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京辭颔首,袖中拳緊握,剛跨出門檻,身子一僵,鮮紅順着他唇角溢出。
他鎮定擦去,剛如常走出院門,便踉跄跪跌在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主子!”青刃驚呼,撲上前扶住紀京辭。
“别出聲!”紀京辭一把攥住青刃的手,鮮血染紅了衣襟,“送我去青松院,請顧神醫過來!讓……讓青鋒送雲初回謝府,就說……顧神醫難纏,我無法脫身,明早去送她!”
紀京辭強撐着叮囑了最後一句,終是撐不住人朝一旁倒去。
“主子!主子……”青刃不敢高呼,含淚喚着紀京辭的名字,背起紀京辭就往青松院跑。
坐在燈下的謝雲初似乎有所感應,轉頭朝敞開的院門外看去……
蒼樹夾掩的鵝卵石小徑,隻餘清風而過隙枝蔓晃動的影子。
謝雲初用完膳食,還不見紀京辭回來,翻看着紀京辭桌案上的書冊喝茶,更漏的沙沙聲引得人眼皮發沉。
不多時,謝雲初聽到廊下傳來腳步聲,擡頭就見青鋒走了進來。
“六郎,主子那裏被顧神醫絆住了,特讓我來同六郎說一聲,先請六郎回府歇息,主子明日一早去送六郎。”
單手撐着額角的謝雲初擡眼,有些奇怪青鋒今日的特别恭敬,卻還是不動聲色合了書本起身,理了理衣袖道:“請轉告師父,顧神醫隻要能給藥方便可,不要太過難爲顧神醫準備旁的。”
“是!”青鋒應聲。
謝雲初瞳仁微微緊了緊,又同青鋒道:“你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青鋒送六郎到門口。”
謝雲初擡腳從紀京辭的書房中出來,視線落在石階那一點鮮紅之上,腳步微微一頓,袖中手緊緊攥住,擡腳朝外走。
青鋒陪着謝雲初長揖相送,親眼看到跨出謝府大門上了馬車離開,這才火急火燎往回跑。
不多時,載着謝雲初的馬車又折返回來,謝雲初下了馬車,讓元寶在外候着,同守在門口的仆從道:“我東西落在師父書房了,不必通報……我取了就出來。”
謝雲初是紀府的常客,在紀府的人看來,又是紀京辭最疼愛的弟子……
以往弟子出師之後,弟子的前程就絕不插手的紀京辭,這一次爲了謝雲初這個弟子,将顧神醫扣在汴京,這一點就足以說明紀京辭待謝雲初特别,紀府的下人自然也将謝雲初當做半個主子敬着。
紀府謝雲初十分熟悉,不必讓人帶路便知道當往何處走……
她先去了紀京辭的院子,不見紀京辭人,又去了顧神醫的住所,也不在。
謝雲初立在顧神醫院門外,略作思索擡腳疾步朝青松院而去。
·
青松院燈火通明。
衣衫染血的紀京辭,雙眸緊閉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唇角帶血。
青刃跪在一旁端着,眼眶通紅。
青鋒緊咬着牙,還算鎮定。
顧神醫坐在窗邊,将銀針用火烤燒之後,扯開紀京辭胸前的衣裳,下針……
他擡眼看着紀京辭的面容,輕輕撚動針尾。
剛還雙眸緊閉面無血色的紀京辭突然翻身趴在床邊,吐出一大口黑血。
顧神醫扶着紀京辭收了針,給紀京辭順背:“是你高估你的身子,我說了用量一大你受不了,竟還喝……”
青鋒不知試藥之事,聞言忙追問:“顧神醫,你給我們家主子喝了什麽?!什麽用量大了?!”
紀京辭用力攥住顧神醫的胳膊,緩緩起身靠坐床邊,艱難擡手理着衣裳,看向青鋒問:“雲初走了嗎?”
青鋒點頭:“主子放心,我親自送六郎出門,看着馬車走了這才回來。”
顧神醫一邊收拾針一邊道:“也不知道你瞞的太緊,還是青鋒太遲鈍,三年多每三個月發作,疼得生不如死,青鋒竟然全然不知。”
青鋒聽到這話,皮肉緊繃:“什麽三個月發作?顧神醫你到底在說什麽?”
因着當年是顧神醫将紀京辭從閻王爺那裏搶回來的,所以青鋒從未懷疑過顧神醫會害紀京辭,每每顧神醫讓他拿什麽藥給紀京辭,青鋒都言聽計從,親自給紀京辭送去。
顧神醫看了眼臉色蒼白的紀京辭,對着青鋒笑了笑,話隻說了一半:“你們家主子……中毒了,武功都沒了你沒發現嗎?”
青鋒聞言連忙跪下:“求顧神醫救我家主子!”
“不然你以爲我在這裏幹什麽?”顧神醫将自己的藥箱收拾好,倒出一粒藥粗魯地塞進紀京辭口中,“你們家主子這個情況,還想讓我同謝雲初走,那謝雲初的身子……可要比你們家主子強多了!”
顧神醫在紀京辭床邊坐下,理了理衣袖,道:“還要替旁人繼續承受在你的身上嗎?你要說停……今日咱們就可以停下。”
紀京辭神色如常:“請顧神醫不必手下留情。”
躲在窗棂後的謝雲初透過未關好的縫隙,看着床榻上憔悴蒼白,衣衫全是血的紀京辭,心口絞痛,眼眶、鼻頭被酸流侵襲忍不住淚水。
知道顧神醫不會讓阿辭死,可沒想到阿辭爲了她能活,要受如此大的苦。
疼得……生不如死?
謝雲初拳頭緊緊攥住。
顧神醫爲紀京辭把了脈,點了點頭道:“一會兒我讓人送湯藥過來,喝了睡上一日便好,下一次藥量我再減一些,應該就沒有問題了,行了我先回去歇着了,折騰了這麽久都餓了。”
紀京辭颔首。
送顧神醫回去的青刃前腳剛走,青鋒便跪在紀京辭面前哽咽請罪:“青鋒該死竟讓主子中毒,甚至都不知主子是何時中毒,青鋒有罪!請主子責罰!”
看着青鋒自責眼紅的模樣,紀京辭忍不住低笑一聲:“你這是同元寶在一處久了,怎麽也同元寶那個孩子一般,動不動就雙眼通紅?放心……有顧神醫在,你怕什麽呢?”
青鋒低垂着頭,心中難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