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勇看到這樣的情景,趕緊上前拉住王诩,“少爺,讓我拔吧。您的孝心夫人是知道的。”
“不用,我自己拔!”說着,他推開了荀勇。荀勇隻有去旁邊拔草了。張茂初看到,隻有自己趕緊把周圍的草都拔了。
上完墳之後,三個人一邊走着,一邊聊着,晃晃悠悠地并不着急回去。
一望無垠的綠綠的莊稼,像一條毛絨絨的巨毯,平整地鋪在天地之間。清風過處,綠浪滾滾地向遠方蔓延開去,高低起伏着,直延伸到田邊的茅屋旁才停住。炊煙飄飄渺渺地升起,像清越婉轉的編鍾的聲音映入人的腦海,散發出安靜、祥和、悠閑的氣息,讓人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吸着氣,想真切地聞一聞這美好的味道。隐約的還傳來狗叫的聲音,加上耳邊清晰的鳥雀的鳴叫聲,聲聲入耳,反倒越發覺得靜谧了。淙淙的小溪水一往無前地奔跑着,清澈地流淌像一張透明的水簾活躍在綠毯之間,一切顯得那麽自然。擡頭,碧空萬裏,見到一個個的小黑點在蒼穹間敏捷地移動,那是無拘無束的燕子在翺翔。
三個人走在田間地頭,徜徉在自然的風光中。清風仿佛帶走了世間的煩惱,流水似乎沖跑了現實的憂愁。在無邊的自然的面前,他們三個人都是一樣的,此刻都被童真籠罩,都被跳出羁絆的欣喜所圍繞,哪怕隻有片刻之娛,也讓人流連忘返。
“年輕人。”
一聲蒼老而低沉的呼叫,将三個人從理想王國中拽了回來。他們循聲看去,是一個胡須很長的老者,拄着一根扭曲的粗樹枝,歪坐在小石橋邊。他們加快了腳步,來到老者面前。這老者的須發有些花白,弦月眉卻是黑黑的,看起來很有精神。一雙垂眼,卻将眉毛的精神吸去了。鼻子有點大,而且有點塌,看起來,又将眼睛的精神吸走了。一張弓子口淡紅地張在鼻子下,看來倒有些許的生氣,不過又被須髯遮掩了。一身土灰色的衣服,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爲是一堆土呢!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個其貌不揚的鄉野村夫。
“老人家,有什麽要幫忙的嗎?”王诩俯身開口問道。
“哦。”老者擡頭打量了一番王诩,說:“我的拐杖掉到橋下了,你去給我撿回來!”
“讓我去吧。”張茂初說着,扭身準備下去。
這時,老者忽然彎腰咳嗽了起來,身體劇烈晃動着,随時要倒下一般。張茂初和荀勇離老者近,連忙上前扶住了。可是,老者的咳嗽還是沒有停止。他一手捂着嘴咳嗽,一手指着橋下的拐杖。
“還是我去吧。”王诩見狀,轉身慢慢下到橋下,拾起了老者的拐杖。說是拐杖,其實比他現在手中的粗樹枝好不到哪裏去。隻是感覺格外沉重。
王诩拿着拐杖,慢慢往上走,畢竟是溪邊,拐杖又十分重,都是青苔泥土的,一不小心便滑了一跤,撲在了地上,拐杖摔出去好遠。
“少爺!”張茂初和荀勇異口同聲地喊道,他們準備放開老者下去扶起王诩,誰知卻被老者緊緊抓住了。
“哼!”老者冷笑道:“一個小夥子,長得怪結實,卻連根拐杖都撿不起來,真是黑瞎子耍門扇——人熊家夥笨。”
荀勇瞪着老者,恨不得把他推翻。
“你怎麽說話呢?”張茂初氣得想掙脫老者,卻發現老者力氣挺大。
老者裝作什麽也沒有聽見,微微昂着頭。
王诩急忙爬了起來,感覺腿上的皮可能被蹭破了,因爲在隐隐作痛。他忙撿了拐杖,回到了橋上。這時,張茂初忙朝王诩和荀勇使了使眼色,王诩微微眨了眨。荀勇不知何意。
張茂初忽然使勁去推老者,王诩舉着拐杖便朝老者打來,荀勇這時才反應了過來,也忙去推老者。沒承想,老者兩臂使勁一晃,居然掙脫了張茂初和荀勇,突然跳在一邊,王诩的拐杖打空了。
“哈哈哈,不錯!年輕人,孺子可教也!”老者撚須大笑。
張茂初吃了一驚,指着老者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山中蓮花秀,人間盼無憂。”老者輕聲念道。
張茂初急忙施禮,說道:“晚輩有眼無珠,冒犯前輩。望前輩寬恕!”
