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得來不易,我這才想起問我到底昏迷了多少天。
在我的想法中,這應該是我昏迷後的第六天,或者第七天,然而雜毛小道卻告訴我現在都已經進入了十一月,我整整昏迷了二十多天。
這消息将我給吓到了,問:“不是說七天回魂夜麽,我怎麽昏迷了這麽久?”
雜毛小道嘿嘿笑,說:“你的神魂和無塵道長整個人一起,的确是在第七天回來的,不過回來之後,一直都處于昏迷當中。虎皮貓大人告訴我,說你這是神魂受損,正在處于自我休眠期。不過你這小子幸運,這還算是好的,不像是它,整整昏迷了十幾年,結果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媽的自己成了一隻肥鹦鹉。”
這家夥整個人都處于中極度興奮之中,不知道是因爲我醒了過來,還是因爲自己不用去那陰森恐怖的鬼地方走上一遭。這時,竹屋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青衣道人走了進來,看到我,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陸左居士你醒過來了,師父說若是無礙,還請随我一起,前往大殿那邊,去走上一遭。
來人是與雜毛小道和大師兄并稱爲“茅山三傑”的符鈞,此刻他一臉老實模樣,恭恭敬敬地與我拱手。
我在床上昏迷多日,身子自然是僵直酸軟,稍微運轉了幾個周天的氣息,才從床上走了下來,接過符鈞遞過來的紙甲馬綁上。朵朵不願離開我,像個樹袋熊一般抱在我的脖子上,小妖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卻是極爲關切,自然也是要去的。我摸了摸胸口,肥蟲子在裏面安眠,一切都不錯,于是跟着衆人出來,才發現我住的這竹屋,居然是當年楊知修那處最美麗清幽的住所。
院子裏無塵道長和虎皮貓大人還在鬧騰,許是因爲腦袋都有些不靈光,或者都曾經去過那個恐怖地方的緣故,這一對家夥十分投緣,無塵道長拉着虎皮貓大人,讓他當自己的女婿,而虎皮貓大人雖然一臉的嫌棄,表達着對朵朵的忠貞,但還是小聲地盤問起無塵道長那個所謂頂級漂亮的女兒,是不是小蘿莉?
雜毛小道問虎皮貓大人,說你要不要去大殿那兒,聽一聽陸左這些天的經曆?
那肥母雞大搖其頭,說:“要不是萬一小毒物這厮有事,我怕朵朵傷心,才懶得跑到你這禁制防衛破綻百出的茅山來呢,更懶得見陶晉鴻那老家夥。
你們自去,到時候等陸左回來跟我彙報就好。”
旁邊的無塵道長一步沖到我面前,将我給抓住。這老頭兒渾身還是一副髒兮兮的模樣,不過身上的道袍好歹也換了一件,撲面就是一股濃重的氣味。他緊緊抓着我的胳膊,一臉歉意地說道:“小兄弟,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剛曉得你在這邊有一個母老虎一樣的媳婦兒,所以之前跟你的婚約取消了。
俺家翠花,我做主嫁給那位兄弟去了,你可别介意啊?”
無塵道長一陣忐忑,我卻是又好笑又驚訝,說不妨事的,你家翠花能有個好歸宿,我也就放心了。
虎皮貓大人和無塵道長不去,我和雜毛小道、小妖和朵朵在符鈞的帶領下,朝峰頂走去。我有點放心不下無塵道長,出了竹林,拉了雜毛小道一把,說看無塵身上那麽髒,你們也不知道給他換一件衣服啊?
雜毛小道一臉無辜,說:“你以爲我們不想呢,他雖然瘋瘋癫癫,但是那身手和修爲卻都還在,就剛才那一身衣服,要不是我和我師父親自下手,都不一定能換得了。他可是天下正道十大高手呢,倘若不願意,耍起橫來,有幾個能弄得動他?你總不能讓我師父過來伺候他洗澡穿衣吧?”
如此說來,我倒也釋懷了,哈哈大笑,說:“也對,那老頭兒腦袋一根筋,自己若不想,誰也逼不得他。對付這種軟硬不吃的人,要智取,比如說要帶他去找老婆,他說不得就直接脫光光,洗個幹幹淨淨。”
雜毛小道嘿嘿笑,說:“還是你了解他。我當時聽到他那七個老婆的話語,還納悶呢,說無塵道長在崂山的名聲挺正的,咋鬧出這麽大動靜來呢?
