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發乎情止乎禮,從無逾矩半分,生怕輕薄了他最爲珍視之人。
克制着自己快要按耐不住的情緒,連舉着帕子的手都在不可察覺的顫抖。
就在謝雲初手指拿起帕子那一瞬,紀京辭修長而有力的大手将她攥住。
這是紀京辭頭一次逾矩。
她聽到了在她心中如皓月的男子語聲沙啞……
“我還以爲,把你……弄丢了。”
廊下山水畫簾随風擺動間,驕陽金色光線,輕輕晃動于謝雲初衣擺處。
她心口似被濃重的酸澀撞疼,看着紀京辭的眼也被酸霧模糊,死死咬住唇才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
看着她哭,紀京辭喉頭翻滾,想将雲初擁入懷中的沖動和欲念,來的猛烈又濃密。
可又怕絲毫的得寸進尺,對他珍視之人都是亵渎。
尤其是,她成了男子,又做了這麽多年堂堂正正的男子。
這和謝雲初想象中的相認有些不同。
自從和紀京辭約定,要對紀京辭坦誠以來,她無數次想過這樣的場景。
她想到了如何同紀京辭說,自己從懸崖上一躍而下,再醒來時……就成了謝家六郎,自己當世又是多麽的不安,甚至以爲那是一場夢。
後來小心翼翼,萬分謹慎,怕行差踏錯便會被人當做妖鬼。
再到後來,貪戀母親陸氏和長姐謝雯蔓給的那份溫暖,便真将自己當做了謝六郎。
可真的站在紀京辭的對面,與他坦白,那些惶恐和不安……好似都變得不重要。
她甚至不敢松開緊咬的唇,怕不留神……哭聲就從唇角溢出,引得阿辭傷心。
本以爲陰陽相隔,如今相見,應當是高興事才對。
可她……忍不住。
紀京辭拿過被謝雲初緊緊攥在手中的帕子,上前一步,擡手輕輕爲謝雲初拭淚。
他動作輕柔,像是怕驚擾了謝雲初一般。
語聲也極爲溫和。
“你是耀眼的日月,無人能阻擋你的光輝,從前的你小心翼翼将自己鋒芒藏起,不敢外露一份,如今以男子的身份回來,一定能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名垂青史,成爲天下所有讀書人的楷模……”
謝雲初模糊的視線看向紀京辭,語聲哽咽:“阿辭,我沒有着急請顧神醫爲我診脈,是還有一件事,我不想借旁人的嘴告訴你。”
“嗯……”紀京辭眼簾微垂,凝視着謝雲初應聲,如墨描繪的眉目,目光氤氲着瑩光。
“五殿下您慢一些!”
元寶的聲音傳來。
“你快一點兒!”蕭五郎催促跟在他身後小跑的元寶,一轉彎就瞧見了謝雲初和自家師父,正朝着他的方向看來。
蕭五郎立時露出笑顔,歡快朝紀京辭的方向跑來,揚聲高呼:“師父!”
謝雲初将簪子藏在袖中,緊緊攥住。
紀京辭将給謝雲初拭淚的帕子,也藏進袖中。
兩人看着蕭五郎和元寶前後腳跑來的方向……
一個眉目和煦溫潤,周身儒雅端和,不染纖塵,如谪仙下凡,廣袖随風輕微擺動,都好似要乘風登仙。
一個瓷白如玉,眉眼疏淡,目光清澈,神容好似漠然,立在那朱漆長廊之中,又堪比華光耀目。
“師父!”蕭五郎小跑至紀京辭面前,長揖行禮之後,直起身道,“師父來了汴京怎麽也不同我說一聲,隻跑來六郎這裏!偏心!好歹……我也比六郎早入門!怎麽師父一來就看六郎不看我!”
蕭五郎雖然嘴裏盡是埋怨,可看到紀京辭還是很高興的。
“聽說如今你入了皇城司?”紀京辭笑着問蕭五郎。
蕭五郎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連忙躬身請罪:“弟子……辱沒師父名聲了,向師父請罪。”
蕭五郎是紀京辭徒弟的事情幾乎是人盡皆知。
可皇城司是什麽名聲,蕭五郎自打入了皇城司後,多少人在背後嚼舌根,就連紀京辭也被人拿出來說嘴。
“爲何請罪?”紀京辭許是心情大好的緣故,連語聲也越發寬和,“你在皇城司并未仗勢欺人,秉公執法,爲師……十分高興。”
蕭五郎擡頭看向紀京辭,看到紀京辭眉目間的淺笑,耳朵通紅……
師父這是誇他了吧!
這好像是師父爲數不多的誇贊。
蕭五郎直起身,不免得意了起來:“那是……我的志向便是成爲一個秉公執法的好官,讓那些清流好好瞧瞧!”
謝雲初看着蕭五郎一臉志得意滿的模樣,唇角也忍不住翹起,覺着好笑:“蕭師兄今日皇城司沒有公務嗎?”
“師父來了,天大的公務也得往後推!”蕭五郎上前一步湊到紀京辭的面前,“師父,聽說您把顧神醫那個怪老頭給請來了,那……六郎的身子是不是有救了!”
紀京辭颔首。
顧神醫一向是不救則已,既然答應了會救,就算是費再大的周折也會将人救回來。
“那太好了!”蕭五郎也松了一口氣。
之前,謝雲初身子不好,大夫也一直束手無策,他們勸謝雲初寬心的時候,還能說……顧神醫沒有給謝雲初診過脈。
要是這一次顧神醫來了,還是治不好謝雲初……
蕭五郎就怕謝雲初的心氣兒散了。
蕭五郎失去過母親,知道……人最怕的就是心氣兒散了。
心氣兒一散,身子就敗的尤其快。
“師父日夜不休趕來,想來也累了,弟子同六郎一同送師父前去歇息。”蕭五郎再次恭敬同紀京辭行禮。
紀京辭淺淺颔首,轉頭看了謝雲初一眼。
不急,他們……來日方長。
謝雲初攥住了木簪,是啊……他們來日方長,倒也并不急在一事。
更何況,她還沒有弄清楚這顧神醫,到底是爲什麽,又願意替陳郡謝氏的人治病了?
紀京辭又答應了顧神醫什麽,才将顧神醫請了過來。
将紀京辭送到竹明軒,謝雲初長揖行禮:“六郎先去換一身衣裳,師父稍作歇息。”
“你放心去吧!我陪着師父就是了!”蕭五郎同謝雲初說完,又同紀京辭道,“這謝府我熟,師父和師兄不在汴京的時候,我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