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柯将手中棍子舉了起來。
“申兄,不是要展示墨家印信嗎?怎麽舉個棍子幹啥?”張茂初以爲申柯在開玩笑,笑着看着申柯。
申柯右手指着棍子,肯定地說:“這個就是啊!”而且一臉的嚴肅。
“别開玩笑了!”張茂初不以爲然地說,看到申柯嚴肅的表情,覺得更像在演戲了。“我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可也知道印信都是些印章,哪有拿個破棍子當印信的。你現在真是熊瞎子學繡花——越來越會裝模作樣了。一臉正經的表情,好像真有這麽回事似得。”
“申師兄,别拿我們開玩笑了。”孟神醫也以爲申柯是一貫的幽默。
申柯看他們不信,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往院子裏走,“幹什麽呢?”張茂初問道。申柯依舊緘默不語。張茂初和孟神醫弄不懂他到底要幹什麽,于是也跟着出來了。
見到牆角有一塊大石頭,申柯走到跟前,舉棍打了下去。隻見石頭立即被打成兩半,棍子絲毫未傷。
“啊?——”張茂初和孟神醫不約而同地驚呆了,四隻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看着被打開的石頭。
申柯看看他二人的表情,還是一句話不說,拿着棍子又回屋了。張茂初和孟神醫回過神來,又跟了進來。
張茂初伸手握住棍子,“讓我看看,這貌不驚人的破棍子咋這麽厲害?”孟神醫也圍了上來,伸手摸着貌不驚人的棍子。申柯見他二人滿臉的疑惑,自己臉上有了得意的笑容。
“這是墨家的‘十思棍’,十思乃是墨子的十大主張:兼愛、非攻、尚賢、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樂、節用、節葬。此棍和源微子用的若缺杖都是鑄劍鼻祖歐冶子鑄劍所剩精鐵練成,兩件兵器看起來沒有什麽出衆的地方。如果你們見了若缺杖,會以爲那是一個破樹枝而丢掉呢。因爲若缺杖上面斷去一節,猛一看,就像是一個破樹枝。”申柯津津有味地說了起來。
雲淇和荀勇在裏屋,見到大人們在一起,也沒有得到允許,所以并不敢出來。雲淇緊挨着門簾,側耳傾聽。荀勇拽了拽雲淇,雲淇趕緊瞪了他一眼。荀勇隻好站着不動,也不敢說話了。隻是隔着門簾隐約聽着,東一句西一句,也聽不清說的什麽。雲淇幹脆不聽了,低聲道:“隻怕那個什麽公孫揚要被卸磨殺驢了。”
荀勇連連點頭:“驢肉就是怪好吃了。”
雲淇一愣,高興地推了荀勇一把,“貪婪鬼赴宴——你就知道吃。”
張茂初驚奇地看着十思棍,“你這樣說,我好像已經見過若缺杖了。在郊外遇到尊師無憂子,他手裏拿的和你剛才講的差不多,殺手的刀劈上去,立即成了兩截。當初我真以爲是一個破樹枝。”
“可能是師祖不放心,所以把若缺杖給了家師,以防萬一。”申柯猜測。
“對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張茂初嚴肅了起來,“方才在雲府打鬥的時候,我好像見到了苌祿,不過,聲音很像,樣貌卻不是。他被暗箭所傷,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張賊?”一聽到張茂初說起苌祿,申柯頓時都有些熱血沸騰,但是,看到手裏的十思棍,他無奈地閉上眼睛,慢慢平靜下來。
“茂初老弟,你拿着十思棍,帶着雲淇趕緊離開。我留在都中,看看張賊的狀況。孟師弟将荀勇送回家,然後去和晴兒母子彙合,等除去張賊,我就去找你們。”說着,申柯把十思棍遞給張茂初,交待道:“棍子的玄機在于其中一端,”申柯将棍子的底部指給他們看,原來底部就和印章一樣,有凹凸。“平時就把有字的一端當作棍底,這樣不容易暴露。雖然知道此玄機的人不多,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這裏有兩封墨家的信,一封是此去的路線關系圖,一封是密封的,将密信與十思棍交與楚國的孟勝。記住,密信千萬不要打開,你應該把這封信縫在衣服裏,以防不測。”
