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我也并沒有能夠多沖出幾步,立刻有人來阻攔,這些家夥大部分都是須發皆白的老頭老太太,然而他們表現出來的強大戰力,卻是讓人刮目相看,或許單個兒來論,并不足以跟十二魔星或者護堂十八羅漢媲美,然而結陣列于前方,竟然比那高牆深池還要厲害。我咬着牙,硬憑着一股血勇不顧性命地猛攻,拎着一把搶過來的鬼頭斷刀,一刀逼退面前一群人。雪瑞和無塵道長已經被圍堵上來的人群給分割開,不過無塵道長修爲極高,而雪瑞身法奇快,又有青蟲惑護翼左右,暫時無礙。我這才有心打量面前的這些高手,這些人雙目發直,流露出狂熱的戰意,曉得這些都是被人蠱惑了。
我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正在與無塵道長正面交戰的黑影子,正是當日我在邪靈峰下死亡谷遇見的老者,是邪靈教前任左使王新鑒的弟弟,洛飛雨和洛小北的小姥爺。看見這個當日還對小佛爺大不敬,罵罵咧咧的苦修士,此刻居然舍生忘死地與無塵道長戰作一團,我霍然醒悟,原來這些修爲高深的高手正是邪靈峰下的那一群苦修士。
萬萬沒想到,這些人在這半年的時間裏已經被小佛爺洗過了腦,成爲維系他統治最重要的基石。
這時,佛爺堂的秋水先生也出現在我前方,指着我的腦袋,恣意地大笑起來:“陸左,你以爲先前瞧見了你之後,我們就沒有一點兒提防麽?就知道你會狗急跳牆,妄圖以搏命來阻止掌教元帥的轉世重修。我們早已在這兒布下天羅地網,讓你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來吧,我邪靈總壇那五千多人的性命,今天就要你來償還,上!”
與人打架,第一怕高手,第二怕亡命徒,而我面前的這一群人卻是兩樣都占,此番洶湧而來,實在是讓人覺得一陣無力。不過我既然已經抛卻了生死,自然要比這些人更加兇猛,手持鬼頭刀,奮勇上前,不知不覺又前沖了五十多米。一番血戰,鬼頭刀缺口無數,不知有所少人死于刀下。同時,我身上不曉得又添了多少傷口,最重的一道,是我的小腹被一根長矛貫通,腸子都流了一地,好在肥蟲子及時過來給我将拖在地上的腸子叼起塞回了肚子裏面,還給我在傷口處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戰況已經如此險惡,然而我終究還是近不得那祭壇。正在這時,頭頂突然一陣光芒閃耀,一道白光宛若流星落到了祭壇上,滾滾黑霧之中傳來了一道陰柔的聲音:“我的阿哥,沒想到我們竟然還會提前見面啊。”
Chapter 36 山頂有光
我仰起頭循聲望去,高台之上的黑霧驟然一清,原本狀若癫狂的天魔整個身子縮成一團,跪倒在地,而原本盤坐于中心的那個黑影則緩緩地站了起來。盡管相隔百米,但是經過真龍洗禮的我,目力豈是常人所能比拟,不過即使我能夠瞧清楚天魔的每一根頭發絲,卻也瞧不見小佛爺的臉孔,因爲此時的他,全身都已經化作了千萬光粒。
不過那光粒暫時沒有擴散,而是勉強地凝聚出一個人形來,面對着我,緩聲說道:“阿哥,千年的輪回已經迷惑了你的心志,你淪落了,竟然堕落到和自己的仇人成爲朋友,而與族人成爲敵寇,迷失的路途上你越走越遠,遠到我都不敢認你。千年以來我們從沒有見面,這是我們當年王城永别之後的第一次會首,那麽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可願意與我一起,共同将這個肮髒的世界毀滅,重新締造一個新的時代,新的王朝?”
他緩慢地走到高台邊緣,充滿誘惑的口吻說道:“若能,我還是可以奉你爲主,你依然是我的王———這是來自武陵王的承諾!”
我瞧着那随時都有可能幻化的光芒勾勒出的模糊臉孔,與我心中永恒的記憶一一印對。一股激情驟然湧上心頭,我雙目一紅,憤怒大喊道:“不!
我才是王,我才有權力決定一切,你不能違背我的意願。住手,如果你将毀滅帶臨這個世界,跟我們世代爲敵的深淵,又有什麽區别呢?”
“呵呵,果然,固執又冥頑不化的老家夥,就是這麽無趣啊!”那團光芒發出一陣奚落的笑聲,接着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傲然地說道:“阿哥,這是我最後叫你一聲阿哥。從此刻起,我以武陵王的名義宣布,與帶翅膀者爲伍的你将永遠失去王的尊位,我會取你而代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我将毀滅這個肮髒的世界,也會在廢墟中重新創造這個世界。我是天上的父,世人都尊我的名爲聖,我的國将會降臨,而我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聲音在山谷之中來回震蕩,如洪鍾大呂,讓人心頭震撼。旁邊的邪靈教衆則随他一同念起了這段話語。
我瞧着周圍瘋狂跪拜的人,忍着疼,将震鏡祭出,朝他兜頭照去:“裝什麽神棍?滾你媽的蛋!”
