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見我和無塵道長不但不逃,反而貼身襲來,倒也不慌,将手中那杆招魂幡微微一搖,上面立刻抖落下許多鬼兵鬼将,皆是雄偉的黑甲打扮,無比威武。這玩意瞧着厲害,但是對于急紅了眼的我和無塵道長來說,卻也平常。我這邊依舊是老把式,平平推出一掌,以勢壓人。無塵道長那邊卻是火爆許多,老頭将身上的血污泥垢用手一搓,捏出了好幾個泥丸兒來,口中念念有詞,往前一扔,立刻就有熊熊跳躍的陽火燃起。那些黑甲鬼兵與這陽火一碰,那簡直就是幹柴遇見了烈火,火光遮天,全數燃起,繼而煙消雲散。
這是白臉漢子沒有想到的事情,瞧見老道近身而來,他僵直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驚奇,當下揮舞招魂幡,将那瘋癫老頭給隔擋于外。忽然感覺身後一陣風起,回手來擋,卻擊了個空。白臉漢子正詫異間,感覺下身一涼,低頭一看,卻見一人全身縮得緊緊,而一隻腳猛地朝着跨下蹬來。
黃狗撒尿!
一擊得手,我卻感覺踢中的地方不受力,恍若無物,當下也來不及多想,目光所及之處,卻是肥蟲子從側翼襲來,朝着那個白臉漢子的菊門進發。肥蟲子的出現終結了白臉漢子的所有驕傲,被我從空中拽落下來,啥也不問,劈頭蓋臉就是一陣暴打。那漢子竟然一聲也不哼,硬生生承受,這讓我頗爲詫異,下手忍不住又重了幾分,一邊打我還一邊後怕地念叨着:“叫你裝逼,叫你高貴冷豔,叫你攔老子們的路……”
我這是怕極了,不過倒不是怕這小子,而是無塵道長剛才那一下僵硬,将我給吓得魂飛魄散。這一路走來,我與他生死相依,如真正的朋友一般,雖然這老頭子瘋瘋癫癫,有時候讓人十分難堪,但是已經有太多的人不見影蹤了,我實在是不能再承受有人離我而去的打擊。
似乎感覺到了我這濃烈的情緒,無塵道長一把拉住我,說:“嘿,别打了,再打就沒用了。”
我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擡頭看去,隻見老頭從旁邊引來一團明暗不定的火焰,用枯如鳥爪一般的手抓着,反複揉搓,然後在白臉漢子的身上好是一陣拍打,突然間火光驟起,将這漢子給吞沒,還差一點把我的眉毛給燒着。
火焰熊熊,卻沒有聞到應有的燒焦肉味,心中奇怪。好在這火焰僅僅隻持續了幾秒鍾,在原來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躺着的紙人。這紙人半人高,造型惟妙惟肖,遠遠比尋常百姓家出殡上墳時用的要高級許多,想來應該屬于法器範疇。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止不住驚魂,這東西剛才表現出來的實力,真不比此刻的我們差上幾分,甚至遠遠高出星魔那般的級别,然而它僅僅隻是一個紙糊的東西?
我心中驚訝,瞧見那宣紙上面用朱砂和雲墨描繪得有複雜的符文,忍不住俯身下去想撿來看。我剛一躬身,手便被無塵道長一把拉住,他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情,小聲說道:“莫撿,莫撿……”
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渾身一陣繃直,拉着我就朝着最近的一處山石背後跑去。老道瘋言瘋語,但是對危險的意識還是很強的。我下意識地跟着他藏入山石後面,還沒有站穩腳步,便聽到遠方招魂燈下,傳來一陣撄撄蔹莸納音,聽着怪H說摹L酵非屏艘謊郏昏暗的燈光下,有一個黑色巨獸朝着這邊緩慢爬來。那東西居然有三個頭。
Chapter 38 三頭的神君
那大家夥體型足足有一頭野象那般巨大,身形修長如獵豹,渾身的肌肉壘塊充滿了力感,皮毛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出油黑閃亮的光澤,身上盤着許多狂吐信子的毒蛇,然而這并不是讓人覺得稀奇的地方。它居然有三個頭顱,一頭如熊,眼眸呈黑色,一頭如狼,發出綠色的光芒,最中間的那一個頭顱,竟然是一個美豔無比的女人。
那女人的眼睛,散發着紅寶石一樣的血色光芒,沒有半分溫暖,讓人感覺冰窟一般寒冷。她的頭發并非那如絲的細發,而是四處張揚的黑色毒蛇,宛如西方傳說中的美杜莎。
我瞧了一眼,便立刻躲回了巨石之後,看着渾身都在發抖的無塵道長,也感受到了他心中那強烈的懼意。是啊,這樣的魔怪簡直就不是我們這些人所能夠力敵的。我甚至能夠感覺到,這個三頭怪倘若真的狂暴起來,隻怕一整隊的牛頭都無法抵擋。
我和無塵道長死死地躲在巨石之後,幾秒鍾過去,腳步聲從遠處飛躍而來,趴在地上的我瞧見它已然停留在我們剛才與那個白臉漢子戰鬥的地方。
三頭怪一隻前爪踩在紙人上面,環顧四望,并沒有發現開啓了遁世環的我和無塵道長,它那三對不同顔色的眼睛不斷地巡視着周圍。我們都不敢再朝外面瞧,隻是死死地低着頭,祈禱着這貨不要再停留,早些離開去。
此時此刻,我的心中除了恐懼,居然還有一點兒敬佩,當年的虎皮貓大人想來也是走了我這條路,那麽它老人家到底是通過什麽法子,居然在這兇獸的眼皮子底下逃過去的啊?那簡直就是一個神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腦袋貼着地,我能夠聽得到那頭畜生在戰場周圍徘徊着,時而縱入草叢,時而跳上山石,好幾次都離我們不到十米,然而下一秒又飛奔着離開了。這種刀架脖子的感覺實在是太煎熬了,我整個人的背部都是一片的冷汗,油津津的,仿佛從水裏面撈起來的一般。等等,我和無塵道長渾身的血污臭汗,這畜生但凡是有一點兒嗅覺,不可能聞不到我們身?