“客氣,客氣了!”老者邊說邊扶起了張茂初,并仔細打量着他,見他穿一身黑底墨綠饕餮紋似的衣服,面如冠玉,豐采高雅,劍眉挺拔,英氣外露,眉宇之間透着昂揚向上的精氣神。眼若桃花,溫情無限,鼻如懸膽,剛直不阿。弓子口赤而潤澤,年輕之氣赫然可見,瓜子臉俊朗清新,逸群之貌觀者悅目。通身的氣派,如不明言,絕看不出是一個仆人。老者看到張茂初俊逸的外貌,想想方才他的舉止,再看看現在他的動作,心中掠過一絲遺憾。不過,老者的臉上始終是和藹的笑容。
王诩和荀勇大惑不解地望着張茂初。
“此地不宜久留,你們随我來。”老者用手一指,原來就是剛才炊煙升起的地方。
四人來到炊煙處,隻見茅檐低小,籬笆圈住一方隐逸;溪邊青草,潺潺流出無限逍遙。幾隻雞“咕咕”地在不遠的草叢邊踱步覓食,一隻黃狗扯着繩子對着三人“汪汪”直叫。籬邊的野花,五顔六色,雖然雜亂地長着,卻覺得錯落有緻。房上的枯草,有幾根随着風時起時伏,讓人看到了恬靜。
三人随老者進了屋。張茂初連忙介紹:“這是蓮花山無憂子前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胸有韬略,武功高強。”
“過獎,過獎。那都是世人溢美之詞,不足爲信。不過是年歲大了,經曆的事情多,倚老賣老而已。”無憂子笑着說道。
王诩和荀勇也都連忙施禮,不敢有所怠慢。
“這個年輕人眉宇之間透着英氣,遇事沉穩不迫,将來定有一番成就。”無憂子撚須得意地對着王诩說道。
張茂初以爲他要發表什麽樣的高論呢,所以還側耳傾聽,誰知道原來也是這樣的陳詞濫調,禁不住不以爲然的“哼”地微笑起來。
荀勇右手托着下巴,腦袋側着,正在聚精會神地傾聽。
王诩有些拘謹地低着頭,仔細聽着無憂子說話。
“你們可是從都中孫大人家來?”
張茂初點了點頭。
無憂子瞥了一眼張茂初,道:“老夫夜觀星象,齊國江山将要易主,孫喬孫大人爲君上心腹之臣,焉能不受牽連。愛徒與孫家關系非同尋常,若不是他托我下山。我才懶得理你們的俗事呢。”
“我們言歸正傳吧。”無憂子斂了笑容,有些嚴肅地說道,“相邦田和,專權已非一日,一山不容二虎,誰也不允許大權旁落。所以,他遲早會取代齊侯而自立,隻是不要有血雨腥風就是百官百姓之福了。你們回去,先不要進孫家。”無憂子扭頭對張茂初說:“茂初,你把兩個孩子送到孟神醫的住處,拿着這個印信,他知道該怎麽做。”說着,無憂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很精巧的鐵如意,遞給了張茂初。
“你要相機行事,想辦法到王宮東門找到侍衛官戴行,他是墨家弟子。參與此事,必定會被傲雪堂覺察,王宮是回不去了。你們兩個要尋找時機潛到孫大人書房,找到墨家印信。務必要取到,此印信千萬不能落于敵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正說話間,無憂子忽然停住了了,伸手示意都不要講話。然後拔出發簪,甩飛了出去。隻聽見外面“啊!”的一聲,似乎一個人倒地的聲音。
“砰”、“砰”、“砰”地從窗戶上陸續跳下三個人來。
“你們是什麽人!”無憂子大聲喝斥。
“蓮花山無憂子在此,誰敢放肆!”張茂初聲若洪鍾,震在小屋裏,聽得分外清楚。
三人聽到無憂子三個字,都禁不住一愣,朝後退了兩步。不過,他們互相看了看,腳步又都堅毅地上來了。其中一個惡狠狠地說:“就是源澄子今天來了,也照樣送他做鬼。弟兄們,上!”
說着,兩個人揮刀朝張茂初砍來,一人朝無憂子砍去。王诩早已拽着荀勇鑽到牆邊的案幾後邊了。
無憂子揮起拐杖,隻聽“當啷”一聲,砍在拐杖上的刀立刻斷成了兩半。對方一看,頓時傻眼了。還是無憂子眼疾手快,趁着對方吃驚的一刹那,一杖打在殺手前胸,打得口吐鮮血,再一杖打在頭上,那人翻倒在地,當時就一命嗚呼了。
張茂初手中沒有兵器,隻是躲躲閃閃。其中一個殺手看到同伴已亡,放棄張茂初,舉刀朝無憂子砍來。無憂子甩出左手,一支飛镖出去了,對方側身一躲,隻聽“嗖”一聲從面前飛過,實在險得很。但再回身時,一杖已經打在右肩,整個人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巨大的疼痛使手已經握不住刀了,刀“當啷”掉在了地上。當他左手急忙去撿刀時,一杖又打在後背連及後腦,人直接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最後一個殺手看到這樣的情景,也顧不上和張茂初糾纏了,恨恨地瞪了張茂初一眼:“混蛋,你根本就不是無憂子!”然後連忙從破窗跳了出去,拼命跑起來。無憂子掃視了一下屋子,拿起一個茶壺蓋使勁甩了出去,正打在那人後腦上,那人應聲而倒。
“怎麽不留個活口呢?”張茂初覺得有些遺憾。
“很明顯,這是傲雪堂的殺手。你即便問,他們也不會說的。”說着,無憂子趕緊跑到其他房間。房子的主人也是一個老者,已經被害了。
“唉!還是難免殺戮啊。”無憂子顯得很痛心,難過地閉上眼睛,連着搖了好幾下頭。
“此地不宜久留,前輩還是趕緊離開吧!”張茂初拉着兩個孩子,關切地看着無憂子。
“好吧。我先把這個無辜的老哥哥掩埋了,會見機行事的。你務必要照我說的去做。”說着,無憂子背起房子的主人往房後走去。
張茂初領着兩個孩子離了屋子。走到一裏多地的時候,忽然見屋子火光沖天。紅紅的火焰遠遠地看去,像一幅色彩濃烈的畫面,雖然是跳動的,依然讓人覺得是安靜的。可看的人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