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麽回事,我剛才是怎麽了?”
老婦人看着七竅流血的我,歎了一口氣,說:“送你過來的那個人,在你身上做了很強的禁制,防止有人追溯回你前來的通道,送你回去。這種禁制十分兇猛,如果我強行解開的話,或許能夠,但是那個時候的你也早就已經魂飛魄散了,得不償失。那個人好厲害的心思,我估計他應該是想讓你永遠都待在這個地方,或者前往幽府返生吧?”
聽到老婦人遺憾的話語,我的心一陣收縮,她所說的那個人,其實就是洛十八,我的前世。洛十八通過在老宅的布置,以及我前往五個耶朗祭殿時所吸收的獨特能量和符能,構建出了耶朗大聯盟時期最真實存在的靈魂祭壇,讓我前十八世都重生而立,在最後的關頭又将我給直接拍滅,送到了這裏來,而他居然還在我的身上做了這等禁制。他最終的目的,難道是想要靈魂奪舍,将我的身體給占據了去麽?還是說他想讓我來到這兒來,将邪靈教的消息傳遞給我?
我的腦子裏亂哄哄的,下意識地問:“難道我就沒有辦法回陽還魂了麽?”
那老婦人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所謂有因必有果,意思是說這世間其實是有無數的線索組成的,隻有理清了這些,才能夠讓你平安回到身體裏,不至于被無邊罡風吹滅。不過大道無常,遁去的一,必然都會有變數存在,從這兒往東,直走百裏,那兒是此處與幽府的交界,有一條生死河、陰陽界,如果你成功地闖過去了,那麽說不定也能夠重回人世———不過這個方法極爲兇險,除了少數極爲幸運者,很少有人能夠闖得過;而且即便闖過了,那靈魂也會有可能受損,發生許多變故。”
她這般說着,我突然想起了虎皮貓大人。肥鳥兒的前世就是屈陽,它自稱是從幽府返回來的大拿,可見當年它也是走了此道。即便如此,它的記憶也受損嚴重,而且還錯投了身,至今隻能寄身于一頭癡肥的大鹦鹉身上,難道我現在也要走上大人的老路麽?我能夠闖過去麽?即便是闖過去了,我會不會也像虎皮貓大人一樣,變成我根本就想象不到的存在?不過如果我也變成一頭癡肥的鳥兒,小妖她會不會嫌棄我呢?
我的腦海裏面亂糟糟的,不過聽到老婦人說起這是回去的唯一方法,我也隻有咬着牙硬拼了。站起身來,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謝,然後小心地問道:“得蒙大恩,不勝感激,不曉得能不能請教一下老奶奶您的尊号,說不得以後還得初一十五三炷香奉上,以表謝意……”
我說得恭謹有禮,老婦人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擺擺手說:“不用了。
老婆子我在這裏待得太久,都忘記自己的名号了,你若有心,跟着許鳴叫我一聲奶奶即可。其實如果爲了穩妥,我還是建議你不然就留在這裏,若是真的要闖生死河,隻怕魂飛魄散,也猶未可知呢。”
我念及平生的親人和朋友,眷念卻越發地執着起來,并沒有聽勸,而是再次鞠了一躬,毅然離開了此處。
我出了這殿宇,打牌樓前走過,許鳴這才追了上來,拍着我的肩膀勸道:
“陸左,你不要沖動,這些年來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的人太多太多,當曉得回不去了之後,他們大部分都選擇生活在了這裏,隻有少部分人選擇去闖,然而卻沒有聽說有人能夠越過去。你且等等,再有一個多月我們也要回去了,到時候我或許能夠帶着你一起回去。雖然這裏面會有變數,但總比你現在孤注一擲要好得多。”
看着許鳴一副焦急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爲我做的夠多了。感激的話我不多說,放在心裏面就行了。我如果不趁早趕快回去,那麽即使以後還能夠回去,那個時候的我也已經不再是我了。至于成功的例子雖然不多,但是我卻曉得有一個。”
許鳴認真地看了我一會兒,讀出了我眼神之中的堅毅,終于點了點頭,說:“好,把面具和這個帶上。”他遞給我一張羊皮紙,上面用一種黑色塗料繪出一張似是而非的地圖,指着右下角的一條長河說道:“在這裏,就是生死河、陰陽界,希望我回去的時候,還能夠再見到你。”我将面具戴上,然後收起羊皮紙,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的。不過我還是希望回去之後,大家還是永遠不要再見面。”
我和許鳴在牌坊下面分手,然後根據地圖的方向,朝着鎮子東邊跑去。
因爲戴着他給我的面具,倒也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一路上我瞧見不少的人,他們說不上是人,又或者鬼魂,仿佛尋常一樣生活在這鎮子裏,我沒有心思研究這到底是一個什麽狀态,心思匆忙,朝着鎮子外面跑去。
當我走到鎮子邊緣的時候,先前圍在鎮口的那些牛頭已然不見了,留下了零落的巨大腳印。因爲牛頭的到來,鎮子裏一片肅穆,邊上還有黑甲人在巡邏。我看到鎮口那兒有人出入,于是也從那兒走。秃頂兒老頭還在,見到我要出鎮子,摸了摸鼻子,說新來的,出去小心點兒,别給那些牛哄哄的畜生給撈到便宜了。
我不曉得他這是善意的提醒,還是警告,隻是欠了欠身子,然後默不作聲地離開。
出了這個鬼鎮,我按照地圖,朝着東邊的方向疾走,腳步不停,一會兒就走出了很遠的距離。突然,一道窈窕倩影閃出,攔住了我的前路。
Chapter 23 河邊彼岸花
看着面前這個頭比我還要高的淑女,我捏緊拳頭,壓低着聲音淡然說道:“星魔大人,不知道你攔在我的面前,到底是什麽意思?”
