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見狀聲音都哆嗦:“諸位大人,這是要做什麽?”
皇城司的都知,吊兒郎當帶頭将門擠開,把人頂的後退兩步,襖子都掉了,冷聲道:“做什麽?公務,拿人!”
坐在高馬之上的謝雲初,黝黑的深眸擡起,朝還未來的及挂上牌匾的宅子看去,冷若冰霜的面容被風中胡亂竄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目光陰戾。
門外火光突然照進來,王懷瞧得出外面有多少,手心一緊,當下便端着架子從容不迫朝門口走去。
王懷自诩是新帝心中的功臣,看到那皇城司的小小都知眼神輕蔑:“本将軍倒要看看,是誰執行的什麽公務,要在本将軍的府上拿什麽人!”
謝雲初收回視線,朝宅子内看去。
王懷剛撩袍跨上台階,就瞧見了坐于馬背上的謝雲初,心裏咯噔了一聲。
雖然心底發毛,可王懷不相信謝雲初會在明日一早新帝登基大典之前,對他出手。
即便是謝雲初恨他害了她師父,要報複也應當徐徐徐圖之才是。
王懷思及此,露出笑臉朝謝雲初拱手:“不知道謝大人這是要拿什麽人?今日我才剛接手這宅子,您瞧這牌匾還未挂上,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東西都搬進來了嗎?”謝雲初輕聲問。
王懷心口一松,以爲謝雲初這是寒暄,鬧這麽一出就是爲了吓一吓他,便道:“有勞謝大人費心,父母妻兒還未到,故而就先将一些随行行李搬了進來。”
“搬進來了,那就好……”謝雲初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王懷正要開口,請謝雲初入府一茶,便聽謝雲初道:“入府,搜!”
謝雲初一聲令下,皇城司都知将王懷推開,帶着皇城司衆人湧入王府,極速穿廊而入……
“等等!你們給本将軍站住!”王懷睜大了眼伸手企圖攔人,卻被魚貫沖入的皇城司的人沖撞開,他身上傷勢未愈,還未站穩險些又被撞倒,扶住門框才勉強站住。
“謝雲初!”王懷目眦欲裂,睜大眼看着坐在馬背上沒有下來意思的謝雲初,“我是陛下身邊最爲信重之人,跟随陛下遠赴汴京勤王的有功之臣!這府邸也是陛下所賜!你何敢帶着皇城司來搜府!公文呢?!聖旨呢?!沒有公文沒有聖旨,謝雲初這是在打誰的臉!”
謝雲初輕漫擡眸,映着火光的黑漆瞳仁望着王懷,唇挑涼薄:“誰敢阻攔妨礙公務,可斬,一切罪責謝雲初一人承擔。”
“謝雲初!”王懷恨不得撕了謝雲初,“你真當你是陳郡謝氏的人……就可以如此不将陛下放在眼裏嗎?你信不信我明日參你一本!讓你滾出朝堂!”
黝黑駿馬之上的謝雲初神色未動,似乎絲毫不将王懷放在眼中,眉眼被火光籠在黃澄澄昏色中,鎮定自若,冷清幹淨的如初雪。
王府内亂成一團,仆從們被皇城司的人從屋内趕出來,縮成一團聚集在院中空地之中,看着惡名在外的皇城司高舉火把将他們團團圍住,吓得大氣都不敢喘。
無月的黑夜,天空忽而簌簌落起雪籽,又起了風,寒氣越發逼人,院中奴仆看着氣勢洶洶的皇城司嗚咽低哭。
雪籽落在謝雲初極長的眼睫之上,不多時便化作水珠,讓謝雲初那雙眼越發顯得晶瑩漂亮。
很快,皇城司一都知手中捧着一個錦盒,帶人快速從王府内跑跑出來,一路行至謝雲初身旁,雙手高舉錦盒:“大人,搜到了!”
王懷看着那錦盒臉色一變,那錦盒裏放着這幾日三皇子舊黨爲求活路,給他送的銀子。
謝雲初繃着臉,散漫用馬鞭将錦盒蓋子掀開,垂眸看了眼裏面的東西,這才轉眸朝王懷看去:“王将軍……還有何話可說?”
隆冬臘月,汴京初雪,又是深夜,無孔不入的寒氣撲進王懷并不厚實的衣衫内,冷得他脊柱打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皇城司隻聽皇帝的調動,這錦盒是皇城司親自從他的宅子裏搜出來的,定然是謝雲初收到了消息将自己告到了陛下那裏,陛下這才讓皇城司的人來搜的。
見王懷不說話,謝雲初又用馬鞭将錦盒合上。
“王将軍要參謝某的折子,怕得去獄中寫了!”謝雲初看着他,語聲淡然,“帶走。”
皇城司的人壓住王懷就走。
王懷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隻能咬牙切齒仰頭望着坐在高馬上的謝雲初,擦肩而過之時高聲喊道……
“謝雲初我知道你師父到現在還沒找到,是我救人不及,你怨我正常?可我是陛下最爲信重之人,如今你也是陛下跟前的紅人,隻有你我二人好好相處,陛下才能省心,相煎何太急啊!”
謝雲初對王懷的話置若罔聞,調轉馬頭帶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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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五,登基大典。
汴京下了一夜的雪,在天亮之前倒是停了下來。
宏偉雄峻的皇城建築矗立在銀裝素裹之中。
謝雲初随衆朝臣,按照品階走進廣場,立在顯陽殿廣場兩側,恭候皇帝。
金光從東方天際不斷翻湧變換的流雲縫隙,直射而出,将原本在一片素白中黯淡的顯陽殿重檐屋脊上的吻獸照亮,威嚴肅殺。
禮儀官唱禮,樂班奏樂,身着冕服的蕭知宴坐于金頂黃帏的龍攆之中,太監們肩扛龍攆齊整從雕龍丹陛兩側拾階而上,動作如出一轍。
三品以上官員緊随皇帝儀仗之後,從丹陛兩側登上台階……
年邁的禮部尚書王大人,手握祝文,氣如虹中。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先皇驟崩,歸于五行,未有遺诏,皇帝臣宴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屬以倫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軍民,合詞勸進,宴固辭,至于再,再于三,群下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謹于今時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祝文念畢,蕭知宴從龍攆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