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前程,還有謝氏,對謝雯蔓來說,都沒有妹妹的身子來的重要。
而且,謝雯蔓也知道了母親一心撲在生意上,想要同父親和離的心思。
一旦顧神醫這邊兒要是知道了謝雲初女子之身,那麽……她會以最快的速度,送信回去。
讓母親與父親和離。
如此,母親不是謝氏婦,謝氏族規也就沒有辦法罰母親。
當初母親陸氏同謝雯蔓明言時,謝雯蔓也突然意識到,原本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謝氏如何看到雲初。
可如今,已經走到走一步,謝雲初已經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若是被人發現是女子身份,那就是欺君。
謝雯蔓“如果可能”的意思,也是讓謝雲初做一個選擇……
仕途和性命之間,謝雯蔓更希望妹妹選性命,辭官歸隐。
換了一身常服,将在懷裏揣了一天的簪子與骨埙放在一起。
謝雲初沒有着急先去見紀京辭,反而先去見了顧神醫。
臨行前,謝雲初一邊整理衣袖一邊吩咐元寶:“你把上一次蕭師兄送來的畫找出來,在顧神醫下榻的院子門前候着,一會兒我們去見師父。”
“唉!”元寶應聲。
汴京夏日太熱,即便是日頭已經落山有一會兒了,和蟬鳴一同撲進來的風還帶着熱浪。
顧神醫敞着衣衫,翹腿坐在屋内擺着冰的軟榻上,用着梅子湯,心中不免感歎……這士族就是會享受。
聽到外面仆從來報說謝雲初過來了。
許是爲了讨好這位顧神醫好好給他們家六郎醫治身子,仆從笑着同顧神醫說:“六郎剛從禦史台衙門回來,換了一身衣裳便來了顧神醫這裏。”
顧神醫這才坐起身,将自己衣衫帶子随意系上,挑唇:“那就,将你們這位小郎君請進來吧!”
顧神醫嘴上不說,心裏卻越發肯定,這陳郡謝氏的謝六郎根本就是查到了紀京辭心悅的那個姑娘,以此來诓騙紀京辭那個傻子。
陳郡謝氏的人一向都是如此!
他打定了主意,一會兒那個陳郡謝氏大宗嫡孫來了,他可得好好的羞辱羞辱他。
看着那一身淺青色衣衫,如白玉雕琢的小郎君跨入正房,顧神醫眉頭挑了挑。
不得不說,這陳郡謝氏的小郎君有着一副讓人驚豔的好皮囊,一身淺青,好似将這夏日燥熱都抹去,讓人覺着像一汪涼而不冰的清泉。
顧神醫心中不免懷疑……或許陳郡謝氏的這個小郎君,除了利用到紀京辭對那名喚雲初的女子情深不移,還利用了他這副好皮囊,和這雙幹淨純透無任何俗塵的雙眸。
謝雲初進門并沒有顧神醫預料之中,畢恭畢敬行禮,說恭維之語。
她凝視顧神醫,隻同滿屋伺候顧神醫,給顧神醫打扇的仆從道:“都出去,把門關上……”
顧神醫不動聲色看着謝雲初笑,卻又從這年紀不大的小郎君身上,瞧不出什麽來。
明明雙眸清澈入泉水,卻讓人看不透。
謝雲初的身上,有着這個年紀小郎君不該有的高深和淡漠,這讓顧神醫很意外。
仆從行禮後,退出正房。
雕花隔扇關上,阻隔了廊下亮起的燈光。
屋内紅木高幾上的燈盞,随着窗外的蟬鳴聲忽明忽暗。
謝雲初這才同顧神醫行禮,按照晚輩對長輩的禮數。
“謝家小郎君将仆從都遣走,可是有話要說?”顧神醫端起身旁的冰鎮梅子湯,漫不經心開口。
謝雲初走至一旁,在倚坐上坐下,單手扣住坐椅扶手,轉頭瞧着顧神醫:“顧神醫與陳郡謝氏的恩怨,雲初有所耳聞,不知道……我家師尊答應了顧神醫什麽,才能得顧神醫甘願替陳郡謝氏之人診治?”
顧神醫正要喝梅子湯的動作一頓,擡眸朝着謝雲初看去。
這和顧神醫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謝雲初這态度,實在稱不上是恭敬,倒像是……質問。
忽明忽暗的燭火,亦是将謝雲初眸底的冷漠映得若隐若現。
顧神醫将手中的梅子湯擱在一旁,身子歪在團枕上,手肘擔在屈起的膝蓋上……
“你倒是聰敏。”顧神醫淺淺勾着唇,“怎麽,難不成你知道紀京辭爲了你答應了我什麽,你就不治了?”
“那要看……我這條命,值不值得師父付出的代價。”謝雲初凝視顧神醫。
“師父?”顧神醫輕笑一聲,試探謝雲初,“你不是同紀京辭說,你是他曾經深愛的姑娘雲初嗎?怎麽還叫師父?謝六郎……即便是裝樣子,是不是也得裝的像一些。”
“顧神醫不必如此試探。”謝雲初眼尾上挑,帶着幾分淩厲,“我是不是雲初,和顧神醫無關,顧神醫隻需告訴我,師父答應了顧神醫什麽?”
謝雲初知道顧神醫同紀京辭的關系,非比尋常……
紀京辭對顧神醫而已,是仇人之子,也是愛人之子。
所以,顧神醫對紀京辭的感情很複雜。
正是因爲這份是仇人亦親人的感情,紀京辭求顧神醫出手救她,将她的身份明言顧神醫,也不足爲奇。
“求人救命,謝六郎這個态度?”顧神醫一臉不在乎,“你就不怕我不治了。”
“顧神醫的性子,我約莫知道幾分,顧神醫的妹妹顧琉生死于陳郡謝氏的漠然和袖手旁觀,顧神醫曾發誓,此生絕不醫治姓謝之人!”謝雲初語聲徐徐,“顧神醫的憤怒牽連天下姓謝之人,更黃論是陳郡謝氏的大宗嫡孫!”
明明應當是少年稚氣的小郎君,眉目間除了漠然的神色之外,亦是顯得十分沉穩,好似對一切都有所掌控,胸有成竹。
“所以,能請得動顧神醫出手,阿辭……必定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謝雲初定定看着顧神醫,“然否?”
顧神醫唇角笑意愈發大:“阿辭?呵……這麽說,你真是紀京辭曾經深愛的女子,借陳郡謝氏六郎的軀體而生,你這麽痛快承認,就不怕我将此事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