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兒驕傲,不過很快便收斂起來,朝着我笑了笑,說:
“不過呢,如果你不能夠很快返回自己軀體,七天之後,你永遠就不能回去了。”
七天回魂夜?
許鳴的笑容溫溫和和,然而在我看來卻是那般的詭異。我的腦海裏面立刻升起一副場景:我家門前搭起了一個靈棚,我躺在漆黑的棺材裏面,我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而小妖和朵朵則在旁邊哭成一片……天啊,一想到這兒,我直接抓着許鳴的手,說我現在到底該怎麽辦,我怎麽才能夠回去呢?
許鳴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才悠悠說道:“凡事有因就有果,想回去,那也要明白你到底是怎麽過來的才行。不過如果你真的着急,鎮西頭倒是有一個老婆婆,她是一個職業接引者,我倒是可以帶着你過去找她幫忙看看。”
他從我剛才藏身的木櫃裏拿出兩個面具,這東西制作得十分粗糙。許鳴示範性地戴了上去,那是個面無表情的模樣,不過跟我先前看到的那些人倒是有幾分相似。許鳴告訴我說,要想隐藏住自己的身份,就需要帶這個。
我看着他,心中不由得疑慮重生,說爲什麽你們能夠待在這裏,而我卻不行呢?難道……你和地魔都死了?
戴着面具的許鳴頭上一團迷霧,隐隐約約,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夢幻起來:“呵呵,我們之所以能夠來到這裏,全部都是小佛爺的功勞。至于爲什麽,我就不告訴你了……”
我将那呆闆的面具戴上,準備離開這裏,就要走出門口的時候,我突然一把拉住許鳴,将一直存在于心中的疑問說出了口:“許鳴,你爲什麽……要幫我?”
是的,許鳴是佛爺堂的人,是小佛爺手下的得力幹将,他此刻要做的應該是将我的身份通報出來,然後找人将我給逮住,而不是将我帶到屋子裏面來躲避,甚至連地魔在旁邊作爲依仗,他都沒有将我給點破出來,反而帶着我去尋找重返陽世的希望,這事情實在是有些太詭異了,由不得我不懷疑。
面對我的提問,許鳴沉默了一下,才淡淡地說道:“當初我和李緻遠換魂之後,你們并沒有揭穿我,讓我過上了一段平靜而安詳的日子,也感受到了一位偉大父親的愛,這一點,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許鳴的話語讓我陷入了沉默,當初關于揭穿和不揭穿許鳴這一點,其實我和雜毛小道還是有顧慮的,後來也一直受到良心的自責。不過沒想到許鳴此人至今,還記得此事,倒也讓人頗多感慨。其實我和雜毛小道也沒有做什麽,隻是選擇不說。看到許鳴感激至今,或多或少,其實也是一種溫暖。
我們沒有再交流什麽,出了屋子,穿過小院,順着狹窄的巷道往西邊走去。
此時此刻許鳴的身手遠遠比在香港時要厲害許多,前後左右的打量和探尋做得都十分專業,而且他還能夠有意地繞過主幹道,專門朝着偏僻的小道行走,顯示出他對地形的熟悉。我們匆匆而行,突然頭頂的天空一陣炸響,整個空間一陣轟鳴。許鳴一縱身便跳上了屋頂,我也跟了上去,朝着聲源處望去,但見鎮口圍着一大排的牛頭,在它們對面則站着一個秃頂兒老頭,似乎雙方正對峙呢。
許鳴回過頭來,瞧見戴着面具的我一動不動地望着鎮口,以爲我有些害怕,于是安慰我,說别怕,這個鎮子是泰山伯黃飛虎的地盤,他們不會闖進來的。
泰山伯?我有些疑惑,說那個秃頂兒老頭就是《封神演義》裏面的黃飛虎?
許鳴笑了一下,說:“哪能呢,他不是。唉,跟你說也說不清,走吧,我們快一點兒,要不然碰到厄德勒的人,到時候我可要被你給牽連了。”
Chapter 21 破敗的殿宇
這個鎮子外面看着并不大,但是它縱深挺大,越往裏面走,霧氣越濃,比那種一眼盡收的尋常小鎮要廣闊許多。許鳴似乎對這兒的境況十分了解,輕車熟路,一路疾行不歇腳。他如此淡定,反而是我心有彷徨,不斷地回頭望過去,瞧見鎮口那兒的對峙已經陷入了僵局,都已經準備撸起袖子開幹了。
那麽多的牛頭啊,就那一個秃頂兒老頭來扛,他若能夠頂得下來,那豈不是比陶晉鴻還要牛波伊?我問許鳴:“那些牛頭真的不會沖進來麽?他們的實力很強,一個都很難對付了,這麽大一群,這個鎮子哪裏抵受得住它們的沖擊啊?”
聽到我的話,許鳴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我,停頓了一會兒,吃驚地說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已經跟那靈魂狩獵者交過手了?”