上的氣味。遁世環隻能将我們身上的場給屏蔽住,但是對于氣味、聲音和影像,卻是根本藏不住的,爲什麽這家夥在這裏徘徊了半刻鍾,卻還一直都沒有發現我們呢?我想通了此節,猛地擡起頭來,瞧見我們藏身的山石之上,正好露出了一張妖豔的女人臉孔來,她似笑非笑,正眯着眼睛打量渾身忐忑的我和無塵道長呢。
靠,被耍了!
我頓時反應過來,捅了一下無塵道長的腰,大聲喊道:“跑!”便朝對面山口的那盞昏黃招魂燈跑去。無塵道長也反應過來,身子化作了一道旋風,緊緊跟來。我發足狂奔,瞬間就跑出了百米開外,然而卻沒有感覺到那個三頭魔怪追趕下來,一種強烈的不安充斥在我的心中。扭頭看去,瞧見高踞山石之上的那家夥,中間的美女面容上流露出了一絲清晰而冷酷的笑容。
沒有智慧就沒有力量,真正到達力量巅峰的角色,不管它是什麽模樣,都是有着充足的智慧。
我突然想起了這樣一句格言。我曉得了這家夥的心理,那就是“你們跑吧,反正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是這麽的淡定,和剛才它發現了我們卻并沒有立刻表露出來一般,對于它來說,我們僅僅隻是闖入它無聊生命長河中的幾隻小老鼠,不玩耍夠了,哪裏舍得我們死去?
然而它越是這般的心态,越讓我那本來并沒有多少的自尊心瞬間膨脹起來,腦子一熱,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那螳臂當車的堂吉诃德,悍然回轉過身來,不想被它從背後撲倒,而是直接橫刀立馬,堵在了山道上面。
那畜生瞧見我這般作态,也是有一些吃驚,三對眼睛瞬間眯了起來,化作了一條線,身子往後縮了一縮,如同一顆重磅炮彈朝着我這邊射來。
我自然不會與這蠢貨硬拼,滑步後退十幾米,瞧見這畜生重重地砸在了我剛才立足的山道上,直接砸落出一個大坑,碎裂的石頭四處飛濺。未待石雨落下,那畜生便已發動身子,朝着我這邊撲來。我手上什麽武器都沒有,卻也不慌,口中大聲叫罵着,朝着它的腹部死命頂去。
獸類腹部都是十分柔軟的,我們讀書的時候有一篇課文,說殺老虎,獵人就是趁着虎撲時在它的腹部劃拉了一刀,方才奏效。此刻我運用觀想之法,死命頂住其腹部,卻沒想到不但沒有鎮住這家夥,反而如同撞到了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上,雙手幾乎都要斷掉,骨碌一下,滾落在了一旁。
容不得我幾多反應,那畜生尾鞭一掃,朝着我的身子卷來。這手段卻是想要将我給困住。我哪裏能讓它如願,抄手一抓,緊緊拿住這粗如瓷碗的尾巴,随着它的軌迹,翻身躍上了三頭魔怪的背上。足踏背脊,上面附着的諸多毒蛇立刻張口來咬,我祭出金蠶蠱,金光一耀,所有膽敢上前進犯者,皆入了肥蟲子的口中。肥蟲子所吃不多,但都是毒蛇之精魄,但凡被它咬中,便沒有能夠活下來的。
三頭魔怪還在狂奔,當它将我帶入了那招魂燈下,其中的一個頭顱轉了過來,是那個妖豔的腦袋,輕啓紅唇說道:“少年子,當真以爲我制不了你麽?”
我并不奇怪這三頭魔怪能通人語,或者說她根本如同小黑天一般,直接将意識投射到了我的意識裏。面對這畜生的威脅,我一邊蹲伏身子,雙手緊緊抓住兩條死去的毒蛇,一邊嘿然說道:“我欲還陽,隻求神君給一條活路,若不然,便縱是死,我也要砸出幾個坑兒來!”