“不!”
世間的一切仿佛都被隔離起來,藍光附體,光團裏面傳出一聲憤怒的大吼。随着光團漸漸消散,小佛爺的聲音漸漸淡去,祭台之上回複了黑暗,然而四周慷慨激昂的聲音卻一陣高過一陣,人人都瘋狂地念誦起小佛爺臨行之前的話語,伏地跪拜,歡慶新神降臨。
我感受到剛才那一下有些效果,但是未盡全功,那些光芒也并非湮滅,隻不過是由光轉爲暗。小佛爺在這一段過程中獲取了比核聚變還要巨大的能量,如當日倫珠上師劃破虛空一般,離開了此處空間。
我感受着這種神奇的變化,胳膊一陣疼痛,瞧見雪瑞一身是血地撞入我的懷裏,附在我耳邊低聲說道:“事不可爲,保全性命最重要,趁他們發狂,歡送小佛爺離去,我們趕緊逃吧!”
她的話提醒了我,環目四望,除了無塵道長還在傻乎乎地看着祭壇之外,就隻有我和雪瑞沒有跪倒,顯得那般的刺眼。
此刻場中所有人都在歡慶大輪回術的成功,邪教的狂熱使得他們暫時忘記了與我們的搏殺,然而一旦回過神來,他們會瞬間将我們給淹沒的。我來不及多想,一把拉着愣住了神的無塵道長,朝峽谷口沖去。我們奔跑了幾百米,一路沖到先前遇伏的山口。這時已經有人從恐怖的狂熱中清醒過來,首先是天魔,雖然隔了一個彎子,我還是能夠聽到他在大聲地下着命令,吩咐一衆手下前來追擊,并且再次将地下的法陣開啓,務必不讓我們逃離。
我下意識地看了周圍一眼,無塵道長背部有好幾道嬰兒嘴唇厚的傷口,左手耷拉,腳也受了傷,一瘸一拐的;雪瑞也一身是血,白淨的小臉上也多了幾道劍痕,可見剛才的戰況有多麽慘烈。我們三人還有命逃出來,已然萬幸。此刻精疲力竭,不可能回頭再去拼命,于是連拉帶扯,奪命狂奔,終于在那熊熊烈火的法陣啓動之前,逃離了峽谷。
出谷之後,我們沒命地往前跑,而些邪靈教的追兵這一回也是動了真格,一直都追辍在身後不遠處。繞過幾道山梁,暫時避開了敵人的視線。雪瑞舔了舔嘴唇,朝着我喊道:“陸左哥,這樣不行,我們很快就要給他們追上的。這樣,一會兒你們上山,我來将他們引到洞穴裏面去。”
我猶豫地看了一眼雪瑞,小姑娘一身是血、表情堅毅,不過我還是斷然否決了,說你先走,這後面的追兵,我來對付。
雪瑞又急又氣,指着我小腹處的窟窿大聲說道:“你逞什麽強啊,腸子都要流出來了,真要來一個人,你能撐多久?聽我的,我熟悉這兒地形,回去又有我師父呢,一定會沒事的。倒是你們,上山之後危險重重,你可一定要活着,知道麽?”
這法子本是蚩麗妹的安排,想到那個泡在蟲池中的女人,我稍微有些心安,點了點頭,說那行,不過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有事。
我說着話,瞧見雪瑞朝着我抱來,給她緊緊摟住,朝我吻來。向來淑女的雪瑞這舉動吓了我一跳,連忙穩住她。雪瑞一臉鮮血,卻顯得格外聖潔,呢喃着說道:“星魔姐姐可以,我也要。”
這話兒說得我一陣苦笑,連忙推開雪瑞,呸了兩口血水,說:“别說了,晦氣。雪瑞,你一定要活着,要不然我就算是苟活了一條性命,也會很不開心的!”
