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胸中已經憋了一團火氣,覺得腦子已經開始膨脹。他本來想走出去,可是忽然又聽見人說話。
“吳起這個敗家子的确不争氣。明明狗肉上不了席面,還非得要去謀求官職,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長得什麽模樣?那家敗的,真是老鷹吃小雞——連毛毛爪爪都沒留。看他起的名字吧,吳起,無起,沒有起來,也不知他爹怎麽想的,一輩子讓他兒子起不來。”一個男的聲音。
“要我說呀,他就是瘦驢拉硬屎——瞎逞能,到處顯擺自己,覺得自己是隻兒老鷹,其實就是一隻癞蛤蟆,連翅膀也沒有,還想上天?真是瘋狗吃太陽——不曉得天高地厚。這種人不知道有沒有臉皮,怎麽好意思做出這樣敗家的事兒來。像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守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種着幾畝地,得過且過,不是很好嗎?”另一個男的聲音。
“你們不要這麽說,萬一他以後有什麽本事呢?有些人看起來像個傻子,但人家就是有狗屎運。”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要擡舉他了,他要有狗屎運,那得踩多少狗屎呀!恐怕全衛國的也不夠呀!哈哈!”
“哈哈哈哈!”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吳起……”一個男人大笑着,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而且其他人的笑聲也都戛然而止。原來吳起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們面前。
“……無起……無起晚之商賈,他們貪财好利,是‘無利不起早,有利盼天明’。”這個男人搜索枯腸了半天,終于把話圓了。
吳起看着他們幾個,狠狠瞪了幾眼,之後繼續往前走,不過大聲地撂下一句話:“不要命的家夥盡管在背後嚼舌根,像個長舌婦一樣!仔細自己的腦袋!”
這幾個男人,看到吳起走遠了,又忿忿不平地議論了起來。
吳起回到家,裝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起兒,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到底是母親心細如發,兒子的掩飾怎麽能逃脫母親地關懷。
“沒什麽!”吳起不以爲然地說,他不想母親再爲他操勞了。
“我今天下午不是告訴你了。世人愚鈍,常非議高行之士;俗人庸見,多不曉智者之謀。知己志向,盡力而爲,無需在意閑言碎語。”
“孩兒知道。”
吳起吃過飯,就回自己的房間了,看了會兒書,覺得疲倦就睡下了。睡夢中,隐隐約約聽見外面有些吵鬧,因爲太累,眼皮也睜不開,以爲是在夢境裏。
早上吃飯的時候,吳起的哥哥吳超說道:“你們知道不,昨天夜裏亂吵吵的發生什麽事了?我清早去地裏的時候,從後街過,有幾戶人家的房子被燒的隻剩幾堵牆了,聽說燒死三十多人。後來怎麽聽他們議論好像跟吳起有關系?說吳起怎麽怎麽威脅他們了。”
“簡直血口噴人!”吳母聽到後,生氣地把碗放在了案幾上,差點兒沒有把碗震碎,吓得吳超立即住口了。
吳母道:“起兒昨夜很早就睡了,一夜都沒有出門,難道是夢裏燒的不成?”
“也是的。我昨夜也沒有看見吳起出去,他雖然花錢大方了點,但是心地善良,殺人放火的事是絕對做不出來的。”吳超一看老母生氣了,趕緊順着說。
“起兒,吃過飯之後,爲娘送你出去。雖然我們都知道這火不是你放的,但是閑話有時候很煩人。官府若是糊塗,肯定會拿你是問,即便問不出什麽,你也還是受罪的。”吳母放下了筷子。
“那豈不是連累了母親和哥哥?”吳起不忍心。
“連累什麽?他們說是你放的,我還說是他們放的呢?我們和他們又沒有什麽冤仇,爲什麽放火。沒事兒,你隻管離開,這群人就是欺軟怕硬,好嚼舌根,再加上我們家道中落,讓人家說兩句也是正常的。再者說,縣丞江大人與你父親是故交,又跟我學過‘緻金術’。有他在,也不用擔心官府無端抓人。雖然如此說,我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走爲上計。”
吳起點了點頭,覺得母親說的在理。
吃完飯後,吳母領着家人送吳起出了門,周圍的人看到吳母出來了,先前議論的也都閉口不語了。送到大路上,吳起忽然咬着自己的胳膊,然後發誓說:“我吳起不爲卿相,不複入衛。”之後,摟住母親哭了一會兒,然後就一去不回頭的消失在了吳母的視野中。吳母看着兒子漸漸遠去,心裏實在很難受,吳超催着母親趕緊回家,說是外面風大。
儒家此時是顯學,而且孔子的嫡傳弟子曾參就在魯國。所以吳起跑到魯國,拜在曾參門下。曾參看到吳起英氣勃發,目光如炬,像是可塑之才,所以就收下了。
