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初略微擡起視線,目光落在在皇帝身邊……身着大太監官服的高公公衣擺上,再拜謝恩。
這位拿捏了皇城司這麽多年的高公公,會這麽輕易放權,聽從皇帝的話……将皇城司交給蕭知宴。
放了權,就真的再也調動不了皇城司了嗎?
被皇城司接手看管的大皇子,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毒殺,是否和這位高公公有什麽關系?
謝雲初不懷疑蕭知宴殺人,是因爲這麽做對蕭知宴沒有好處。
恐怕皇帝也明白,所以皇帝才會讓她去查此事,而不讓她去審問蕭知宴。
已經牽扯進赈災貪腐案無緣大位的皇子,礙着誰了,讓人痛下殺手?
按照誰得益懷疑誰的道理,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沒有動手的理由。
那麽,明面兒上不掙儲位,又剛好管着皇城司的燕王,似乎也不可能讓大皇子在自己手中的兒時候出事。
這事,在謝雲初看來是一個局。
一個故意将燕王牽扯其中,又剝離出去的局……
“陛下!陛下……”高貴妃宮中的掌事太監撲通跪在殿門外,“陛下,太醫說娘娘不行了!陛下……您快去看看啊!”
皇帝一聽這話,蹭的從龍椅上起來拎着衣裳下擺就往外跑。
“陛下!陛下您慢一些!”高公公連忙追趕扶住皇帝。
與蕭五郎一同從大殿内出來,就聽蕭五郎開口就道……
“六郎,我知道之前我二哥冒犯過你,我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你放心,這件案子……我陪着你查,決不讓我二哥再對你做什麽!你要怎麽查,我來助你!”
蕭五郎身處皇城司,又是皇子,有他幫忙謝雲初能查的更快一些。
“五哥!”一個七八歲的少年從高階下上來,長揖同蕭五郎行禮。
謝雲初看着眼前清秀粉嫩,眼仁幹淨,穿着一身鵝黃色薄衫的少年,行禮……
如果不出意外,這位……便是紀京辭說過的七皇子。
“你怎麽來了?”蕭五郎眉頭緊皺。
七皇子一本正經開口:“二哥是被冤枉的,我來找父皇陳情,二哥沒有害大哥的理由。”
再者,在七皇子看來,大皇子在赈災糧饷上貪污,害死了多少百姓。
并非七皇子不念兄弟之情,覺着大皇子死有餘辜……
而是國法在前,分明是父皇包庇。
父皇身爲大邺皇帝,掌握大邺至高權柄,就應當做到公證。
可顯然,他的父皇沒有做到。
“父皇剛去了高貴妃宮中,太監來報,說高貴妃不行了,父皇去瞧了!你也……你也别白費力氣了!身子本來就不好,回去歇着吧!這件事有謝大人同我來查!一定會還二哥一個公道。”蕭五郎說。
七皇子這才看向同他行禮的謝雲初。
七皇子略略颔首同謝雲初還禮,眼神中帶着幾分好奇:“是……揭發赈災貪腐案的小謝大人嗎?”
“微臣正是。”謝雲初應聲。
“真的是你,有你來查這個案子我就放心了!”七皇子同謝雲初拱手,“此案就托付謝大人了。”
這樣一個,将生死置之度外,将百姓放在心上,又有才華又有吏能之人,一定能公證辦案。
“七殿下言重,微臣職責所在,必定竭盡全力。”謝雲初再拜。
“行了回去吧!别耽誤我們審案!”蕭五郎心裏着急,抓住謝雲初的手臂,一邊朝高階下走去,一邊同謝雲初說道,“我們先去皇城司獄中,審一審昨夜守在大哥殿外的人?”
“聽說二皇子被打了三十棍?”謝雲初看向蕭五郎。
蕭五郎拳頭攥緊:“嗯……”
“我那裏有一瓶鲛人脂,是當初脖子受傷師父給的,蕭師兄你帶着元寶去謝府取來,免得……案子還沒查完,燕王傷勢反倒重了,小心點兒别讓旁人知道了!”
謝雲初是爲了支開蕭五郎。
至于紀京辭送她的鲛人脂,她可沒有這麽好心,給蕭知宴用。
蕭五郎一聽有道理,若是謝雲初給自家二哥送鲛人脂的事情讓旁人知道了,保不齊在父皇面前參謝雲初,說謝雲初有意包庇自家二哥。
“好!”蕭五郎點頭,“那你先去,我拿了東西就來!”
蕭五郎說完正要走,又似想起什麽,同謝雲初長揖一禮。
這可是在皇宮,謝雲初連忙還禮:“蕭師兄?”
“六郎,多謝你不計較我二哥之前冒犯你之事!你放心……你是我的師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一定會護住你的!”
謝雲初點頭:“我信師兄。”
·
皇城司獄。
蕭知宴被關在昏暗潮濕,充滿黴味的牢房内,盤腿坐在稻草上,脫掉了鮮血淋漓的官服,赤着上身,以避免傷口和衣裳粘在一起。
聽到有人開牢門的聲音蕭知宴睜開眼。
入目的,是一身潔淨官服,面容如美瓷的謝雲初。
“看起來,父皇将這個案子交給了你。”蕭知宴聲音有些沙啞。
蕭知宴臉上的面具被扒了,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混着胎記,赤着的上身也交錯着無數傷痕,瞧着沒有一塊好皮。
“你們都下去吧!我單獨問殿下幾句話。”謝雲初轉頭同皇城司獄的獄卒道。
那獄卒看向蕭知宴,見蕭知宴颔首,這才颔首退了出去。
謝雲初擡了擡眉……
“看來,我想錯了,燕王殿下……應當已經将皇城司握在手中了,哪怕陛下已經撤了燕王的指揮使,獄卒還是聽燕王殿下的。”謝雲初立在門口,定定瞧着蕭知宴。
“你問吧!”蕭知宴動了動,脊背還未愈合的傷口被牽扯,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又坐了回去,“不論你問什麽,隻要我知道……都會全部告訴你,絕不隐瞞。”
“這件事,是你做的,還是你設局……讓别人做的?”
謝雲初敢如此肯定,是基于對蕭知宴的了解。
蕭知宴是個爲了達到目的,連自身都敢舍棄的人。
他先将自己牽扯其中,其實爲的是将他自己摘幹淨。
蕭知宴聽到這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滿目的溫柔:“這個世上,應當沒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