聽我說得心痛,滿臉嬌羞的雪瑞頓時就不好意思起來,深吸一口氣,笑容燦爛地與我揮手:“對,對,讓我們回去再見,一定會重逢的。”
我與無塵道長開始朝着山上跑去,狂奔了十幾分鍾,我扭過頭去,瞧見一身白衣的那個少女正帶着一大群邪靈教瘋狂的苦修士,朝着五毒穴那邊奔去。她對這兒的地形十分熟悉,神出鬼沒,将那些人給耍得團團轉,然後隐沒在了我們的視線盡頭。
除了追逐雪瑞的,還是有一小隊人馬朝着山上追來,我與無塵道長相互攙扶,朝着白山之上跑去。許是我們渾身血氣的緣故,不斷有野獸和惡靈從林子裏竄出來,朝我們瘋狂進攻,這些東西奇形怪狀,跟人世間任何已知的物種都不同,而且如果是實物,那麽大部分都是藍色的血液,我甚至瞧見有好幾個矮騾子在樹林邊緣徘徊。不過這些家夥最是狡猾,曉得這種等級的戰鬥并不是它們能夠參與的,隻是遠遠地瞧了一眼,便不再靠近。
所有膽敢來犯的家夥,大部分都有肥蟲子料理。瞧見我一身的傷,肥蟲子顯得格外暴戾,往往那些家夥有所異動,它便嗷嗷地沖上前去,而至于惡靈之類東西,則差不多都給我那惡魔巫手給直接度化,煙消雲散。
白山下方倒還生機勃勃,然而越往上走,植被越是稀疏,生氣越來越少,黑霧濃密,岔道越來越多,我牢牢謹記着蚩麗妹的吩咐,遇道便往左走,毫不猶豫。
如此馬不停蹄地足足跑了好幾個時辰,走走停停,期間交手無數次,終于感覺到身後的動靜再也沒有。人如彈簧,在壓力的消失之後,随之而來的則是一陣欲死的疲倦。無塵道長直接一屁股坐在道邊的岩石上,繼而直接躺了上去,我踢了他幾腳,沒有動靜,索性也挨着他躺了下來。腦海裏一陣模糊,吓得我趕緊深吸了幾口氣,聽到耳邊好像有人在說話,下意識地增大了嗓門,問無塵道長到底跟我說了個啥。
老道轉過頭,滿是鮮血的手一把搭在我的肩膀上,羨慕地喊道:“我說剛才那個小姑娘真不錯,比先前那個高個兒好多了,内斂、高貴、天真、純潔……最重要的是她說話不像是小娃娃!”
我點頭,張了張嘴,卻沒說話。無塵道長伸手過來勾着我的肩膀,說:
“小兄弟,人要懂得知足,要懂得珍惜,要不然到了老光棍的時候,你就會後悔的———咦,那裏有光啊!”
Chapter 37 不願失去的朋友
在黑暗中,光即希望,也是我能夠重回陽世的指針。我猛然爬起來,回頭看去,瞧見在對面山口的遠處,明亮的燈光,照亮了一條曲折的路。
我心中驚異,想起我們剛才躺下來的時候,并沒有瞧見什麽光亮,可見它是突然出來的,許是濃霧散去,方才會有此景。
我和無塵道長緩慢地爬起來,看着那燈光,有一種溺水者重新得到呼吸的喜悅。老頭子嘴唇顫抖,嘿嘿地傻笑,念叨道:“招魂燈,回鄉路,路上行人欲斷魂……”我感覺自己幹涸的眼中好像有淚水流了下來,擦了幾下都止不住,于是索性不擦了,而是一邊笑,一邊回答無塵道長剛才的問題,說:“道爺,等辦完了小佛爺這件事情,老子确定自己可以給别人帶來幸福、而不是永遠的失落之後,一定會大膽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姑娘,讓她感受到這世間,最瘋狂的愛戀。”
無塵道長呆呆地應了一聲,似乎呢喃了一句話,然後一腳踢在了我的屁股上面,瘋癫地大笑道:“缺乏安全感的小娃娃,你要老是這樣,哪裏去讨七個老婆?”
瞧見這老頭兒像個小孩子一樣癫狂大笑,我摸了摸腦袋,無言以對,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着說道:“對于一個素了好幾年的普通男青年來說,能夠有一個女孩兒讓我去疼愛、去珍惜,那就已經足夠了,我哪裏還能奢望什麽?
道爺,您老人家不要把自己的理想,強加于我身上,好不?”
無塵道長仿佛沒有聽到我的說話,朝着前方快樂地跑去,雙手在頭上揮舞,大聲喊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那誰,還有那誰,将進酒,杯莫停啊。”
我面帶笑容,瞧着無塵道長朝那招魂燈照亮的小路跑去,緩步在後面跟随。剛剛走出沒百米,突然間我感覺到一縷凜冽的殺氣,我心中一冷,朝着前方還兀自無比快活的無塵道長大聲警示道:“道爺小心!”
話音未落,一條淡淡的身影從一處小土包後面閃出,扭曲了幾個詭異的弧線之後,手中寒光一閃,與無塵道長錯身而過。好似電影畫面一般,兩者相距八九米之後,彼此都是一陣停頓,僵直不動。我瞧見那個身影是一個臉色慘白的男子,手上的寒光卻是一杆黑色招魂幡,幡旗邊緣鋒利如刀,散發着微微的寒意。
無塵道長死了麽?
我的心中一陣發涼,然而就在我陷入萬分恐懼之中的時候,老道像小孩子一般猛然跳轉過來,指着那個白臉男子嬉戲笑道:“嘿嘿,想索老頭子的命,小子你還差了一點兒!”
我去,這瘋老道還真的是吓死我了。果然,神經病人思路廣,腦殘兒童歡樂多,神經病的世界果然是我無法理解的。瞧見無塵道長一臉歡樂,我放下心來,捏了捏拳頭,朝着那個白臉漢子沉聲說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