吳起始終不忘他對母親的誓言,爲了出人頭地,改變在鄉人們心中的形象,他晝研夜誦,不知辛苦。粗茶淡飯不以爲苦,讀書萬卷不以爲多。每次曾子問話,都對答如流,而且頗有見地,總能問一些比其他人要高深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也同時是曾子感興趣的。曾子内心十分高興:這樣聰明刻苦的學生我許久都沒有見到了,單是好學方面,恐怕師兄顔回也不過如此。而且學習的勁頭特别大,仿佛永遠不知疲倦。這種勤奮而且有靈氣的學生實在讓人喜歡的不得了,隻是在待人處事上,他沒有顔回的“仁人”,好在白玉微瑕,所謂“玉不琢,不成器”。想到這裏,曾子也覺得情有可原,如果學生把一切都做好了,要老師還有什麽用呢?這樣想來,曾子有了一個念頭:把自己認爲最精深的學問也傳給吳起。
齊國有個大夫叫田居,這時來到魯國。田居喜好儒學,而魯國乃是儒家的發源地,況且此時曾參就在此傳播孔子的學說。所以,田居興緻勃勃地來拜訪曾參。
曾參外出未歸,弟子們說他快回來了,所以田居就在客廳中等曾參。吳起這時端了茶水送到了客廳。
“大人請用茶。”吳起文質彬彬地把茶水放到了田居手邊。田居擡頭一看,隻見吳起,面若冠玉,清新脫俗,如見竹林清靜;眉目疏朗,英氣流露,仿佛化雨春風;鼻如懸膽,榮華隐現,隻羨蓬萊雲煙;唇似塗脂,溫文爾雅,若聞清泉潺潺。嘴角稍起,笑意微微,一派俊逸之貌,舉止從容,豐采高雅,通身不群之氣。田居見他儀表非凡,内心裏歡喜不已。
“閣下是……”田居故意猶豫着。
“晚輩吳起,乃先生弟子。先生不在,故晚生端茶敬奉大人。”吳起站在旁邊,頭微微低着。
“坐下吧,反正你老師還沒有來。陪我說說話,不用那麽拘謹,也不用那麽客氣。”田居看看吳起,畢竟還年輕,不知道他願意不願意與長輩聊天。不過,這次不管願意與否,都必須聊了,因爲田居要試試他的才學。
于是田居與吳起聊起來。果然沒有枉費這段時間的勤苦學習,也沒有辜負曾子對他的諄諄教導,田居與吳起聊談下來,對他的喜愛又增加了一倍,果然是才貌雙全。談論快結束的時候,曾子回來了。吳起見老師回來了,就退出去了。
田居見到曾子後,嘴笑得都合不攏了。
曾子看到田居的表情,趕緊摸摸自己的頭,捋捋自己的胡須,伸展伸展衣袖,來回仔細看着,“我沒有什麽可笑的地方啊?”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你的高徒吳起,不僅長得儀表堂堂,而且談吐文雅,見識不凡,将來定有一番大的作爲。不知先生對他的看法如何?”田居覺得征求曾子的看法是最有說服力的。
“你說吳起啊?”曾子坐了下來,微笑着說道:“這段時間,我也十分喜歡這個學生,學習特别的刻苦,但他不是死學,總能提出一些不凡的見解,有些都是我沒有想到,或者沒有深想的。這種勤奮的态度,的确是我的弟子中少見的,像着魔一樣。所以,我也準備把我最精深的學問傳授給他。”
田居聽到曾子的話,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大腿,“好了!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我想把小女許配給他,不知道可否合适?”
曾子大笑了起來,“不愧比我大幾歲,果然老謀深算。反正是你的女兒,你想把她嫁給誰,就嫁給誰,反正我又不是他的公公。”
田居聽到曾子的話,知道這門親事成了,于是與曾子一同大笑了起來。田居覺得自己不好說出口,所以就托曾子做這個牽紅線的人了。曾子倒樂得成就一對好姻緣。
曾子單獨把吳起叫到書房。
“你覺得上午和你聊天的那個田大人如何呢?”曾子問吳起。
吳起想想,倒也佩服他的灑脫與藹然,學識與談吐,“學生覺得他談吐風趣,學識淵博,虛懷若谷,高山仰止。實在是學生學習的榜樣,奮鬥的方向。”
曾子聽到吳起的話,會心地笑了起來,“我知道問你,你一定會說出一堆恭維的話。好吧。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田大人看你好學,人品端正,相貌堂堂,想把小女許你爲妻,不知道你是什麽想法?”
聽到曾子的話,吳起心裏有些驚喜,驚是因爲天上忽然掉下這樣的好事,田居居然相中了尚在讀書的他;喜的是齊國乃大國,田氏又是齊國的實力派,如能成了這門親事,自然是如虎添翼。可是他的臉上卻不願意,“學生好不容易才跟随先生學習。如今要是娶妻生子的話,不知道學業會不會因此荒廢掉。”
看到吳起的表情,聽到他的回答,曾子由衷的感到高興和欣慰,“你此言差矣。我的老師孔子,很多高深的學問都是成家之後才參悟出來的。所以,學習境界的高低與否,不在于有沒有成家,而在于你是不是始終保持着活到老學到老的決心和毅力。我老師晚年的時候還喜歡《易》,以緻韋編三絕,難道他沒有兒子孫子嗎?而且,成家之後,你也會真正成人,以不同的視角觀察這個社會,以前學過的理論,更多的可以在實踐中檢驗。有的人一輩子不成家,也是一事無成。原因就在于他們并沒有真正領悟到學習的本質。你再好好想想。”
吳起裝着思索了會兒,臉上露出一些欣喜,“老師教誨的是。學生茅塞頓開,受益匪淺,我接受這門親事。”
既然雙方都同意了,田居就挑選了良辰吉日,将小女嫁給了吳起。吳起雖然成了家,可是學習依然十分刻苦。曾子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可是,吳起的妻子田氏,卻心有怨言。誰料,這一怨,便留下一段曆史上頗具争議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