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毛小道痛苦得滿地打滾,我雙手上面的灼熱和陰寒便更加強勁,幾乎攀上了極緻,那條本命金蠶蠱終于受不了這三重力量疊加的苦楚,放開雜毛小道,“吱”一聲,騰空而起。
小佛爺那條騰空而起的本命金蠶蠱剛剛一脫離了雜毛小道的腦袋,立刻有一道青光射在它的腰間,緊接着又是一道金光襲來,與這條巨大的本命金蠶蠱纏戰在一起。
青光自然是蚩麗妹傳承給雪瑞的青蟲惑,後面的金光則是匆忙趕來的肥蟲子,一蠱一惑兩條蟲子火速趕來,兩道光芒将這中原道門談之色變的小佛爺本命金蠶蠱給直接纏住。
雜毛小道的頭上盡是濕漉漉的黏液,整個人狼狽極了,不過他卻還是搖晃着站了起來,朝着我大聲喊道:“小毒物,且爲我壓陣!”
我不曉得他要幹什麽,不過長久以來的信任使得我沒有多言一句,将鬼劍舞動起來,石中劍也圍繞着我和雜毛小道兩人化作了一道碧綠色的屏障。
小佛爺的本命金蠶蠱出現在這裏,我最擔心的則是隐于幕後的小佛爺襲來,依着之前的戰績來看,即便是我和雜毛小道兩人加在一起來,也是幹不過那小佛爺的,他若是在這個時候直接闖入戰陣,隻怕我們都扛不住。不過我的擔心并沒有落在實處。
雜毛小道将雷罰緩慢舉起來,空門大開,将全身的修爲和精力都積聚在雷罰之上,一時間雷意混合虹光,有一道沖天的氣息直入雲霄之上。
人劍合一,雜毛小道和雷罰仿佛化作了一件完整的法器,雜毛小道整個人仿佛都融入了劍中,下一秒鍾,雷罰勢如閃電一般地落了下來。
說是一道閃電,真的如同一道閃電,這是我第一次瞧見雜毛小道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注入到了一劍之中,其勢慘烈,帶着一種有死無生的悲壯豪情。雷罰仿佛快要碎裂開,當劍尖抵地的一刹那,憑空生出了一道鋒利無比的劍氣,以雜毛小道和雷罰爲中心,一直蔓延到了天池湖心的對面去,綿延百米。
這才是雜毛小道的巅峰一擊,比之當日左使的一劍斷流更甚,簡直讓人跌掉了眼鏡。不得不感歎着茅山新任掌教真人,當真有着無與倫比的實力。
一劍過後,劍氣縱橫,與這巨大劍痕一起的是圍繞其間的虹光流動。雜毛小道這一下破開了天地,面前的所有空間都化作了虛無,那巨大血門的正中也出現了破碎的虛空。
我心中狂喜。要知道,這世間所有的能量之中,最不穩定的就是空間能量,前一刻風平浪靜,而下一刻有可能就是波浪滔天。這是一門最嚴謹的學問,涉及到無數的東西,精密得甚至不能放下一根頭發絲,然而雜毛小道這一下完全就将整個處于平衡當中的巨大血門陷入了萬劫不複之地,在稍微的一陣停頓之後,那原本堅固無比的血色巨門突然間就化作了一道飛速旋轉的巨大旋渦,在它前面那些剛剛擠出來的恐怖魔物也都給收了進去。
血色巨門被雜毛小道一劍破掉,化作巨大的旋渦,産生出了恐怖的吸力,周邊十幾米之内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吸入其中。雜毛小道渾身發軟,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差一點就要跟着吸進去。我一把将其橫腰攔住,然後氣沉丹田,觀想那山巒之法,立刻身子沉如山嶽,穩若泰山。
血色巨門幻化而成的巨大旋渦并非恒久存在,它的爆發隻是在一瞬間,接着就消失在了湖心冰面之上,露出了站在祭台之上的小佛爺來。
盡管湖面上還散落着成百上千的魔物,然而人們瞧見這扇巨大的血門被破開并且消弭于無形之中時,還是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所有的人都無比激動,似乎看到了希望。
在這樣的歡呼聲中,我扶着雜毛小道,與寄身青伢子的小佛爺對視一望。
我瞧着小佛爺臉上露出來的淡定,心中更是不安,不過卻也不妨礙我們剛才的得意,于是出聲勸降道:“小佛爺,不要再鬧了,如果你此刻放下屠刀,我們或許還有許多可以商量的地方。”
我與小佛爺溝通的本義,是想要減少刀兵,然而在他的眼中卻化作了勝利之後的耀武揚威,于是此人淡淡一笑,平靜地望着我,輕輕問道:“你覺得你們勝利了麽?沒有,你們沒有勝利!好了,開胃菜結束了,大黑天需要的祭品,也終于算是湊齊了!來,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做真正的絕望吧。”
Chapter 9 大黑天出
小佛爺說着話,雙手開始朝着天上舉起,口中大聲念誦古苗語與巫鹹古語混合而成的咒訣。他這是标準的獻祭式祈誦,通過犧牲自己的力量将所有的意志轉移到一個時空坐标的鑄就上來。這是小佛爺蓄謀已久的計劃。