我點了點頭,說:“剛才在林子裏面,凍住了一個牛頭,看情形估計是活不成了。”
許鳴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我見他的表現誇張,有些郁悶,說:
“什麽個情況,我又不是大熊貓。”許鳴長舒了一口氣,說:“陸左,我真的是服了你了,實話跟你說吧,這個鬼鎮是上古大能在這兒布陣開辟的一處場所。
那些靈魂狩獵者一旦進來,實力暴跌不說,而且連生存都無法保證,這才是那個老頭兒敢橫刀立馬的緣故。但是在野外,那些家夥每一個都能夠有當世一流高手的實力,而你卻能夠幹得過它,說明你……”
他長歎了一口氣,有一種飽受打擊的情緒洋溢出來,沒有再理我,而是繼續領路。
我聽許鳴說這兒有陣法守護,倒也放松了心情,腳步也都輕快了許多。
很快我們就走過了很長一段路程,到了一處五層土木結構的高樓之外。這兒是鬼鎮的地标性建築。我感覺許鳴有些緊張,想繞開這兒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就在這時,一個窈窕的身影攔住了他:“站住,許鳴,你這打算去哪兒啊?”
那人也戴着與我們相同的面具,不過這身材倒是極好的。我的記憶力一向不錯,從這嗲嗲的聲音中一下就聽出來,這位就是與右使洛飛雨并稱“邪靈雙姝”的邪靈教“志玲姐姐”,來自寶島台灣的星魔。确認了身份,我還特意朝她的小腹看了過去,當初邪靈總壇一戰,她可是被黃晨曲君的石中劍給洞穿腹部,而現在看來,對她的傷害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大。
能夠将受傷那樣嚴重的星魔救回來,可以想到小佛爺的那頭本命金蠶蠱不僅僅隻是個兒大,其他的效用應該也是“崗崗的”。想到這兒,我對那個一直沒有露面的小佛爺不由多了幾分好奇,心中泛起了一些期望,想着我若是能夠在這兒找到小佛爺,并且将其誅殺,那麽……不過很快我便将這個念頭給掐滅了,因爲别說是我,便是陶晉鴻過來,沒有其餘人的幫助,隻怕也要被邪靈教在這兒的實力給活活淹死。
世上的确存在有萬人敵,但是那也要看他的對手是誰。
面對星魔,許鳴淡淡地說道:“我打算去西邊的奶奶廟裏面作一下通靈,怎麽了,星魔大人你有什麽吩咐?”星魔看了一眼許鳴,又扭過頭來看我,問道:“這個人是誰,我怎麽沒有感受過他的氣息?”
星魔是憑着氣息來認人的,而我則有遁世環将所有的氣息都收斂住,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所以星魔并沒有認出我便是那個讓邪靈教頭疼欲裂的家夥。許鳴隻是簡單地回答說,這是我的朋友。
面對許鳴淡淡的距離感,星魔冷聲哼了一下,說:“朋友?你許鳴在這兒倒是混得蠻開的啊。不過爲了小佛爺的安全,我還是要查一下的。”
說着話,她便伸手過來抓我的面具。我哪裏能夠讓她得逞,就在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即将摸到我的面具時,我适時地退了一步,避開她這一抓。星魔有些驚訝自己的失手,正想聚集勁力再次出手,許鳴擋在了我的前面,寒聲說道:“林大小姐,小佛爺在這兒的消息可是絕密。要知道這鬼鎮上的勢力不僅僅隻有我們,天山神池宮、東海蓬萊島,乃至苗疆萬毒窟的餘孽都有,還有鎮子上面的那幾位,哪一個都不比小佛爺差,倘若是真的鬧起來,你能負得起責任麽?”
許鳴在邪靈教的地位并不高,然而不知道爲什麽,此刻他不但與十二魔星平起平坐,在話語權方面甚至還隐隐高出他們。星魔被許鳴這麽一番警告,面具後面的眼睛一陣轉動,哼了一下,撂下一句話,說走着瞧,人便離開了。
我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看着星魔的背影沒入黑暗中,曉得許鳴的确是在盡心維護我,真誠地說了一聲謝謝。許鳴微微點頭,也沒有說什麽,帶着我繼續趕路。
又走了好久,周邊的建築物越來越少,在遠處浮現出一個很碩大的輪廓,看着好像是一個牌坊。一路疾奔,來到跟前,的确是一個高達十數米的傳統老牌坊,磚木結構,看着很有酆都鬼城的風格。在牌坊後面,一片平地之上憑空出現了一個殿宇,與牌坊極不相稱的是這殿宇十分簡陋,雖然不至于搖搖欲墜,但是怎麽看都感覺是危險建築。殿宇不大,一個正殿,兩個偏房,後面還有一個小院子。許鳴走到殿前,雙手合十祈願,不多時那滿是窟窿的門開了。
進殿,我大概打量了周圍,這主殿真的沒有什麽可以多說的地方,到處都是灰塵和破敗的布置,隻有正殿之上的那一尊神像,以及座下的幾個蒲團還算是比較幹淨一點。許鳴走進來之後,一直躬身等待,将氣氛弄得很沉重。我打量面前的這尊神像———這是一個披着紅綢的金身女神像,并不美麗,但是一臉慈祥,讓人感覺跟自己奶奶一般親切。
我們大概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左邊突然傳來吱呀的一聲,一個拄着拐杖的老婦人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看見我們,露出了慈祥平和的笑容,朝着許鳴打招呼道:“小鳴子啊,你可是有日子沒有過來了,這回怎麽想起找你奶奶我呢?”