“好了,大家各自小心,趕緊按計劃行動吧。”申柯說完,抱拳施禮,依依不舍地告别道。
大街上,依舊如往常的熱鬧,熙熙攘攘的。王宮中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并沒有影響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濟甯殿内,田和穩坐在王位上。
“禀君上。江山既然已換新主人,是否應該更改國号呢?”公孫揚站出朝班奏道。他今日專門換了一身新的朝服,黑底紅紋頗顯莊重。頭發梳理得比平時更顯精神,方臉上溢出喜意,所以額頭的皺紋顯出。眉毛稍彎,短而淡,小眼雖有眼袋,但此時卻很有精神。鼻子和嘴都有點大,耳垂下垂,頗像西方極樂世界的彌勒佛。
“我看,這個就先不必了吧。齊國乃周天子所封,雖然先前受封的是太公姜尚。但今日姜貸昏庸無能,貪戀酒色,荒于政事,我是爲齊國百姓着想,才不得已而聽從大家的勸進,接受了禅讓。如今,你讓我更改國号,是何用意?”田和眯縫眼忽然一瞪,震怒道。
“君上息怒!”俞平忠看情況不對,趕緊上來打圓場,“公孫大人一時失言,望君上寬恕。”俞平忠在背後朝公孫揚連忙搖手。
公孫揚看到田和生氣了,頓時覺得事情有了變化,内心的火氣也止不住地上來了,但是不好發作出來,隻是還愣住那裏。傅璘急忙往前湊了湊,拽住公孫揚的袖子,扯了扯他。公孫揚甩了一下袖子,把傅璘的手甩在了一邊。
“臣公孫揚一時糊塗,考慮不周,望君上息怒。”公孫揚跪在地上。
田和看到公孫揚跪在了地上,轉而和顔悅色地說道:“俗話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是老臣了,公忠體國,人所盡知。寡人不是姜貸,忠奸不辨。你的功勞,寡人都記在心上呢。你退下吧。”
聽到田和這樣說,公孫揚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禀君上,目前最重大之事,莫過于上奏周天子,請來冊封,舉行登基大典。一則告天地祖宗,告慰田氏曆代祖先;二則昭示内外,使天子諸侯盡知姜貸之誤國;三則名正言順,使齊國百姓知明君在位,可以政通人和,國泰民安。”傅璘奏道。
“傅愛卿所奏極是,這才是綱舉目張之事。好吧,大典由傅璘全權負責,俞平忠佐之,公孫桀和方禮俱聽其調遣。艾陵君起草上奏天子的表章。”
“遵君上旨意。”大臣都跪在地上。
散朝後,俞平忠趕了兩步,攆上了公孫揚,“公孫大人怎麽今天在朝堂上那麽說呢?真是太危險了!”俞平忠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
公孫揚扭頭看了一下笑嘻嘻的俞平忠,其實不想與他說話,可還是開口了:“方才多謝俞大人,要不是俞大人,我公孫揚說不定就身首異處了呢。救命之恩,定當後報!”說完之後,公孫揚就有些後悔了。
“啊——”俞平忠一時愣住了,實在有些出乎意料,“公孫大人言重了。我不過說了兩句應該的話,何來救命之恩?”
“此次大人輔助傅大人準備登基大典,實在是莫大的榮耀。傅大人雖然是三朝元老,但年事已高,雖名義上爲正,可實際全要靠俞大人了。”公孫揚放慢了腳步,微笑着說道。
“公孫大人擡舉下官了。大人雖然沒有被君上選中準備登基大典,正是君上體恤大人,怕大人累着,由此可見當今君上對大人的倚重。大人鞍前馬後,可是做了不少事的。不過,令郎被君上委以重任,也可見君上對公孫家的器重。”俞平忠得意地笑着,整個身體看起來都很放松。
聽到俞平忠說起公孫桀,公孫揚有些不自在了,“君上之意,在下不敢妄加揣測。”說着,又加快了步伐,“家中有些瑣事,請恕不能與大人扺掌而談了。失陪!”
