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耶朗王轉世,我雖然并沒有覺醒,但是對于古耶朗遺迹的東西是十分上心的,聽到楊操這般說,我便跟着他走去,在十幾道強光手電的照射下,我清晰地瞧見偌大的懸崖平台深處,有許許多多的遺迹。我看到了石砌的三米高台,看到了遍地的刀劍與長戈,瞧見了生鏽的軍甲、無數散亂的屍骨、戰車的殘骸以及其他鏽得不成模樣的軍械。我還看到了許多不應該存在于這世間的東西:足有一人高的骨頭棒子,巨大的飛行鳥類骨骸,許多嵌在石頭上的焦黑甲片,一條仿佛魚的巨大骨架以及許多仿佛矮騾子或者河童水猴子一般的細小骨頭碎末子……越往裏走,越能夠看到許許多多跟人類有着顯著區别的殘骸,有的我能夠琢磨出來,有的我見都沒有見過,行程最後終止在一副巨大而修長的骨架面前。站在這東西的頭顱前,盯着裏面長明不滅的兩團琉璃般的古怪幽火,見識過邪靈總壇那頭幽冥骨龍的我、雜毛小道和魅魔不由得面面相觑。
是的,在我們面前呈現出來的,正是一條巨大的真龍骸骨,與先前我們瞧見那一頭不同的,是這一條足夠巨大,幾乎有其兩倍多長。這條真龍從七寸處被斬斷,分成兩截,骨骼上面的巨大創口看着是那麽的猙獰。見識過真龍之威的人,很難想象這一頭比洞庭湖黑龍強大無數倍的真龍,到底是被什麽東西給斬斷的。
魅魔癡迷地看着龍首顱骨裏面的那兩團火,喃喃說道:“天啊,這難道就是世間最純潔的天龍真火麽?這樣的火焰,可是比那什麽三昧真火還要珍貴的東西,它糅合了時間與空間的法則,如果能夠将其煉化,那麽有朝一日,隻要你有足夠的實力,說不定還能夠到這條真龍生前所到達的世界。陸左,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收了?”
雜毛小道仔細盯着這團冷焰,點了點頭,說:“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魂火鑰匙啊,原來如此,不過爲何我沒有在你們邪靈總壇的那條骨龍身上瞧見呢?”
魅魔撇着嘴,說:“那一條啊,不過就是個沒啥子道行的黃河真龍,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根本就沒有經受過歲月的沉澱,所以隻有一股子龍魂在,卻沒有這般純粹的天龍真火。陸左,你到底要不要?”魅魔再一次逼問,讓我意識到她對這東西頗爲看重。
在場的所有人中,那二十來個戰士撇開不談,婁處長眼中閃着星星,但是卻沒有他說話的份,至于楊操,他更在意耶朗古戰場的曆史,而我和雜毛小道是不分彼此的,所以想要怎麽處置,其實還是由我一言而決。
我伸出手,撫摸着這條真龍的臉頰,龍骨溫潤如玉,隐隐中還有一點兒瑩白,跟别的骨架那種灰敗相比有很大的不同。摩挲着這骨架,我的腦海不由得飛向了幾千年前,這個地方,想必就是他當年最後一戰之地吧?當年的他,是不是就在這兒将那些來自深淵的魔鬼給趕了回去,并且将其永世鎮壓,不得回返呢?是的,應該是的,也隻有他那般的曠世豪雄,才能有這麽一條真龍來助力,如此說來這條真龍,便是他的戰友咯?
當年的他們,是何等的壯志豪情,力挽狂瀾,拯救世界,然而千年之後,我則要站在先輩的屍骨之上,享受他們的英靈麽?我扪心自問,沉默良久,緩緩說道:“這個地方,是一個墓地,一個巨大的墓地,這裏面所有躺着的人以及其他志士,他們都曾經爲了一個超出自己理想的信念在戰鬥,正是因爲他們,才換來了後世千百年的安甯。我無法爲他們做些什麽,唯一能夠的,就是讓他們的靈魂,得以安甯吧。”
黑暗中,雜毛小道的眼睛一亮,微微笑了,說小毒物……他這話兒還沒有說完,魅魔卻是一陣氣惱,說:“你真當自己是個聖人。
這樣的東西,叫做天材地寶,你若是不要,我便不客氣了。”魅魔身子往前,手中的白绫微微抖動,作勢要将那兩團如玉幽火給卷入懷中。然而小妖和朵朵擋在了她的面前,小妖對魅魔最是不喜,面無表情地說道:“陸左既然都已經說了,讓這些偉大的犧牲者安息,那麽你就省點心吧,不然别怪我翻臉。”
小妖說得直接,魅魔一陣氣悶,她老人家縱橫四海,哪裏受得住這等閑氣,不過想起剛才我們展現出來的實力,心中陡然燃起的那團邪火也就熄了,回頭朝着雜毛小道抱怨道:“你看看,你們真是霸道,自己不要,還不許别人來撿,腦子有病呢!”