之前他引導深淵狂潮從另一個世界洶湧而來,與我們不斷地拼殺纏鬥,所有死去的生靈———無論是我們的人還是那些來自深淵的瘋狂魔物,以及之前構造血色祭壇的無數鮮活生命,都積聚成了一股磅礴而難以消散的氣息。
所有的怨氣和亡魂凝聚成型,驅之不散的時候,就是小佛爺将其布置成召喚大黑天的時空坐标之時。
爲此小佛爺甚至控制住了自己的出手,在我們剛才戰鬥得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沒有出現。他必須保證自己所有的精力都付諸對這時空坐标的雕琢中,不容出現一點兒的閃失。因爲在小佛爺的心中,深淵狂潮雖然極爲恐怖,然而面對着後工業時代的高科技武器,似乎還是有些乏力,即便是它們能夠将在場所有的人都給消滅了,而如果國家層面的力量倘若能夠硬下心腸來,果斷一些,未必不能将這時空之門碾壓得粉碎。
然而大黑天卻不同,它并非來自于深淵的魔物,而是另外的一種存在,從某種意義上面來說,它便是神,司職戰争和殺伐的神,是毀滅一切的至高存在,如果能夠将其放出來,即便是分身投影,那麽世間也将無人可以阻擋。
這是一場神戰,能夠阻擋大黑天的,唯有與之相對應的真神,然而在這個末法時代,所有的真神都已經抛棄了這個被遺忘之地,根本不會予以關注,那麽,世界的命運,将由他來掌控了。
這将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也是一個時代的開端。
小佛爺念誦咒文召喚最恐怖的大黑天,我感受到巨大的危機,當下扶着雜毛小道舉起鬼劍朝祭台上面的小佛爺沖去,試圖打斷他的召喚。
小佛爺既然膽敢在我們的面前作法,自然不會沒有防範,還沒等我們沖出魔物的包圍,一衆邪靈教高手已經沖上前來。這批高手一共隻有五十多人,除了個别鴻廬廬主之外,大部分都是邪靈總壇死亡谷底的苦修士,差不多算是邪靈教最後的精華了。
整個戰場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在天池外圍,無數後路被截的深淵魔物開始朝着雪山逃去,第二部分是五将鎖龍陣内外的交鋒,最後是處于核心部分的我們這裏。
當所有的一切都逼迫到了我的面前時,我突然間感到了一絲絕望。
這就是小佛爺想要傳遞給我的情感麽?霎時,我想到了很多,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倘若我當初被洛十八奪舍成功了,依着那位大神的脾氣,他會怎麽辦?
此刻的他,說不定已經将所有的問題都解決完畢了,而所有不必要的犧牲也都不會發生。
這種瘋狂的念頭像食人魚一般瘋狂地噬咬着我,我幾乎都要發瘋。然而一個聲音在我腦海中狂吼起來:“我操,我操,我是陸左,不是狗屁洛十八,也不是啥子王,我就是我,有着專屬于我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愛人,任何人都奪不走這一切。”這聲音在瘋狂地呐喊着。而當我雙目瞳孔開始凝聚起來的時候,瞧見頭頂上那顆巨大眼球突然大放光芒,然後朝着原本消失的血門那兒射出一道光華。随之空間之中憑空長出一道黑色巨縫,一隻巨大的手臂從裏面伸出,朝着我們這兒抓來。
“走!”恢複了一些氣力的雜毛小道從我懷中掙脫出,反過來一把抓住我朝着後方退去。我們跑出十幾步,擠在我們原本站立之處的那些魔物則被一隻超過五米的巨大手掌抓住,塞入了一張血盆大口。
雜毛小道拉着我一直沖到五将鎖龍陣處才停下,但見一頭身高超過百米的巨人出現在祭壇之前,這巨人與先前我們瞧見過的雕塑有幾分相似,三頭六臂,一個腦袋上面長了三張臉面,或喜或怒或嗔,每一張臉上都有着人類所不能理解的威嚴。這巨人與先前在陰陽界中瞧見的那巨大牛頭一樣,并非是一個整體,而是由無數細密的蟲子或者别的東西組合而成,整體看上去密密麻麻。這些蟲子花花綠綠,身上普遍都有着詭異的反光,通體上來看,隻一眼,就能夠讓人全身發麻。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我們面前的這巨人不僅僅隻是巨大,它給人的感覺就是與衆不同,與阿普陀、摩呼羅迦以及所有巨大的深淵來客都不同,倘若要用我遇見過的生物來比較,我覺得恐怕隻有那真龍方才能夠與其相比。
這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産物,想必也不屬于深淵那個世界。
這就是大黑天麽?我的心中震撼,而雜毛小道則已經大聲地呼喊起來:
“阿普陀,快來啊!”