我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它一張俏臉如冰霜寒冷,厲聲說道:“不過就是兩隻小老鼠,也好意思跟我讨價還價,真當你這條小蟲子能夠奈何得了我麽?若不是怕驚擾了我家主人的安靜,我随時都能夠要了你的性命!”
我看它一臉兇厲,眉頭一跳,也寒聲說道:“這麽說,神君你是不給小子活路了對吧?”
美人頭顱不再言語,雙眼凝聚成一條縫,微微一定,有一道白光朝着我射來。此光凝重,卻又迅捷無比,我下意識地将震鏡祭出來擋在了面前。光芒照來,霍然一沉,又反射了回去,直接照在了熊頭之上。此光無比沉重,一臨熊頭立刻凝結,将厚重的熊頭給緊緊束住,接着在我驚訝的注視下,那熊頭發出了一聲哀鳴,竟然整個兒一陣灰白,那熊頭上憤怒的表情也逐漸凝固,緩慢地化作了石頭的質地。
石化了麽?
瞧見代表力量的熊頭竟然被自己眼中的白光石化,美人頭顱嘴唇一陣發黑,終于按捺不住那驕傲的怒火,大聲喊道:“小子,你死定了!”
Chapter 39 尊者與蠢貨
猛虎無爪牙,不如狸貓。此刻我最是麻煩,這長着三個頭顱的畜生擁有龐大的體型,裏面蘊含着恐怖力量,它擁有熊的力量、狼的兇殘以及人類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它在這陰陽交界的地方司職已久,對這兒的法則早已熟悉,這樣的家夥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魔怪,所以我才稱呼它爲神君。
何爲神君?這東西大約都是草頭出身,然後被招安落了個正規的名分。
打個比方,就如同《西遊記》裏面觀音姐姐家的熊,太上老君家的青牛,又或者說得現實一點,雜毛小道這半年來一直帶着的小黑狗阿普陀,也是一般,它們不但自身的實力強大無比,更重要的是,後台夠硬。這種家夥,都是打完了小的,又來老的。
這家夥渾身皆有護體罡氣,肥蟲子遊弋許久,也隻能打掃一些它體表上的毒蛇。我也近不得身,隻得讓肥蟲子不斷吸引它的注意,而我則在這方寸之間不斷騰挪,免得被這龐然大物給死死壓住。
這是一個十分難熬的過程。我戰得十分辛苦,好幾次就要給它撲倒在地,一口吃了去,即便使盡全力,也僅僅隻能夠勉力維持。好在老道突然折返回來。這個老家夥腦袋雖然有些不靈光,但是身手卻着實了得,他竟然能夠左手畫方,右手畫圓,雙手淩空畫符,生出淡淡的陽剛雷意,頓時将這三頭魔怪的力量給限制在一個可控的範圍之内,而我也不斷地使用人妻鏡靈。
但這樣也僅僅隻能遲滞一下對方,而不能像對付當日林子裏的牛頭一般,将對方給固化。
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這頭畜牲仿佛是神話時代的魔怪,末法時代的我與無塵道長,即便此刻的實力已然遠遠超出同輩,但是在這樣的家夥面前,還是力有不逮。終于一次失手,我被那家夥撲中,那厚實的爪子死死壓在我的胸膛之上,前來救援的無塵真人則被它尾鞭一甩,直接飛出了百米開外。
我被制服,那隻狼頭低下來,伸出滿是倒刺的舌頭舔我。這一舔,我便是一臉的血。三兩下,我渾身上下便沒有一處好肉,仿佛被活活剝了一層皮。狼頭的涎液呈現黑色,腥臭無比,上面裹着劇毒,與我的鮮血交融在一起,讓我的皮肉發燙發焦,仿佛把我放在火上烤炙,這痛苦,簡直就不是人所能夠忍受的。
瞧見我強忍着疼痛不出聲,牙包谷咬得咯咯作響,牙齒欲碎,中間的美女頭顱帶着勝利者特有的微笑,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麽樣,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不假吧?”
這女人極緻漂亮,倘若撇開那滿頭張揚的蛇發不談,她的美麗程度足以堪比小黑天、蚩麗妹這種人世間不可能存在的絕色,然而此刻在我的眼中,卻是那麽的恐怖。
物極必反,醜陋的極緻會産生美感,而美麗的極緻給人的感覺是妖。我死死盯着這頭守在陰陽界邊的魔怪,并沒有半點兒臣服,一字一句地說:“神君,你存于世的時間,或許可能遠遠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在你的生命裏,我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樂子,然而對于我來說,任何阻擋我與自己最珍惜的那些人見面重逢的家夥,都是不可原諒的。所以你放了我,我會感激你,而如果你想要将我永遠地留在這裏,那麽我告訴你,我的怒火,将是你從此以後不可抹去的恐怖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