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詩句,也不符謝雲初現在這沉悶的性子……
剛想到這裏,謝雲溪陡然想起六郎大鬧汴京城,和長公主花宴投壺時的情景。
他唇瓣緊緊抿着,拳頭收緊。
以前六郎恐怕隻是不屑顯露才華,他們竟傻的真以爲六郎沒了才氣。
他還信了謝雲柏的話,覺着是祖父替六郎捉筆寫了文章,才使紀先生收了六郎爲徒。
也難怪,紀先生會願意收六郎爲徒,還親自爲了六郎來永嘉。
六郎這樣的神童,他這輩子……是趕不上了。
“至于你們的文章,四郎、五郎和六郎你們題破的都不錯!如此刁鑽的題目,能破題立意……你們的文章就已經成了一大半!”
謝雲溪松了一口氣。
謝老太爺同謝雲芝說:“四郎破題……先行有言,仲尼日、月也。以贊頌孔夫子以立論,很不錯!”
謝老太爺很高興,以如今四郎謝雲芝的水準,會試雖說沒有辦法名列前茅,但應當是沒有問題。
破題立意,文如行雲流水。
“五郎破題,夫子未言之先,空空如也。從“空”與“實”發揮,實是不錯,但功底有欠缺,要多加努力才是!”
聞言,謝雲溪連忙上前,長揖:“五郎記下了,請祖父放心。”
“六郎破題,聖賢立言之先,得天象也。天圓地方,人道本乎天道!六郎啊……”謝老太爺忍不住贊歎着搓了搓腿,“你這般年紀,又有這樣一身才華,着實讓祖父驚訝!”
看着謝雲初,謝老太爺就像看到了謝氏未來的希望。
倒不是說因爲謝雲初這一篇文章做的好。
而是,謝雲初在去汴京之前的籌謀,在汴京的随機應變,還有如今的詩詞和才華……
陳郡謝氏沉寂多年,又再無出過大才大能。
謝老太爺隻能費心爲謝氏謀劃。
如今,終于看到希望。
謝老太爺這聲感慨是真情實感,也是刻意說給自己的其他兒孫聽的。
謝老太爺要讓兩個兒子,和四郎、五郎明白和知道,六郎謝雲初便是謝氏的未來,讓他們要清楚謝雲初對謝氏的份量。
族中其他人謝老太爺不敢說,但……自己的子孫,他一直都在教導家族爲重。
相信,謝老太爺今日如此鄭重表态之後,不論是心裏懷揣目的的三兒子,還是想要過繼二房的五郎謝雲溪,都明白日後要怎麽做。
謝二爺臉色難看,藏在袖中的手攥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謝三爺倒是點了點頭。
之前動了想要宗主之位的念頭,也是謝三爺覺着二哥平庸。
那個庶子謝雲霄……雖說前程光明,可其生母曹氏太過狠辣,誰知道這孩子會不會也是個狠辣心腸。
再加上二嫂陸氏對謝雲霄恨意頗深,謝三爺這才覺得三房有了機會,才會有所動作。
可做爲謝氏子孫,做爲謝氏大宗嫡子,謝三爺深知謝氏好他們才能更好!
謝雲初實在是太過出挑,若是謝雲初能好好活着,來日率領謝氏,謝三爺是願意的。
但前提,依舊是謝雲初能好好的活着!
隻要謝雲初活着,三房願意幫扶謝雲初做好來日的謝氏宗主。
謝雲初若是死了,三房還是會争一争這宗主之位的。
四郎謝雲芝明白祖父的用意,含笑道:“這是我謝氏幸事!”
謝老太爺笑得更高興了,他點頭:“是啊,這是我謝氏幸事!”
謝雲初連忙長揖:“六郎愧不敢當。”
·
榮和院内。
隔着楠木嵌珊瑚翡翠的十二擡花鳥屏風,魏管事同謝老太太和謝家女眷行禮:“今日考教學問,六郎做了好詩,老太爺同二爺開了廣雲閣,要将六郎的詩記入《謝氏詩冊》。老太爺的意思……六郎身子弱,廢了些心思,這會兒乏了,讓六郎回蒼梧院多睡一會兒,晚膳往後挪半個時辰。”
滿屋女眷聽到這話,都坐不住了。
《謝氏詩冊》那可是陳郡謝氏祖上傳下來的,傳家之書啊!
陸氏更是驚訝不已,緊緊攥住長女的手,心中與有榮焉,又不免詫異。
女兒是何事有了這樣作詩的才能?
記入《謝氏詩冊》,代代家傳,這是怎樣的榮耀!
想當初謝六郎幼時,除了被皇帝誇贊的那兩首詩外,再無能記入謝氏詩冊的詩。
瞧着陸氏眼眶濕紅,又忍不住高興的模樣,謝雯蔓爲妹妹驕傲不已。
她的妹妹一點都不比六郎差,當初不過是被父親那句“爲何死的不是你”給傷着了。
可一想到,妹妹是爲了母親和她還有妹妹如此辛苦,她心中就酸澀難當。
“六郎又寫了什麽樣的好詩?怎麽也不送來讓我們也瞧瞧!”謝老太太眉目間笑意更深了。
魏管事從袖中拿出謝雲初的詩,遞給身旁的婢女:“老太爺知道老太太您好詩詞,已讓奴才帶過來了。”
婢女雙手接過,高舉過頭頂,邁着碎步送到老太太的手中。
謝老太太将手腕上纏着的佛珠擱在小幾上,将紙張展開……
“西峰疊翠覆殘雪,山田黃花次第開。春風欲渡玉腰奴,金浪踏追火雲天。”謝老太太雙眸發亮,“好啊……初春山巒雪未消,梯田黃花次第開,飛蝶,還有這晚霞……當真如活脫脫在眼前一般!這六郎……”
謝老太太感慨地看向陸氏與謝雯蔓,這六郎……若非爲了他的長姐,恐怕還要藏拙下去。
她已經聽丈夫說了,六郎決定參加明年的童試,爲的……也是想要謝雯蔓将來有所倚仗。
不是爲了謝氏,隻爲長姐……
看來,當年曹氏給六郎下毒,謝氏隻處置曹氏,依舊将三郎謝雲霄高高捧起之事,傷了六郎的心啊!
幸好……
幸好六郎重情,還惦念自己的長姐。
日後謝氏隻要能好好補償六郎,人心都是肉長的,六郎必定會忘記過往,與謝氏一族戮力同心,盡己所能讓謝氏重回昔日輝煌。
“老太爺今日出題《黃花如散金》,取詩句……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老太爺說……曾在雲山書院天字班出過此詩題,學生們都賦詩秋菊,隻有一個學生寫得是春景,那爲學生便是咱們雲山學院的狀元郭子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