐徐吹來,河面蕩起層層漣漪,把藍天白雲都晃地動蕩了。極目遠眺,全是綠色的海洋,側耳傾聽,都是婉轉的鳥鳴,深深呼吸,滿是清新的味道,閉目感受,盡是惬意的想象。山水宜人鬧市遠,花開蝶舞忘凡心。什麽滾滾紅塵,此刻都滾開了,什麽淡泊名利,此時都淡去了。
雲淇挑着魚竿,看到這樣的情景,忍不住地滿心歡喜,他甚至覺得姜太公直鈎釣魚,似乎不是爲了釣周文王,而是爲了釣這美好的風光,釣這份在大自然中徜徉的自在心境。
一下午的時間,在如畫的河邊慢慢流走了。雲淇的技術不太好,隻釣了兩條幾兩的小魚,但是看看張茂初,已經釣了一條兩斤大小的魚了,還有幾條小的。羨慕嫉妒的心情讓雲淇平靜了,他看看周圍的風景,忽然想起姜太公,轉而又笑了,于是把釣到的小魚也放回了水中。
“你怎麽把它們放了?”張茂初小聲地問。
“我讓它們回去告訴同伴,我就是玩玩,釣了再放回去。希望他們能引大的魚過來,我這叫抛小魚引大魚。”雲淇不屑一顧地看着張茂初笑着說。
“你以爲魚都是傻子呀。”張茂初知道雲淇又在調皮了。
“魚如果不傻的話,你那條大魚怎麽上鈎的?”雲淇反過來一問。
張茂初笑着,也不搭理他。雲淇也低頭看着魚漂,希望真有一條大的魚上鈎。
太陽漸漸向西方落去,河水已開始泛出金光。落霞映的原野間披上了一件平時難得一穿的華麗衣服,顯得那麽雍容華貴。可是,雲淇的小魚簍還是空空如也。不過,他扛着魚竿,甩着魚簍,踩着田間的小路,愉快地哼着不知道是什麽小曲兒,一蹦一跳地跑在張茂初前面。他前面的不遠處也有一個提着魚竿,拿着魚簍的人,隻不過他沒有甩魚簍。那個人一邊走,還一邊唱着歌,音調很好聽。雲淇趕到跟前,原來是一個鶴發童顔的老者,眉毛白白的,很長,胡須也白白長長的,像輕盈的瀑布流在胸前。他穿着土褐色的衣服,越發襯得須發白了。星目正含笑意,所以沒有完全睜開,卻似卧蠶眼。鼻子有點大,嘴唇厚厚的,此時正翹着嘴角在笑。他正邁着悠閑的腳步,晃着自在的頭腦,真是一個仙風道骨的姿态。
老者注意到了雲淇,但是依然旁若無人地哼唱着自己的歌,雲淇仔細聽了聽,才聽出來了内容:
“閑來無事逗魚蝦,釣盡浮雲映晚霞。
餌甩天邊作日月,誘得世界籠煙紗。”
雲淇一聽,覺出這個老者不一般,絕不是普通的老農,或者又是“接輿歌鳳”般的世外高人。
“老爺爺!”雲淇放慢了腳步,擡頭看着老者,“您的歌真好聽,詞也寫的好。”
“你都聽出來了?”老者不唱了,低頭笑着問雲淇,一副藹然可親的樣子。看着雲淇水汪汪的眼睛和機靈的眼神,也覺出這個孩子不同凡響。
“老爺爺真是世外高人,比陸通還自在逍遙。”雲淇用尊敬的眼光看着面前這位老者。
“你這個小夥子不簡單呀。”老者聽到“陸通”兩個字,越發覺得雲淇異于常人了,“看來,咱爺倆有緣,我就倚老賣老了。你會寫字否?”
雲淇高興地連連點點頭。
“那你随便在地上寫個字吧,我給你測測字。”老者停下了腳步。
雲淇握緊魚竿,用魚竿底部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賓”字。
老者撚須閉目,沉思着。隻聽見魚簍裏的魚忽然不安分地啪啪響了起來,雖然聲音不很大,但是因爲雲淇離的近,卻聽的很清。他見老者在思索,就低頭透着魚簍的縫隙,往裏看着魚。
“我送你一首詩,你好好參悟吧。俗話說‘天機不可洩露’,我也隻能點到爲止。”老者忽然睜開了眼睛。
雲淇趕緊恭恭敬敬地站好了,張茂初這時也趕了上來,隻不過他什麽也沒有問。
“不學人可成,常與貴賤逢。行到水窮處,靜待天放晴。忠厚傳家久,錢财一毛輕。雲處出名利,淇水老相逢。”老者捋着整齊的胡須,很有韻律地讀了出來。讀完後,就立即往前走了,依舊哼着自己的歌。
張茂初看着遠去的老者,不屑道:“估計又是什麽沽名釣譽之輩,不能博取富貴,在這都邑附近假裝隐士故作清高,想擡高身價而已。少爺不用在意。”
雲淇還在念叨着剛才的詩句,若有所思。
一日,楚悼王把吳起叫到跟前,屏退了周圍的人。看看周圍沒有什麽異常情況,才小聲對吳起說:“吳起呀,當初寡人力排衆議任命你爲令尹,這幾年下來,楚國國勢蒸蒸日上,你的功勞不小啊。那些當初反對你的人,雖然現在也對你笑容滿面,但他們心中還是仇恨你的。”
聽到楚王這樣說,吳起感動地跪倒在地,“有大王如此的理解,臣雖死無憾!”
“寡人隻能管好活着的事,死後的事情,寡人管不了。”楚悼王有些微喘,他感覺累,就停了停,然後接着說,“寡人的身體現在大不如從前了,那些太醫怕寡人怪罪,隻是不說實話。寡人的身體,寡人是最了解的。所以,今天把你叫來,就是想把太子托付給你。”楚悼王伸手扶起了吳起。
“大王春秋正盛,乃是大有所爲的時期,怎麽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吳起呀!你雖是寡人的臣子,但寡人一直把你當兄弟看待,一切虛與委蛇的話,我們就不要講了,這是寡人的書房,不是上朝的地方。”楚悼王知道吳起考慮着君臣之别,但他沒有在意,于是接着說,“太子年少,生自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不知道民間的疾苦,也不知道朝政的複雜,隻是覺得萬事有寡人操心,整天貪玩,雖有太傅屈參教導,但太子并不好好學習。所以,寡人擔心他不能掌控政局,反被别人掌控了。太子冊立已久,更換已不可能,所以,寡人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盡心輔佐太子。”楚悼王說了一大篇,感覺累,又停住了。
“吳起即便粉身碎骨,也會報答大王的知遇之恩。”吳起看到床上有些氣喘籲籲的楚悼王,再想想自己的經曆,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大王宅心仁厚,明察秋毫。不信流言蜚語,吳起剛到楚國就被大王任命爲令尹。此等信任,曠古未有。吳起若明哲保身,不報答大王知遇之恩,豈不真成了反複小人?大王宜靜養身體,不可胡亂猜想。”
“見外的話,就不用說了。”楚悼王擺擺手,示意吳起道,“傳太子!”楚悼王稍微大聲地喊出了這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