龍蜥一般的阿普陀已經将摩呼羅迦的腦袋取了下來。一番酣戰之後,阿普陀雖然勝利了,卻已經是傷痕累累,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口子,并不比被吞噬的摩呼羅迦好過多少。聽到雜毛小道的召喚,它仿佛有些遲疑,身子遲遲未動。
瞧見阿普陀并沒有聽自己的招呼,而祭壇前那巨大的家夥已經開始朝着這邊看過來,雜毛小道将鎏金翻天印高高舉起來,大聲說道:“此印代表吾師,你還不快來?”
阿普陀的身子終于動了,它幾乎是在瞬間就完成了啓動,仿佛最恐怖的列車,三兩腳,轟隆隆地就飛着沖到近前,向大黑天的身上撞去。
火星撞地球,這是一場讓人畏懼的戰鬥。兩者之間的碰撞産生了巨大的勁風,即便是我們都抵受不住,朝着後方跌落。當我翻身起來的時候,瞧見大黑天将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阿普陀給死死抓住,阿普陀身上無數的嘴也死死咬着大黑天,兩者根本沒有怎麽交鋒,一接觸就是你死我活,一點兒花哨的東西都沒有。
巨大的勁風吹得朵朵都站不住,她懷中的虎皮貓大人沒有抱緊,摔落在冰面上。一陣颠簸,那肥母雞突然醒轉過來,翅膀一拍,張口就是一陣惡毒至極的咒罵。這話兒别人聽着難聽得很,然而我們卻如聆天籁,齊聲喊,大人你醒了?
虎皮貓大人其實還有點暈,眼珠子一陣亂轉,看見了大黑天和阿普陀,它立刻明白過來,大聲喊道:“大黑天來了?”
我們點頭,說:“對,給小佛爺召喚回來了,現在到底怎麽辦?”
面對我們焦急的詢問,大人并不急迫,回頭看了朵朵一眼,平靜地說道:
“媳婦兒,我生命的印記,你可記得了?”我不知道它和朵朵之間有什麽默契。
朵朵的眼淚霎時就流了下來,拼命點頭,說:“嗯,我記住了,不會忘記的,無論你到了哪兒,我都能夠找到你的。”
聽到朵朵的承諾,虎皮貓大人全身放松,接着它大笑道:“哈哈哈,如此就好,男兒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屍還。今番你還小,大人我鳥身。來日翩翩少年郎,待你長發及腰了,我來娶你可好?”
Chapter 10 屈陽屈陽,烈火鳳凰
自從遇到朵朵之後,我就一直把她當作女兒來養,在她身上傾注了無數的疼愛,同時也擁有了天下間所有父親都會有的情感。對于任何想要觊觎朵朵的人,我有着本能的反感,不過對一開始就口口聲聲喊着朵朵“媳婦兒”的虎皮貓大人,卻一直都是一個例外。
虎皮貓大人此刻的身份,就是一頭肥嘟嘟的虎皮鹦鹉,口中再花哨也不可能有什麽進展,所以在此之前,我們都以爲它一直以來的行爲隻是在開玩笑。
虎皮貓大人的前身是邪靈教右使屈陽,與李道子、洛十八并成爲“最天才”、“天下三絕”之一的陣王,這樣的天才人物恣意而爲,不過是真性情而已,至于平日裏對朵朵的情感,更多的恐怕隻是對于自己鳥身的一種叛逆和宣洩。
然而此刻,我卻瞧出了虎皮貓大人眼中的那份笃定和認真,以及那掩藏不住的決絕。
大黑天終于回過了神來,瞧見一上來就與自己死磕的阿普陀,頓時間就生出了許多憤怒來。這個大家夥整體上看起來仿佛是無數條蟲子的集合,輕輕一碰就會散架垮掉,然而與阿普陀一番碰撞,阿普陀受傷不輕,它反倒是一點兒事都沒有。而此刻意識恢複,六雙手都掐到了阿普陀的身上來。
阿普陀的模樣極其恐怖,力量也是曠世未見,當初要不是在茅山後院之中被鎮壓許久,說不定陶地仙也制服不了它。此番雖然不是阿普陀最強的狀态,卻也是絕對的兇神。然而在大黑天面前,卻還是顯得有些過于弱小了———大黑天司職戰争與毀滅,對于如何戰鬥最是得心應手。
大黑天一點一點地将阿普陀的身體撕裂,阿普陀發出了“嗷嗷”的痛叫聲,雜毛小道側耳聽了一下,臉色大變,朝着我說道:“阿普陀承受不了了,它告訴我,如果它再不走的話,隻怕連在深淵印記重生的機會都沒有了———啊,它要走了。”
這話兒還沒有落下,阿普陀頭頂上面有一股青蒙蒙的氣息升起,化作了一株類似棕榈樹的植株,植株上面葉片舞動,勾勒出了某種玄妙的至理來。
随着這景象不斷地變幻,碩大無朋的阿普陀開始失去靈性,那股清蒙之氣朝着上方沖去,破出了一道空間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