雜毛小道聳了聳肩膀,指着這一片偌大的戰場,微笑着說道:“魅魔姐姐,這天龍真火雖好,但是你好歹也要考慮一下别人的情緒好不好?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小佛爺便是當年耶朗王朝裏的權臣武陵王轉世,而我這兄弟則是王的十九世重生,十九哥重回當年自己獻身的戰場,觸景生情,難免會有些情緒。再說了,這裏說起來也是人家的墳墓,這裏的主人說不要動,那麽大家便别動好了,你非要觸這個黴頭,這不是自找沒趣麽?”
雜毛小道的這一番話讓魅魔整個人都定住了,回頭看了一下我,目光便顯得有些遊離了。
王弟轉世,便已經能夠統領邪靈教,帶着衆人對抗整個世界,而王的轉世,豈能是那麽好欺辱的?這平日裏大家沒有利益沖突,相安無事,然而一旦真正爆發出來,誰幹死誰,這不是明擺着的麽?這個世界實力至上,念及此處,魅魔情緒恹恹地說道:“好啦,好啦,觸景生情的十九哥,你想咋地就咋地吧,我也不幹擾你了。說實話,捧着金飯碗讨飯,你當真是我見過最天真爛漫的家夥呢。”
說完這話,她朝着一邊走去,揮揮手,大聲宣告道:“我去找一找,看看有沒有出口。”
朵朵在旁邊嘻嘻笑,說:“漂亮姐姐,你可别一個人偷偷溜掉哦,說不準小肥肥在你肚子裏面下了個啥崽兒來,到時候肚子疼了,你可别找不着我們。”
能說出這一番話兒來,這小鬼頭倒是聰明之極。魅魔聽到這話,渾身一震,回過頭來,臉色陰晴不定,一雙晶晶亮的眼睛盯着我好一會兒,這才恨恨地說了一句話:“算你們狠!”
魅魔離開,我笑着拉起朵朵的手,說你啥時候變得這麽聰明了啊?
朵朵揚起頭來,看着我,微微笑着說道:“陸左哥哥,你心情還好吧?”我與朵朵最爲親近,能夠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擔憂,曉得先前洛十八的還魂事件吓到了她,所以此刻才會顯得這般模樣。于是也笑了,說:“沒有,我好得很呢,走,咱們趕緊去找一找出口,拖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小黑有沒有打赢架呢。”
朵朵使勁揮了一下拳頭,說:“小黑一定會赢的,我相信它。”
楊操走過來,說懸崖那邊有一些發現,不過那兒罡風激烈,連站立都有些困難,以他這修爲,說不定就要給卷到下面去,要我陪着他一起過去,幫着照看一些。
對于楊操的要求,我倒也沒有拒絕。他既然喜愛研究,便讓他去看個夠,反正這麽多人,也不少他一個,說不定還能夠有什麽發現呢。
我們兩人走了沒多久,後方傳來一陣慌亂的叫聲,我回過頭看到婁處長的身子騰空而起,在他的對面,出現了一個矮小的身影,沉重如山,一步一步地從黑暗中走了過來。
Chapter 60 龍剌見王
婁處長的身子高高飛起,然後重重地摔落在我的腳下,大股大股的鮮血從他的身下彌漫出來,将這周圍的好大一片地方浸染。我低下頭,正好與他蒼白的臉相對,瞧見他的眼睛中閃過了糅合着慌亂、恐懼和憤恨的複雜情緒,最後,消弭于無形。眼神渙散,身子僵直,一口氣沒有吐出來,已然死去。
婁處長死後,揣在懷裏的右手垂落,一頂紅銅打造的精緻小燈罩滾落出來,裏面竟然有兩朵瑩藍火焰幽然閃爍,卻是我們之前已經商定好不要去碰觸的天龍真火。我明白過來,原來當我們所有人都在查探出路的時候,這個家夥竟然悄不作聲地将天龍真火給盜取了去。這事情做得實在龌龊。
當我們擡頭看向那個下手懲罰婁處長的黑影時,警戒的士兵瞧見這邊的變故,毫不猶豫地就朝着那殺人者開火。爆豆一般的槍聲響了起來,回音震耳欲聾。彈幕瞬間就将那個黑影給淹沒了,然而讓他們驚訝的是那個黑影居然一動也不動,隻是微微地将右手舉起來,接着那些子彈仿佛打到了空氣中一般,消弭于無形。
一片混亂之中,我瞧見了那個矮小身影的面容,雖然與記憶有了很大的差别,但是我仍一眼就認出他來,驚喜地大聲喊道:“龍哥?”