她一邊與許鳴寒暄,一邊招呼我們坐在神像下面的蒲團上。我不敢仔細打量,匆匆一瞥間,總感覺這老婦人跟殿上的神像有點兒像,同時,又似乎有一種很早就熟悉的感覺。當她坐下之後,許鳴也帶着我坐在老婦人的對面,然後恭敬地笑道:“奶奶,我這不是過來看你了麽。”
“看我?我看是你有事情求我吧。說吧,是因爲鎮南邊的那座山頭,還是别的什麽東西?你應該曉得,按理說我是不會插手這些事情的,所以太過分的要求,就不要提出口了!”這老婦人一臉的皺紋舒展,言語間透露着一股子親切,讓我感覺她和許鳴之間似乎還有一點兒親情在裏面。而至于那個什麽山頭,難道……許鳴得了這慈祥老婦人的警告,也是嘻嘻一笑,說:“曉得,曉得。先前的那件事情奶奶你已經是給我天大的面子了,其餘的我倒也不好意思再張這個口了。不過我這次過來呢,是因爲這一位朋友,他也不曉得是什麽緣故,突然就夢遊到了這裏來,如果他七天之内回不去的話,怕就隻能永遠地待在這裏了。所以還要求奶奶您幫一下忙啊。”
許鳴指向了我,跪坐在蒲團上面的我立刻挺直起腰杆子來。老婦人瞧了我一眼,都沒有什麽思量,便搖了搖頭,說他可不是還有七天,若是三天後回不去,隻怕這身子就已經歸了别人咯。她一邊說着話,一邊将右手中指往嘴巴裏放,沾了一點兒口水,抹到了我的左手心來,然後閉目喃喃。突然,眼睛猛地一睜開,厲聲道:“不對,怎麽是你?”
Chapter 22 唯一的出路
這慈祥老婦人驟然變臉,眼神淩厲,把我給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面坐去,臉色難看地笑道:“呃,老奶奶您認識我?”老婦人身子前傾,臉上的表情顯得僵硬刻闆,一字一句地說道:“把你臉上的面具給取下來,讓我看看你本來的面目!”
我摸了一下臉上的面具,看了許鳴一眼,他點了點頭,示意我照着做。
雖然不明其意,但我還是将面具給取了下來。當看到我的面容,她的表情反倒顯得比我更加害怕,也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喃喃自語道:“不對,不是他!
不對,是他,原來竟然是他……”
我不知道老婦人口中的“他”到底是誰,也不明白這個老婦人到底有沒有确定我是不是“他”,一切反正都非常繞,繞得我頭一陣劇烈地疼,完全懵了。過了好久,老婦人終于回過神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狠狠地剜了許鳴一眼,說:“你這個小子,盡給老婆子出難題,我還以爲是什麽舉手之勞的事情,結果竟然會這樣子。”
許鳴被責怪了也不敢惱,賠着笑臉道:“奶奶,要不說你本事大,人又心善呢,不找你找誰啊?”兩人說了幾句話,老婦人才扭過頭來對我說:“按理說你的事情,本來不應該我來管的,不過既然求上了我的門,我也不能把你們趕出去。來吧,讓我先看一看你是怎麽過來的,然後再決定你以後的路吧。”
她說着話,又把手指放在嘴巴裏面,沾了一些唾沫,然後在我的腦門上畫了一道古怪的符文。說來也奇怪,當她那又尖又銳利的手指貼在了我的腦門上面的時候,我所有的思緒仿佛全部都被堆積到了一起,然後陡然裂開了一個縫,大壩決堤一般地朝着外面湧去。我通過眼角餘光似乎看到頭頂上生出了許多光華來,仿佛我此刻已然頓悟,立地成佛,生出了那些光怪陸離、五光十色的圓環光華來。
瞬間,一股飓浪一般的精神沖擊襲來,我的雙眼一黑,幾乎就要昏死過去。我咬着牙扛過了這一下子,不過更兇猛的一浪繼續打來,連續十幾下之後,我“啊”一聲叫喚,直接跌倒在地上,感覺自己雙肩之上扛着的并不是一個腦袋,而是一鍋湯汁沸騰的火鍋,咕嘟咕嘟地翻騰不休。我的眼睛和鼻孔處都有些癢辣,下意識一抹,全部都是血,吓得我一下子就站起來,結果雙腳一軟,人又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