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這條路,在大周之後,是将女子拒之門外的。
機會難得,所以出路不多的女子才會緊緊抓住不放。
“你知道,那日安平侯來見我……同我說了什麽嗎?”蕭知宴落子之後,擡眸望着謝雲初,不等謝雲初反問,自己答道,“兩國合并,雲昭想效仿大周女帝,以我爲皇夫,共治天下。”
謝雲初聞言擡了擡眉:“所以……陛下絕不會答應。”
“自然!”蕭知宴應聲之後又道,“不過雲昭等不及也情有可原,雖然安平侯沒有說,但朕知道北魏年幼的小皇帝……身子似乎越來越不好了。”
謝雲初神色未動,摩挲棋子,蕭知宴在雲昭身邊……安插了眼線。
“允王長孫的案子,陛下知道嗎?”謝雲初落子,端起茶杯轉了話題。
蕭知宴輕笑:“知道,估摸着允王明日就該進京了求情了。”
所以,蕭知宴在允王跟前也安插了人。
謝雲初語聲平和:“允王長孫當街殺人,人證物證俱在,若是不殺之祭法,新法後面推行……在大邺便失去了威信力。”
蕭知宴聞言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并未落下,歪在隐幾之上,幽深的眸子瞧着謝雲初白淨如玉的面容:“可允王是宗室族長,殺了允王的長孫……你後面丈量土地,改革稅賦,本就損了宗族利益,以允王的狹隘心胸,難辦啊!”
“難辦也得辦,這次不殺允王長孫,除了宗親之外,士族權貴們也會認爲新法并非那麽強硬,新法不敢同宗親硬碰硬,日後再推行新政……上下聯合抵抗,阻力更大,于後面還未推出的新法十分不利。”
蕭知宴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謝雲初的話,落下棋子:“既然如此,允王來後……朕就隻能往新法上推了。”
往新法上推,就是往謝雲初的身上推。
謝雲初颔首:“有法依法,陛下于親情悲痛,可于法不能容。”
話音一落,謝雲初也落下一字,大局定,謝雲初赢了兩子,起身同蕭知宴行禮辭别。
陳公公将謝雲初送到台階之下:“謝太傅慢走……”
謝雲初一邊理官袍衣袖一邊道:“如今陳公公總管皇城司,已然是陛下的心腹了。”
“師父追随先皇去了,奴才奉師父之命……盡心伺候陛下。”陳公公對謝雲初露出善意的笑容,不似尋常太監那副低眉折腰的模樣,清秀的面容有幾分書生氣,“如今陛下和謝太傅都爲新政忙碌,新政又是利國利民之事,若謝太傅需要皇城司效命,奴才定不會推辭。”
謝雲初轉而瞧着陳公公:“先皇在世之時,遇危機之時,陳公公提醒過我數次,如今……我還能信你嗎?”
冷風之中,陳暮清微微彎下去的腰脊緩緩停止,鄭重同謝雲初說:“謝太傅,始終能信我!”
聞言謝雲初點了點頭,同陳暮清行禮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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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初年正月二十,允王入京,哭求皇帝饒自家孫兒一命。
皇帝禮待允王,答應傳喚謝雲初入宮說情,讓允王去後殿歇息。
謝雲初在入殿之前,陳公公低聲告知謝雲初,允王在偏殿,她便明白,蕭知宴是要同她演一出戲給允王看……
皇帝要能壓住宗親,就要給宗親一種……宗親懼怕皇帝,皇帝懼怕謝雲初之感。
如此才能在宗親去壓謝雲初之時,皇帝去壓宗親。
這也是爲何,蕭知宴登基之初,大肆提拔陳郡謝氏,他就是要讓宗親以爲……如今的陳郡謝氏掌控朝堂。
這早在之前便是謝雲初和蕭知宴達成的默契。
謝雲初理了理衣袍,拿出權臣的氣勢跨進正殿。
“臣謝雲初,見過陛下……”謝雲初行禮。
“謝太傅不必多禮,朕今日請謝太傅來是有一事同太傅商議。”蕭知宴語聲徐徐,“允王長孫之案,朕聽說謝太傅交給了刑部去辦?”
“正是。”謝雲初應聲之後視線朝偏殿掃了一眼,道,“是否,允王來尋陛下求情了?”
“允王的長孫是朕的弟弟,與朕血脈至親,允王是朕的叔祖父,如今他老人家年邁隻有這麽一個嫡孫,連爵位都可以不要,隻求保住嫡孫性命,太傅啊……”蕭知宴語聲好似情真意切,“能不能想想辦法?哪怕充軍流放,哪怕是斷其一臂都好,可否留一命?”
“陛下……”謝雲初行禮後雙手交疊錘在身前,從容不迫開口,“此事允王長孫當街殺人,人證物證俱在實在是抵賴不掉,再者若發生在新政令抵達延安府,甚至是告知百姓之前,或許還有餘地,可新政已告知百姓,若不按新法辦事……新政威信何存?百姓該如何再相信朝廷?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國無信的後果,陛下可想過?”
“太傅也是有族兄弟的人,能否體諒朕一二……想想辦法?”蕭知宴散漫靠坐在龍椅上,語聲卻十分懇切。
謝雲初眉目未動:“新法對大邺至關重要,若新法不成國家衰敗不興,我們大邺遲早是要被虎視眈眈的北魏吞并的!”
蕭知宴唇角勾起,摩挲着鳳血玉佩。
“王是陛下的叔祖父,與陛下乃是至親,是皇族宗親,便更應該明白……新法推行之初,立法于民心的重要,允王和陛下……都不該開口。”謝雲初語聲強硬。
“謝雲初!”年邁的允王沉不住氣從偏殿沖了出來。
謝雲初轉頭朝頭發花白被太監攙扶着的允王看去,恰到好處露出驚訝錯愕的表情。
允王滿目怒火,擡手朝蕭知宴的方向拱了拱手,又惡狠狠盯着謝雲初:“陛下乃是天子,你爲臣竟然敢如此同天子說話,你心中還有沒有臣子的本分!”
謝雲初轉身朝允王行禮:“見過王爺。”
“王爺?!你還知道我是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