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蕭知宴繼續說下去,謝雲初已經全都明白了……
“可若是安陽公主是被挾持的,沈怡澤也會掂量着,若是不顧公主安危攻城,就算是攻下了城池,公主有什麽三長兩短,沈怡澤擔待不起!那婢女跪地相求,求安陽公主爲了老五和兩個孩子選最穩妥的法子,安陽公主最是信任身邊的嬷嬷和這個從小長一起長大的婢女,便信了。”
“所以……”謝雲初冷眼看着蕭知宴,“燕王殿下早早就設計了這麽一出戲,就算是我不請秦綠芙來相助,不派人去護着懷王,燕王殿下也會讓懷王殿下安然回來,親眼看到安陽公主的屍身,讓安陽公主的婢女等着懷王回來,好好哭訴一場,随後的殉主自盡,在懷王面前坐實成都府守将不仁,逼得懷王瘋魔,就是爲了讓懷王……殺自家将士。”
瘋魔之下,屠殺自家将士,這樣的人日後就無緣皇位了。
“何止啊!”蕭知宴眉目間笑意冷冽,“我原本想着以老五那個性子,知道安陽公主是被……他們夫妻倆拼死護着的成都府衆人逼死,應當會一怒之下屠城,讓整個成都府的人爲安陽公主陪葬!可惜……”
謝雲初拳頭攥緊,看着蕭知宴的目光越發冰冷。
蕭知宴看着謝雲初眉目陰沉的模樣,笑意更甚:“我留在成都府,就是爲了最後一刻出現,制住老五,懷王屠城……燕王阻攔受傷。你說……這麽做,我會不會得人望?不過可惜的很,我沒有算到你會請秦綠芙,更沒有想到你會親自來涉險,你對老五當真是情義深重。”
“殿下繞這麽大一個圈子,爲何不直接殺了懷王!”
謝雲初看到蕭五郎見到安陽公主屍身時的眼神,知道蕭五郎有多愛安陽公主,蕭五郎甯願死的是自己。
蕭知宴咬了咬後槽牙,轉過頭來,不看謝雲初,他不想說……是因爲舍不得要了蕭五郎的命,所以别無選擇隻能殺了安陽公主。
“殺了老五多沒有趣味。”蕭知宴故作淡漠道,“你看老五回來後多精彩,但……不夠精彩,是小謝大人的出現,掃興了。”
謝雲初望着面部輪廓挺立側顔與蕭五郎有幾分相似的蕭知宴,薄唇緊緊抿着。
蕭知宴盯着謝雲初:“如今老五肯定隻能成爲廢子,老七……在老三的手下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小謝大人還是同本王合作吧,如何?”
“燕王殿下這麽坦誠相告,想來是不怕我告訴懷王,也不怕……在成都府被抓了。”謝雲初語聲極輕。
“自然!”蕭知宴看了眼謝雲初血珠子已經凝固的頸脖,“謝雲初,本王還是那句話……你與本王合作是最穩妥的,我們彼此利用,彼此成全,不好嗎?”
“殿下所言,下官會好好考慮,還請殿下……以後不要用迷香這種下作手段。”謝雲初一字一句,“令人不齒。”
見謝雲初忍着心底怒火的模樣,蕭知宴笑了一聲,靠近了謝雲初些許,道:“本王……本就不是個君子。”
“讓護衛爲你上藥吧!”蕭知宴将鲛人脂擱在床邊,從床榻上起身,“換了藥,本王就走了,也希望小謝大人能念我一點好。”
“不必勞煩……”謝雲初見那女護衛上前,看向蕭知宴,“我自己會上藥,就算是燕王和這護衛仗着武功高強,強行給我上藥……你們走後我還是會扒了,更不會記燕王的情,燕王不必費神了。”
蕭知宴負在身後的拳頭收緊,面上笑容不改:“那本王退一步,鲛人脂要用,我不希望有一日雲昭看到你的疤痕,怪本王不守承諾!”
“那下官就卻之不恭,受之有愧。”謝雲初拿起蕭知宴送的鲛人脂,“殿下慢走不送。”
謝雲初親眼看着那女護衛将窗戶推開,與蕭知宴先後離開,将蕭知宴送來的鲛人脂擱在一旁,用帕子擦了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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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冷霜月光,爲懷王府的山石疊嶂,蒼樹綠竹,青瓦綿延的亭台樓榭,披了層銀紗。
蕭知宴帶着護衛銀寒剛從懷王府出來,轉身将銀寒踹得飛撞出去。
銀寒驚慌失措跪下叩首:“主子,恕罪!”
蕭知宴居高臨下看着跪地頭也不敢擡的銀寒,眸色冷戾,語聲讓人脊背發寒:“誰準你……對她拔劍?”
銀寒瞳仁顫抖,連忙請罪:“屬下知罪!日後再也不敢了!”
蕭知宴視線落在護衛右手之上:“回去後,自去領罰!若有下次……你的手就不用留了。”
說完,蕭知宴上了馬車。
銀寒這才起身,忍着腹部的劇痛,翻身上馬,護衛在馬車一側,不敢懈怠。
看着自己拉扯着缰繩的右手,銀寒在心底隐隐重視起剛才那個女扮男裝的女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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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給成都府的命令還沒有下來,懷王蕭知禹也還未醒來,謝雲初和柳四郎暫時留在成都府協助。
這日連着三日高燒不退的蕭五郎,在聽到小郡主在耳邊的呼喚當日傍晚算是睜開了眼。
謝雲初和柳四郎一行人得到消息匆匆趕來,見虛弱消瘦的蕭五郎靠坐在床上,懷裏抱着幼女,正聽女兒咿咿呀呀吐字不清的唱着北魏的童謠。
謝雲初攔住了莽撞往裏沖的柳四郎,幾人就在門外,未曾打擾他們父女相聚。
金烏西沉,清風涼爽。
逐漸暗淡的金斑,跟着随風搖曳翠蔭樹影一同晃動,細細碎碎的落從敞開的窗棂落在床尾。
直到小姑娘靠在蕭五郎的懷裏睡着了,謝雲初和柳四郎這才跨入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