黑暗中走出來的那個矮小身影,正是鎮守耶朗西祭殿的侍衛長龍剌,此刻他一身帶帽黑袍包裹,身後背着兩把并不算長的銅劍,頭上用黑布包裹一圈,很傳統的老苗子包法,一絲不苟的僵硬臉孔上有些微須,已非當年的僵屍模樣,除了有些刻闆,幾乎跟正常的人類沒有多少區别。這應該就是千年前那個耶朗大王朝侍衛長的真實面容吧?還别說,真的有點兒帥呢。
雜毛小道一聽到我這一聲“龍哥”喊出口,立刻揮手喝令士兵住手,不要開槍,是自己人。龍哥緩步走上前來,到了我的面前,推金山、倒玉柱,轟然跪下,伏地而拜,口中朗聲說道:“侍衛龍剌,拜見王上!”
龍哥喊得堅決,不過我卻受之不起,連忙上前将他給攙扶住,說:“龍哥、龍哥,這可使不得,我現在根本都還沒有開始覺醒呢,也不是你的王,咱們平輩論交便是了。”
我的謙虛并沒有得到龍哥的響應,他緩緩擡起頭來說道:“三年之前,我初見到你,的确有些失望。不過現在的你已經有了真龍之氣,而且還有預言中的終極符文。當然,這都還是小事,主要是你們剛才的談話,我已經聽到了,你還是沒有變,和千年之前一模一樣,這樣的王,才是我所要一直追随的。”
他說得平淡,但是我卻能夠感受到一股讓人澎湃的力量。先前那些穴居人的背叛,讓我的心頭傷口淋漓,龍哥的這一番話讓我滿心溫暖,眼淚水都要流下來。我抱着龍哥的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說道:“好,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效忠。起來吧!”我将龍哥扶起來,他那僵硬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說:“我在腐朽的軀殼裏等待了千年,終于等到了即将到來的這一天。從此以後,我将護翼在你的左右,重新成爲你的侍衛!”
龍哥的承諾讓我心花怒放。這位哥哥什麽級别,當初邪靈教四大外門鬼面袍哥會坐館大哥張大勇猛不猛,龍哥一隻手就給滅了。總之,我感覺有一個天下十大高手級别的強大助力在身邊,走路都敢橫着來了。
看到龍哥,朵朵也圍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龍叔叔,火娃呢,它在哪兒?我們想它了!”看到朵朵,龍哥波瀾不驚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輕聲說道:“它看家呢。”
雜毛小道提着雷罰上前過來打招呼,說:“嘿,龍哥,還記得我不?”然而他這可算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面對着雜毛小道,龍哥僵直的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還跟當初的僵屍一般模樣。雜毛小道自找沒趣,聳着肩過去查看婁處長的屍體。楊操過去查看戰士們的傷情,而我則問起龍哥爲何會出現在此處。龍哥告訴我說,這個地方,的确是當年王鎮壓深淵魔物的古戰場,這幾千年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從冰泉中蘇醒,過來這裏巡視,這次過來,也是巧合。
龍哥的話語不多,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辛苦。我不曉得他爲何會變成此刻這般模樣,也不知道他爲何能夠口說言語,不過我曉得很多時候,即使關系再親密,有些東西也是不該問的,于是不再糾結,問他能不能帶着我們,離開這兒?
龍哥是地頭蛇,對于這兒自然是清楚明白,他點了點頭,說可以,沒問題。
正要走離,雜毛小道将從婁處長屍體旁撿到的紅銅燈罩拿了過來,問我怎麽處理?
這天龍真火被婁處長動了手腳,此刻被拘縛在那紅銅燈罩裏面,鬼知道婁處長怎麽會有這樣的一個東西。我有些發愣,不曉得該怎麽做,于是把目光投向這兒真正的主人龍哥身上。他默然從雜毛小道手上接過這看着極爲精緻的小東西,指頭一捏,那銅燈便碎了,裏面的兩朵幽火立刻飄散出來,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他憑空拍出兩掌,直接将幽火印在了我的手掌上。
我感覺到一陣刺痛,眼前一黑,低頭一看,手掌上面的複雜紋路裏面,又多了兩朵幽火圖案。龍哥頭也不回地朝黑暗處走去,聲音卻在我的腦海裏回蕩:“天龍真火,離體自散,熔合不易,好在你有真龍之氣壓制,倒也不錯。
走吧,我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