後來才反應過來,這人的精神錯亂了。”
腳着紙甲馬,符文運行,身形似飛,很快來到主峰之上的大殿中。陶晉鴻在旁邊的一個偏殿接見了我,倒不是他架子大,隻不過這回接我,他也耗損了許多修爲,此刻正在休養呢。旁邊還有傳功長老鄧震東等好幾個長老,也在等待着我們一行人的到來。大家都是熟人,倒也不用太多寒暄,各自落座之後,陶晉鴻打量了我一番,撫須微笑道:“陸左小友是福大命大之人,這次本以爲你回不來了,卻不想有貴人相助,實在難得。”
我點頭,想起離魂一行,先是有許鳴,繼而是星魔、無塵道長,然後是雪瑞和蚩麗妹,最後還有掌管陰陽界的那個神秘人,要是沒有這些人,隻怕我還真的難以回來。想起那個神秘人在我意思喪失的時候好像還叫了聲“小陶”,便朝着這茅山的掌教真人問道:“真人,放了我和無塵道長過來的那位神秘人,你認識麽?”
聽我這般說,陶晉鴻有些驚訝,說:“陸左小友,難道你沒有見過她麽?”
Chapter 42 便如水與冰
我搖頭,說:“沒有。當時我們被一隻長着三個腦袋的怪獸襲擊,差一點兒就死掉了。後來那神秘人出現,僅僅隻是氣息籠罩,而沒有顯露出真身來。”
陶晉鴻點頭,說:“原來如此,其實說起來你跟她倒是蠻有緣分的,不過既然她沒有顯露身份,那麽我倒也不好越俎代庖,胡亂多事,想來你以後一定還是有機會與她再見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可得記住她這一份情,畢竟能夠從那個地方毫發無損地出來,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迹。”
我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說:“這是自然,不單是他,便是真人你的援手之情,小子我也是銘記在心的。”
聽到我這番話,陶晉鴻哈哈大笑,摸着自己這兩年又隐約長齊的胡須笑道:“這倒不用,陸左你和劣徒小明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生死兄弟,江湖人還将你們合在一起,并稱‘左道’,身爲他的師父,我自然是能管一些,那便管一些的。你若是想要謝我,那就多勸一勸我這不肖徒弟,早點來接老道我的班,也免得我受這份累。”
這是我第一次聽陶晉鴻談及接班問題,下意識地左右一打量,瞧見傳功長老、符鈞以及其他幾位長老的臉上都沒有什麽驚訝,曉得由雜毛小道接掌茅山大位,這件事情差不多已在茅山高層中達成了共識。
不過這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茅山最傑出的二代弟子裏面,大師兄代表着茅山在朝堂之上的利益,需要坐鎮其中;符鈞雖然在茅山内部坐鎮多年,但是一來修爲遠不如雜毛小道強悍,二來也缺少許多人情世故的曆練;反而是雜毛小道,十年江湖浪蕩,紅塵煉心,苦也吃過,累也熬過,見慣了世間風雲,體會了人間疾苦,世事人情早已了然于心,其修爲,陶晉鴻之下,也極少有人能夠與其比肩。硬件軟件,全都妥帖,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家夥似乎對那人人羨慕的位置并不在意,反而更喜歡與我一起厮混江湖。
陶晉鴻說這話也僅僅隻是調侃而已,茅山這家門之事,我自然是沒有啥子發言權的。陶晉鴻問起我當日昏迷之後的事情,我也不隐瞞,除了事關個人情感的某些部分,仔細地将這些天來經曆過的事情,給他一一講明。
其實認真說起來,我所去的地方并非幽府,而是很多走陰人通常所說的“房子”,也就是陰陽相隔的邊界,或者說隻是一道橋梁,遠不如當年虎皮貓大人深入幽府那般恐怖。不過此間經曆,世間罕有人能夠知曉,說起來倒也是讓人驚心動魄,感歎連連。陶晉鴻成就地仙之位,經曆的事情并非常人能比,對于這些并不陌生,但是對于其餘人來說,倒是頭回聽聞,驚歎連連。
待我終于說至那白山之上,與三頭魔怪酣戰過後折回陽世之時,衆聽者都仿佛跳上了岸的魚兒,張大嘴,深深呼吸,好似與我感同身受一般。
先前怕打擾我的記憶和思路,所有人都隻聽不言。我講完之後,衆人紛紛發問:“難怪根本就找尋不到小佛爺他們的身影,這麽說來,那邪靈教竟然躲在了陰陽界?”
“幽府邊界的白山,素有聽聞,頗多古迹典籍之中也都有記載,想不到那南疆的蠱師竟然這麽厲害,能夠自由穿行其間。陸左居士,那個蚩麗妹現居何處?”
