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神醫眉頭擡了擡:“夠了。”
說完,拂袖離去。
謝雲初扶着床榻邊緣起身,緩慢挪到窗前,将窗戶推開了一些。
瞧見側身讓到一旁送顧神醫離開的族兄弟、堂兄弟們,謝雲初眉頭緊皺,什麽收集了兩壇子?
顧神醫剛跨出門檻,幾個人就湊到了謝雯蔓的身邊:“長姐……六郎可醒來了?”
“醒來了醒來了!”謝雯蔓連連颔首,“你們幾個快去睡一會兒,一日一夜未睡,爲着六郎辛苦你們了!”
“雯蔓姐這是哪裏的話,自家兄弟這些都是應該的!”謝雲望撓了撓自己滿頭的包,“我一身臭汗就不去擾六郎了,得趕緊回去眯一會兒,我怕那尖尖露不夠,說不準明天還要去采!”
“好好!”謝雯蔓連連點頭,又吩咐劉媽媽,“劉媽媽,一會兒派人給雲望送一盒子藥,你看被位子咬的滿頭包!快别撓了,回頭留疤!”
謝雲望嘴上應着,還是抓撓個不停。
“初秋的蚊子最是毒辣的,可得小心些!”劉媽媽對謝雲望他們也是無比感激。
立在最後一直不吭聲的謝雲霄朝上房窗口的方向看去,瞧見一個單薄纖細的剪影映在窗棂上,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六郎能起身了,就說明問題不大了。
“長姐,三郎也先告辭了。”謝雲霄同謝雯蔓行禮。
謝雯蔓颔首:“辛苦了!”
謝雯蔓立在門口挨個和謝雲芝、謝雲敬他們道謝,把人送走又安排人将藥膏送去,這才轉身回屋。
“剛剛那顧神醫說了什麽?”謝雯蔓擔憂詢問。
謝雲初不答反問:“什麽是念了十二個時辰《太平經》,同一株蓮花上的尖尖露?”
“顧神醫說,要病人的血親對着同一株蓮花念十二個時辰《太平經》,收集這蓮花上的尖尖露,用來給你熬藥。”謝雯蔓将謝雲初挂在身上的外褂攏了攏,“他們幾個昨夜就去收集這尖尖露,剛才回來。”
謝雲初手心收緊。
“雖然大伯也疑心是這顧神醫故意折騰咱們家的,但……雲望他們覺着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怕耽誤你的病情,就都去了。”
謝雲初點頭,就聽謝雯蔓又追問剛才顧神醫同她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問問我情況,替我診了診脈,顧神醫替人看診的時候不喜歡旁人在場,這才找借口将長姐支了出去。”謝雲初說完,仰頭瞧着謝雯蔓,“師父呢?”
謝雲初問的肯定,是因猜到紀京辭定然在謝家,他是不可能放下自己不管的。
“紀先生守了你一天一夜,就在偏房,剛才倚着隐幾睡着了。”謝雯蔓在謝雲初身旁坐下,低聲問,“雲初,長姐問你……你和紀先生,你們……”
謝雯蔓覺着,紀京辭和謝雲初瞧着不像簡單的師生情分。
“嗯。”謝雲初沒有瞞着謝雯蔓。
謝雯蔓又驚又喜,又不免擔憂:“那……那你現在爲官,你……你們是如何打算的?”
“暫時沒什麽打算。”謝雲初望着謝雯蔓柔聲道,“長姐,我和他都有想去做的事情,這是他的志向,也是我的志向。”
謝雯蔓抿着唇,點頭用力攥住謝雲初的手:“長姐明白。”
紀先生這樣的人物,能與妹妹相知,謝雯蔓爲妹妹感到高興。
也深覺,若非妹妹女扮男裝,或許遇不到紀先生,算是……因禍得福。
日後事,日後再說吧!
将來,大不了假死遁走,隻要紀先生将妹妹放在心上,隐姓埋名過一生也好!
不論如何,妹妹都有她這個姐姐和她們的母親做依靠。
現在她和母親的生意越做越好,一定能成爲妹妹的靠山。
謝雲初醒來之事,在謝府上下傳遍了,謝府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陸氏、謝二爺、謝老太爺一行人慌忙趕來,就連在謝雲初院子偏房歇下的紀京辭也被動靜驚醒。
謝雲初倚着團枕蓋着薄被坐在床上,同謝老太爺和陸氏說着讓長輩擔心的話,燈影起落間,紀京辭便從門外跨了進來。
紀京辭穿着身祥雲滾邊的墨綠交頸寬袖袍,室内明晃晃的暖燭映在紀京辭身上,讓他整個人都顯得被鍍了層金光熠熠,比那明月繁星更爲耀目,如碧潭映金波。
許是看到謝雲初倚着團枕而坐,人已好了不少,連他下颚如鈍刀棱角的精緻輪廓,都顯得柔和了許多。
“紀先生!”謝雯蔓率先起身行禮。
“懷之來了!”謝老太爺看着自己最優秀的孫子大好,心中對紀京辭都不知道應當怎麽感激,起身相迎,“此次真的多虧了懷之!”
“謝老太客氣!”紀京辭說着話,已起身朝謝雲初看去。
見謝雲初眉目含笑,恬淡坐于黃花梨木雕戲春圖的床榻上,被纏枝銅鈎挂在兩側的雲紋床帳後,那雙黑白清澈的眸子朝他看來,鮮活的燭光映在其中,充滿靈氣。
紀京辭深覺一切都值得了。
“弟子衣衫不整,請師父恕弟子不能見禮之罪。”謝雲初淺淺朝紀京辭颔首。
“你能醒來,多虧了你師父請來顧神醫,你同你師父坐坐,祖父就先回去了。”謝老太爺瞧着孫子大好,心放下來疲憊感也就來了,“懷之,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
“謝老放心,懷之交代六郎幾句就去歇着了。”紀京辭含笑道。
謝二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從陸氏這裏已經知道紀京辭知曉謝雲初是女子,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同紀京辭說幾句話,卻一直找不到機會。
紀京辭收的是陳郡謝氏的大宗嫡孫,可這嫡孫卻變成了女兒身,紀京辭不但沒有将此事外傳,還真心将女兒當做徒弟對待,還請顧神醫來爲女兒醫治。
想到這裏,謝二爺真誠同紀京辭行禮,而後去送謝老太爺回去。
“母親、長姐,我同師父單獨說幾句話。”謝雲初同陸氏和謝雯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