此刻的星魔一席青衣,雖然帶着古闆的面具,但是整個人風姿綽約,恍若谪仙,面具後面的星眸盯着我好一會兒,這才緩緩說道:“你不是泰山伯鬼鎮的人。說吧,你到底是誰,爲什麽會跟許鳴攪到一起來?”面對這美人兒的責難,我稍微往後站開一點兒,然後平靜說道:“你和許鳴之間有什麽恩怨,這我管不着。但是有一點,那就是我想告訴你,這世界上有很多人你惹不起,我就是其中一個。所以,讓開路來,不然……”
我的嚣張讓星魔不怒反笑,她故作誇張地灑落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讓這個空曠的原野充滿了生氣,而後她充滿期待地說道:“好啊,來吧,人家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威猛?”她的挑釁在我看來并沒有多少效果,此刻我已經大概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形,看着似乎并沒有埋伏,可以想得到這都是因爲遁世環的緣故,使得星魔以爲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小角色,憑着她十二魔星的實力,已經足夠将我拿捏在手心裏,犯不着呼朋喚友,反倒傷了她星魔的臉面。
星魔的托大卻足以讓她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心急前往生死河的我又不是花心的雜毛小道,哪裏還有什麽心思跟這娘們兒耍,直接一個滑步前沖,厲聲喝道:“既如此,那我就讓你曉得這世間的厲害吧。”
即便沒有雙劍,但是一路野戰出身的我依舊有着超卓的格鬥能力,這不同于習練套路而來的本事,而是踩着無數性命爬上來的手段。一出手便是大開大阖,剛猛無比,拳頭頂尖兒的那風聲呼呼,有破空的響聲炸起來。
還是那句老話,叫做“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我這邊箭步一出,那星魔便曉得面前這個神秘人物不可小觑。她嬌喝一聲,全身骨骼肌肉一陣抖,啪嚓啪嚓地響起來,揮拳來鬥。兩人交錯而過,我拳勢中挾着十二法門中的觀想妙法,宛如山勢走移,其勢兇猛,星魔與我交手一個回合,便吃了暗虧,慘呼一聲,疾步後退。
拳腳方面不是我的對手,她立刻變得慎重起來,手往腰間一摸,一道藍光乍現,将腰間的藍星鐵鍛軟劍拔出,一招滿天繁星,将我前進的方向封得死死。星魔以軟劍爲武器,又有一套與之相輔相成的劍法,一旦施展起來,的确十分淩厲。細碎的劍鋒撲面而來,仿佛暴雨驟起,在我的前方幻化不定,同時有無數的鬼嘯之聲升起,似乎将她整個人都給包裹住了,一時之間倒也頗爲恐怖。即使排在十二魔星的末端,星魔的實力也足以傲視天下。
邪靈教的底蘊當真是不可小觑。
不過她這劍法越是淩厲,在我看來卻越是華而不實。我在外圍遊弋了一會兒,大緻瞧清楚了這軟劍的走向以及特性,腰一扭,人朝着前方疾走,那右手平平一伸,大巧若拙,沉重無比地探入了星魔劍雨璀璨的光芒之中。接着,我捏住了這軟劍的尖端,有力而沉穩。
所有的一切紛繁劍雨都變得無影無蹤,整個場景仿佛就是星魔的劍術表演,而我作爲裁判,終止了這一過程,潇灑的程度簡直可比當日雨夜小村楊知修空手接起雷罰的派頭。我并不曉得自己何時能夠有這般的厲害,隻不過感覺全身的協調性已經到達了一個巅峰,意識和動作已經能夠完美地配合在一起。
手中的軟劍驟然被控,星魔也是有些驚訝,一切實在是太詭異了,根本就超出了她的想象。不過她倒也不會慌張,身形一扭,直接如遊蛇一般朝我攀附過來。這女人的身子柔如錦緞,貼身纏鬥的功夫最是厲害,不過她若是想用這法子與我來決一勝負,那麽我敢肯定她一定是打錯了主意,因爲此刻的我對于自己全身力量的控制已經在靈魂祭殿那一場又一場的厮殺之間,升華到了我都難以想象的程度。當她真正近身而來的時候,三下兩下,我便已然翻身将她死死地壓在了身下。
不愧與洛飛雨并列爲邪靈雙姝,我本來不帶半點兒情感色彩地将她壓制,然而一番溫香軟玉的摩擦之下,竟然感受到不一樣的情緒來。而星魔在被我野蠻地壓制住,動彈不得,掙紮無果之後,居然哼哼地呻吟出聲來。這種誘人之極的呻吟聲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夠忍得住的,當星魔面具下面那溫熱的氣息撲上我脖子下面的時候,素了許久的我可恥地……呃,我終究還是凡人,忍不住将星魔臉上的面具一把扯了下來,瞧見面具下面那一張憋得通紅的俏臉,圓潤挺翹的櫻唇、直挺的瓊鼻以及波光潋滟的明媚眼眸,哪一樣都是那麽的美麗,讓人根本就沒辦法硬起心來下狠手。
