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的謝氏,已足夠大,足夠威脅到皇權了。
雖說這是在改革期間,可就連官員任免都是謝氏說了算,哪一個皇帝能夠容忍?
“咱們這位新帝的野心,不僅僅是大邺……”謝雲初端起手邊茶杯,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蕭知宴之所以讓謝氏坐大,的确是爲了方便謝雲初盡快将新政推行結束,也是爲了……來日兩國合并,讓謝氏去同北魏的權臣争鬥,好讓他……漁人得利。
蕭知宴謀的是長遠……
且,謝雲初視線落在那名單之上,這名單之中……不見得真的都是謝氏的人,人心隔肚皮啊!
誰知道,這其中哪些又都是蕭知宴提前布下的暗棋?
蕭知宴是真的很想推行新政強國,現在這樣将謝氏高高捧起,也是爲了做給其他人看,爲了減輕新政推行在朝中的阻力。
謝雲初相信,蕭知宴已經在悄悄的扶持另一股勢力在暗中蟄伏,做好在新政推行結束之後牽制謝氏的準備。
謝雲芝轉頭瞧着謝雲初:“不僅僅是大邺?”
謝雲初隻笑不語。
謝雲芝剛走,元寶便來禀報謝雲初,說顧神醫鬧了起來,非要見她。
自打将顧神醫和七皇子從皇宮之中救出來,謝雲初就再未見過顧神醫,她怕自己壓不住心中的仇恨。
謝雲初眉目未動,翻了一頁書,冷聲道:“不見,還是那句話,不論他如何折騰,隻要命還在就行。”
盛平初年正月初八,陳文嘉之母敲登聞鼓,狀告太傅尚書令謝雲初收受賄賂買賣官職。
皇帝讓禦史大夫宋紹忠,将謝府交到禦史台的送禮官員名單當庭念出,衆官員這才知曉,這些送禮官員的重禮都在禦史台,禦史台等着清點清楚,和送禮之人對過無誤之後,便上繳國庫。
謝雲初竟是分文未沾。
皇帝下令,行賄官員心術不正不堪用,一律革職不再錄用。
朝堂之上給謝府送過禮的,或是替自家子嗣親眷送過禮的朝臣,皆是滿頭大漢,不敢求饒。
陳太太帶着向謝雲初行賄,又未能過考核的官員家眷前去敲登聞鼓,沒能動搖謝雲初一絲一毫,反而在朝廷之中掀起巨浪。
禦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以雷霆之速拿到名單和禮單,挨個往過對,隻要送禮坐實,一律按新法處置。
這大邺改革的第一把火,終于紅紅火火在大邺帝都燒了起來。
短短六日,被革職官員數不勝數。
吏部整合官員職能,重新調整官員職責,該廢除的官位廢除,分派給守選進士的調令雪花似的往外送……
當初給謝雲初送禮的,其中不乏家中貧困的,但因瞧着旁人都送,便來燒謝雲初這個熱竈,砸鍋賣鐵借來銀子給謝雲初送禮。
沒成想,銀子被收繳國庫,通過了考核也沒有能保住官職。
有膽子大的來謝府哭求,請謝雲初再給一次機會。
那人說……他當真是頭一回送禮,也是瞧着旁人都送這才送禮,怕不送禮被罷免官職,家中寡母含辛茹苦供他讀書,如今還卧病在床,他若被罷官就什麽都沒有了。
謝雲初隻給了四個字:“國法難容。”
來求謝雲初開恩之人,一時想不開投了湖,卧病在床的母親聽聞兒子死訊,從床上栽了下來,人也沒了。
謝雲初手腕鐵血強硬改革吏部,毀譽參半。
有人贊揚謝雲初改革決心,借此機會剝除于大邺無用,卻大量附在大邺财政之上成爲負累的無用官職。
也有人罵謝雲初不近人情,手段陰毒,故意設局引得旁人賣家賣産借銀子送禮,自己轉頭将這些重禮上繳國庫讨好皇帝,惹得多少人心中惶恐不安,連忙随大流送禮,誰知最後竟拼得一個雞飛蛋打,家破人亡。
在越來越多官員被免職,皇帝表露出更對謝雲初的多信重,給予謝雲初更多大權之後,謝雲初的罵聲也越來越多。
謝雲望他們心中氣不過,可謝雲初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們忍住,說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新法推行,她不在意名聲。
謝雲芝看着坐在燈下的謝雲初,她好似已褪去了少年人該有的血氣方剛,以淩駕于衆生之上的睿智平和,澹泊從容接納任何髒污的罵名。
正說着,元寶便打簾進來,恭敬同三人行禮後道:“大理寺卿李大人求見。”
謝雲望怒氣還未消,略略平複了一下情緒,伸手在身旁的火盆上烤了烤,看向謝雲初問:“這麽晚了,李大人怎麽來了?”
“是不是有什麽事?”謝雲芝提起精神來。
“請進來……”謝雲初說。
很快,大氅上落雪,身帶寒氣的李少卿跨入謝雲初書房。
李大人脫了大氅将手中已經不熱的手爐遞給一旁仆從,同三人行禮:“謝太傅,兩位大人……”
謝雲望和謝雲芝起身還禮。
謝雲初筆下未停,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坐榻:“李大人自己人不必多禮,坐,元寶……将小廚房煨着的姜絲雞湯給李大人端一盞。”
李大人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搓手:“太傅,年前出了一樁命案,若是鬧大對新政不利啊!”
“什麽命案?”謝雲初擡頭。
李大人從袖中拿出公文起身遞給謝雲初,又坐回去。
見謝雲初舉着公文湊到燭火跟前看公文上的内容,他也緩聲同謝雲芝、謝雲望道:“宗室族長允王家中長孫,瞧上了延安府當地富商之女想納妾,可此女已經訂親。”
元寶輕手輕腳将雞湯擱在李大人跟前,李大人沖元寶淺淺颔首,接着道:“這允王的長孫在此女成親當日搶親,還當街捅死了新郎!”
謝雲芝聽到這話倒沒什麽吃驚意外的表情,隻伸手在烤了烤火,表情凝重了起來……
未曾推行新政前,遇到這種事情的處理方式,大多都是權貴拿銀子上下打點,父母官在中間和稀泥,再給苦主一些銀子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