“好——”俞平忠話還沒有說完,公孫揚已經走到前面去了。俞平忠狠狠“呸”了一下,但是聲音很小。
公孫揚回到家裏,依舊悶悶不樂,他仍然在想着剛才朝堂之上,田和爲什麽會忽然發火。他進到密室中,想自己靜一靜,看看能不能分析出原因。
“禀主公,屬下已經恭候多時。”
公孫揚因爲想事,忽然聽到有人說話,仔細一看,“蘭馨?你怎麽回來了?”
“禀主公,護送家眷的侍衛官說,奉君上旨意,隻帶官員家眷,仆人丫鬟等一律不準帶,聽候君上發落。所以,我就先回來,聽候主公差遣。”
“那郁清怎麽樣?”
“我出門就和夫人分開了,遠遠跟了一段,沒有發現什麽情況,所以先回來禀告主公,等候指示。”原來蘭馨就是小蘭,郁清是孫夫人。
“那苌祿呢?我派他去雲家負責查抄,相機行事,怎麽不見他回報?”公孫揚有些疑惑。在公孫揚的眼中,苌祿爲人謹慎,足智多謀,辦事穩健,通權達變,自入傲雪堂以來,屢建奇功,但從不居功自傲,而且還建言獻策,頗得公孫揚喜歡,公孫揚已收他爲義子。
“禀主公,我聽士兵議論,似乎苌師弟被暗箭所傷,中毒身亡了。”說完,蘭馨低下了頭。
“什麽——”聽到蘭馨的話,好像晴天霹靂一樣,響在公孫揚的耳邊,震得腦子嗡嗡直響,眼前一片混亂,禁不住向後退了幾步,扶在了旁邊的猛虎雕塑上。
公孫揚擡頭,看見了牆上的四個大字——鬥霜傲雪,這四個字正是苌祿寫的
“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會有暗箭?而且還射殺王宮的軍官?這是什麽人,這麽猖狂!從來都是我傲雪堂對别人生殺予奪,還沒有誰敢與我傲雪堂爲敵。報仇!我一定要替祿兒報仇!”公孫揚氣地拍着猛虎雕刻,發出“啪啪”的聲音。然而石虎無語,依然張牙舞爪地立着。
“主公先莫悲傷,我們一定要從長計議。而且我也是道聽途說,萬一是以訛傳訛呢?況且現在連是誰放的暗箭都不知道,如何報仇?”
“我的兒啊!不能就這麽白白死去。”公孫揚終于忍不住,流下眼淚來。他已經相信,苌祿的确是死了。蘭馨從來都覺得公孫揚鐵石心腸,老奸巨猾,沒有想到居然也會流淚。看着公孫揚撕心裂肺的樣子,她都忍不住要被感動了。
“主公,我方才見你進來時,心神恍惚,不知道朝中發生了什麽事?”
“啊?——”聽到蘭馨的問話,公孫揚忽然清醒了不少,馬上拭幹了淚,“你要不說,我幾乎本末倒置了。你這樣一提醒,我覺得事情就比較明顯了。一定是當今君上要對我們傲雪堂動手了。”公孫揚的眼中閃出憤怒的火光。
“不可能吧?傲雪堂的成立不是當今君上的主意嗎?而且這幾年,爲了君上能順利即位,我們可是做了不少工作,鏟除了不少反對的大臣,而且得罪了江湖上的一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我們即便沒有功勞,也還有苦勞吧?君上這不是兔死狗烹嗎?”聽到公孫揚的猜測,蘭馨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我侍奉君上多年,對他雖然不是非常了解,但也知道個差不多了。俗話說‘功大則不賞,震主則身危’,按常理說,登基大典這樣的活動,應該交給我才對。可是今天,君上把差事給了傅璘和俞平忠,而且讓方蒙和桀兒負責守衛。這也就罷了,我提議更改國号,君上竟勃然大怒,當着滿朝文武,對我發起火來,狠狠訓了我一頓,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況且改國号的事,我曾向他請示過,他也是同意的。誰想到今天會翻臉?”
說到這,公孫揚分明已經看到死神正微笑地站在眼前。但他又實在不甘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