在猶豫了幾秒鍾,我揚起手來,打算将星魔打暈,然後離開。當手刀砍到一半,卻停了下來。我環顧四周,倘若将這個美麗的女孩子擱置在這荒郊野外,估計我走不出幾裏地,她就有可能遇害。又沉默了幾秒鍾,我一把掐住了星魔的脖子,壓低着嗓子說道:“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跟着我,不然我會真的把你殺了的!”警告完畢,我松開了左手,又把星魔的腰間軟劍扔到遠處,起身離開。
然而我走了十幾步,星魔居然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見這娘們居然不聽勸告,執意要跟來,我的臉繃得緊緊,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鼻子,想着實在不行,我隻有下狠手了。小佛爺和他的一衆餘黨可都在這附近呢,要是我真的因爲這娘們兒暴露了,不但我會沒命,還會連累到幫助我的許鳴。要真如此,那我這可就是婦人之仁了。
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星魔居然提前說道:“你,是不是準備前往生死河那兒?我對那兒的路挺熟的,如果是,我或許還能夠幫得到你的忙。”
我盯着這張妖冶美豔的臉,小心地說道:“爲什麽?”
“我來這裏已經有小半年了,膩了,不想待了。我聽說在生死河岸,常年都會有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開放,美麗極了,我也想要去看一下。至于你,一個忍不下心來殺一個弱女子的男人,我倒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我再次認真地盯住這美女瘋狂而妩媚的眼眸,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才聳了聳肩膀,沒有再理會她,轉身朝着遠方離去。
一路上,我走在前面,星魔跟在後面,我們像空曠原野上兩個空靈而寂寞的符号。星魔無數次想搭讪套近乎,我害怕被她發現真實身份,總是快步與她拉開距離,快速疾奔。
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一直走到了世界盡頭。終于,我的視線被無數的花瓣充斥,星魔告訴我,說我們應該是到了,因爲在生死河邊,彼岸花開。
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原意爲天上之花,紅的似火,白的勝雪,據說它是接引之花,花香有着奇異的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它本是天上之物,憐憫世人,讓亡魂在歸于幽府之時回念一生,故而才會生長于此。據說小妖的前身,便是這種神奇的花朵兒。
我緩步走進一簇又一簇的花叢,望着遠處川流不息的人流,心中不知不覺地多了幾許感慨。不管我這到底是做夢,還是親身經曆,但是心中那種蒼涼和悲傷,卻是實實在在的東西。這世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人生于世,到底有什麽意義,我們匆匆一世,又所爲何來呢?
正當我思緒萬千,忽然耳邊傳來了星魔的聲音:“你是陸左,對不對?”
Chapter 24 小佛爺的消息
對于星魔,我雖然沒有殺她,但是心中一直都有警戒,驟然聽到她叫出了我的名字,不由得猛然回頭,死死地盯着她的臉。我不知道我是哪兒露出了馬腳,于是寒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如果你害怕了,那就回去吧,不送。”
星魔吃吃一笑,說:“果然。你一定就是陸左了。許鳴認識的高手不多,像你這樣年紀的隻有兩個。若你是蕭克明,以那個色道士的秉性,肯定在剛才就已經把老娘我吃了。而唯有你陸左,最是正人君子,所以才會憐香惜玉,将我輕輕放過。哈哈,不過我可告訴你,你别以爲許鳴很可靠,那個家夥可是一匹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呢,指不定已經将你給賣了。”
我不願意聽星魔的胡說八道,說道:“這麽說,你是準備回去告密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