“小佛爺居然使用偷天換日之術,避開了轉世重修之苦,重臨人間,若如此,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
無數的問題連連抛來,顯示出衆人的驚訝,我盡量一一回答。關于蚩麗妹以及雪瑞的消息,我隻能表示抱歉。陶晉鴻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問我說當時小佛爺化作光點,消失無蹤,你有将震鏡祭出,照在了他的身上,而他臨去之前,還發出十分痛苦之聲?
我點頭,說:“是,當時他表現得有些驚慌,看來我還是傷到了他一點,不過,”說到這兒,我不由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問陶晉鴻,說,“我當時在那個地方,到底是一個什麽狀态?是靈體,還是本身進入,又或者其他的方式?”
來此地的路上,朵朵告知我,鬼劍和石中劍以及震鏡等物都幫我收好了,并沒有任何遺失。這些天來我一直都是處于昏迷狀态,按理說在那兒的我應該是靈魂,不過爲何給我的感覺卻那麽的真實?
面對我的疑問,陶晉鴻念誦了一段道經,平淡地對我解釋道:“你固有的經驗禁锢了你的思維,其實你仔細回憶一下所有的經曆,你就會發現自己當時的生存狀态,無所謂靈體或者肉體,那隻是一種升華或者凝華的形态,便比如水,無論它是流水、冰凝又或者水汽,它還是它,并沒有什麽改變,同樣的道理,你此番經曆也是一樣。每個人都是一個小世界,或許它根本就不是一次神魂離體,而不過是你的一次夢境而已。”
陶晉鴻說得玄妙,然而似乎又貼合天地至理,很簡單的言語,卻将這世界的核心規則給闡釋明白。
每個人都有自己關心的東西,比如雜毛小道,他更關心鬼鎮、白山以及橫跨兩界的接引樹裏面的各種離奇的情形,而符鈞則對邪靈教的陰謀與計劃更加關注,也有人對那處的生靈着迷,至于小妖,每當我說起星魔、雪瑞這些人的名字,她那狐媚的丹鳳眼便會眯成一條線,甚至連講起小黑天,她的雪白貝齒都會不自覺地磨上一磨。
陶晉鴻此番叫我前來,倒不是要審問我。我将經曆說出來,他這邊才好爲我把握以及診斷。見我将所有的一切都講完,已顯得精神萎靡,曉得我剛剛蘇醒,還沒有緩過神來,于是給我拿了些養神的補品,讓小妖和朵朵帶着,送我回了清竹苑。
清竹園原本是楊知修的居所,外面看着清幽雅緻,裏面的布置極盡古典和奢華,光牆壁上挂着的幾幅簡單古舊的字畫,據說都是明宋大家之作,那都是茅山曆年的積累。這樣的每一幅字畫都能夠在北京二環之内買一套豪宅。楊知修叛教逃離,沒有人敢要,便被陶晉鴻賞給了雜毛小道,作爲茅山後院的居所,占了偌大便宜。
雜毛小道留在峰頂與一衆師門長輩商議事情。我返回竹林子,遠遠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是傳功長老的那個小徒弟包子。兩年多沒見面,這可愛的小道姑長高了不少,不過那臉兒卻還是圓滾滾的,跟那薄皮大餡的包子一般模樣,又可愛又搞笑。她瞧見我回來了,歡呼着跑過來,我伸出手,還想跟她見面抱一抱呢,結果這沒心沒肺的小妞兒卻是直接跳入了小妖的懷裏,包子臉跟小妖胸前那一對大白兔緊緊貼着,好是一陣膩歪。
我一陣郁悶,揪着這胖妞的辮子嚷道:“嘿喲,咱們這麽久沒有見面,你倒是連個招呼都不舍得打?”
包子奮力打開我的手,說:“誰說沒有見過面啊?你前幾日跟個死人一樣,直挺挺地躺在竹榻上面,還不都是我來送的飯?還說這些,小妖姐姐将你剝得光光擦身子,我都有在旁邊看到呢。”
這話兒說得我一陣無地自容,擡頭盯着小妖,帶着期冀的眼神,可憐巴巴地問道:“小妖,她說的不是真的吧?”
小妖也有些猝不及防,刹那間臉漲得通紅,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氣呼呼地說:“你以爲我想啊?陶晉鴻那個老頭子說爲了讓你保持身體活力,必須要給你潔身,不然塵埃沾惹,會對你的修爲有很大損害。朵朵還小,這事兒本來要拜托你那好兄弟做的,結果他一推六二五,說自己兄弟情義雖深,但是不搞基。”
小妖說完,一雙眼睛瞪得滾圓,拉着朵朵和包子朝竹屋走去,恨恨地說道:“要是早知道你在那兒左一個星魔姐姐,右一個雪瑞妹妹地樂呵着,左擁右抱,鬼才懶得給你當老媽子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