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和燕國兩國合并,堅持了多久呢?大周開國女皇帝,爲的是天下一統,萬世太平,可太平在大周女帝離世之後,又持續了多少年?”謝雲初目光平靜,“即便是最後複蜀,複蜀之後呢?就從無妄山算起到今日,短短幾年……雲昭就有一統之後爲生民立命利國利民的國策了?”
這樣的國策,絕非一朝一夕。
而據陳郡謝氏的消息來源,目前的北魏,也沒有這樣的大才。
“毫無準備的大一統,隻會讓天下再次分裂,興、亡苦的都是天下黎庶。”謝雲初說完坦然承認,“是,我選大邺……是有阿辭的原因,但我讀聖賢書,知曉何爲大義,絕不會爲了私情,如殿下這般瞎了眼昏了頭瘋魔到不管不顧。”
阿辭?
蕭知宴眸色愈冷。
還真是……親昵啊!
也對,他們二人前世就是夫妻。
“殿下,回封地……或是留在北魏與雲昭做伴,對殿下來說都是不錯的選擇。”謝雲初看着蕭知宴說,“殿下說呢?”
“你不過是因紀京辭還在你的身邊,所以……你才能站着說話不腰疼,如果今日你是我……與紀京辭是敵國對立,大義?呵!”蕭知宴語聲狠戾而冰冷,“你……比我好不到哪裏去!”
“這麽說,殿下是非要回汴京,争一争這皇位,哪怕與陳郡謝氏和琅琊王氏爲敵?也要爲雲昭舍命一拼?”謝雲初問。
“你我二人經曆如此相似,同是生來面帶胎記,同是被親眷抛棄,同是遇到了此生唯一的救贖,如身處黑暗之時遇見了唯一能抓住的明光,推己及人……爲了紀京辭你能做到什麽地步,爲了雲昭……我也能做到什麽地步!”
聽到這話,謝雲初點了點頭起身:“看來,殿下與我,隻有二存其一,大邺方能太平。”
蕭知宴未曾吭聲,黑眸定定望着謝雲初。
謝雲初正要行禮告辭,突然又開口:“下官有惑,還得勞煩燕王解答一二……”
蕭知宴靜聽謝雲初下文。
“下官以爲,下官和殿下之間……隻剩你死我活,可殿下在馬車上留手,今日舍命相救,爲何?”謝雲初很困惑,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因由,想在蕭知宴這裏求證一番。
蕭知宴聞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目光也變得越發陰沉銳利。
爲何?
蕭知宴……也不知道。
或許,是因之前将謝雲初當做雲昭習慣了,出于一種本能。
或許……
“還能因爲什麽呢?”蕭知宴擡眼,半張臉被燭火映亮,顯得十分淩厲,唇角噙着戲谑的冷笑,“你是雲昭的姐姐……她要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果然。
謝雲初唇角勾起,語聲顯得幾分明快:“若是如此,殿下與下官之争,好似……下官占了些上風,至少殿下不能要我的命,可我……能取殿下的性命。”
“小謝大人可當真是……時時都不忘,本王性命啊。”蕭知宴唇挑涼薄。
“殿下若回封地,王爺的性命……下官自然不會惦念。”謝雲初說完,同蕭知宴行禮告辭。
謝雲初走後,偌大的屋子就顯得十分空蕩。
如同蕭知宴此刻的心。
能與蕭知宴做伴的除了這一室搖曳的燭火之外,便隻剩外面越下越大的雨聲。
蕭知宴細細分析了自己如今回汴京,将會面臨之事,也分析了能從皇帝那裏全身而退的所有法子……
最好的,竟然就是回封地,以此來同皇帝表明自己無意皇位,而後再做綢缪。
蕭知宴眉頭緊皺。
聽着雨聲,一時間經有些茫然,好似前路就在眼前,他卻全然沒了方向,胸中一腔的郁結,無處排解,眼底都是幽幽寂寂的冷光。
他摘下自己臉上的半幅面具,面無表情瞅着。
他想起皇帝一臉厭惡将這面具丢給他時的表情,皇帝是把恥辱一并丢給了他!
不論如何,仇是一定要報的!
他一定要讓狗皇帝,在活着的時候,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一個一個死在他的眼前,讓他最後别無選擇,隻能将皇位傳給他這個正兒八經的嫡子。
他要,如母後說的那般,堂堂正正成爲大邺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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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懷王帶着迎親的大軍,護着北魏安陽公主的嫁車入城。
百姓都出來看熱鬧,想瞧一瞧這北魏的公主何等國色天香,配不配得上他們樣貌明豔的懷王。
長街擠的滿滿當當,萬人空巷。
蕭五郎人逢喜事精神爽,騎着白色駿馬行在最前,一身鮮紅繡着繁複金繡的華貴衣衫,頸脖上配着祥雲墜寶玉的項圈,腳踩掐金雲紋的鹿皮短靴,當真是鮮豔奪目,活脫脫從畫本子立走出來般,讓人挪不開眼。
就連一旁的模樣不錯,風流倜傥的廣安王都被比了下去。
大隊人馬之後,安陽公主的高輪嫁車,身披紅彩,檐角綴着叮叮當當的銅鈴和貝殼,陽光下流光溢彩。
那拉車的六匹寶馬,身形矯健,配着金鞍,馬頭戴着金面具,當真是精貴的讓人咋舌。
再看這安陽公主嫁車之後跟随的陪嫁,那才真是讓人眼花缭亂,歎爲觀止。
安陽公主和廣安王一行人剛入汴京,是要進宮面見聖上的。
蕭五郎擔心謝雲初身上有傷,入城之後便讓謝雲初的馬車便直接回了謝府。
有蕭五郎一會兒在皇帝面前替她說話,謝雲初倒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便安心回去了。
陸氏聽說了謝雲初在路上遇襲之事,吓得魂都快沒了。
一見到謝雲初,先把人拉着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謝雯蔓捧着妹妹的胳膊,看着母親給妹妹換藥之時,一個勁兒的叮囑輕一些。
“怎麽旁人當官都是穩穩當當的!咱們六郎……自打入仕,這就沒有安生過!”陸氏眉頭緊皺,一邊擦藥一邊掉眼淚,“這官咱們不做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