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北見我又陷入了沉默,重重地哼了一聲,氣乎乎地追趕着自家姐姐的腳步離去。我們一路奔逃,終于來到了死亡谷深處,在一塊巨大的山石旁,我能夠看到一個依靠法陣維持的升降平台,在暗夜中發出微微的光芒。
不過因爲劉玲羽的背叛,洛飛雨原先的計劃已經失去了意義,倘若我們硬闖升降平台,說不定上面又是一堆高手在等着我們。洛飛雨蹲在角落,告訴我們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從側面的藤條爬上兩百米,有一個凹口,然後蹲伏在那兒,等着有人乘那升降台上來,我們便吊在升降台下方,借着這股東風扶搖直上。
這計劃十分冒險,然而我們實在是沒有時間慢慢地順着山路而上了,隻怕到了那個時候,整個邪靈總壇都變成了一處鐵桶。所以我們别無選擇。
這是一個隐蔽的凹口,因爲地形的緣故,上升的平台會在此稍微停歇一下,如果我們足夠小心,便能夠抓住平台下面的繩子,搭上一趟順風車。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天平向我們傾斜了,我們剛剛到達沒有多久,便有升降平台朝着上方走去。不作半點兒猶豫,洛飛雨左手攬住自家妹子的腰,右手朝前一甩,一根寒冰蛛絲便黏在了平台底下,我也朝那兒晃蕩的一根繩子跳了過去,很準确而輕柔地附着在上升的平台下。
這過程極爲簡潔利落,上面的人根本就沒有覺察。
很快,升到了邪靈峰底,我們悄無聲息地攀爬到旁邊樹上,我們緊緊抓着小樹的樹幹,半個身子懸空。上面傳來一陣談話,我一聽,居然是劉玲羽那個小白臉,心中一動,探出了點兒往上瞧去,看見那個家夥正在和幾個穿着黑鬥篷的死亡谷牧屍人交談着,情緒激動。我瞧見這裏面并沒有什麽說得上來的高手,便悄然喚出了金蠶蠱,猥猥瑣瑣地上去給他咬了一口。
劉玲羽正說得激動,突然感覺後頸一癢,下意識地往後面拍了一巴掌,結果什麽也沒有拍到。旁人問他怎麽了,這小子看着手掌,一臉郁悶地說沒事,這破地方蚊子忒多了。他說要去給地魔大人彙報死亡谷的情況,并把這具重要屍體帶去佛爺堂,于是帶着人離去了。我和洛飛雨、洛小北等了好幾分鍾,這才繞過坡腳緩慢潛行,再往前走一些,竟然是那天遇到王正孝被追殺的紫竹林。
肥蟲子施施然飛回來,洛小北瞧見了,問我剛才到底對那個小白臉做了什麽?
我看了一眼洛飛雨,聳了聳肩膀,淡淡地說道:“也沒有什麽,隻不過是給他下了一點兒蠱毒。從明天開始,連續七天,他都會疼得死去活來,骨子裏面化成膿水,等到了第八天,他全身的血肉就會化作成千上萬的花綠蟲子,終結這痛苦的人生。”
洛小北聽得一臉蒼白,說:“你們這些養蠱人都是瘋子,得虧沒有跟你作對。”洛飛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就不怕暴露行蹤麽?
我說:“明天才會發作,怕個鳥?看到了這小子,還留着他的賤命,我豈不是白白辱沒了這威名?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老子要是不露出一點兒猙獰爪牙來,還真的給人小瞧了呢。”洛飛雨見我露出狠态,知道我也算是在警告她,微微笑了一笑,也不多言。
穿過紫竹林,路就漸漸地好走許多。這時峰頂之事已經傳開了,路上有好幾隊人馬打着各路旗号呼嘯而過,本來應該陷入沉睡的邪靈小鎮,此刻燈火輝煌,顯然是在排查亂黨。
洛飛雨和洛小北輕車熟路,很快我們便到達碼頭區,藏身在斜側的一片小樹林裏。這兒雖然防範頗重,但是可以稱得上高手的并不算多,當下心中稍安。河灣中有一座高塔,那兒是邪靈教山門的控制中樞,隻有将那兒控制住了,我們方才能夠有逃脫的機會。
那兒以前是洛小北的地盤,她最是熟悉。走過去要經過一大片空地,再也藏不住人影。我們在黑暗中潛藏了好一會兒,打量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強沖。我與洛氏姐妹剛剛沖出陰影,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Chapter 62 雖千萬人,吾往矣
地魔、魅魔、六位護堂羅漢和五六個分廬廬主,在他們的身後,是如潮的血巾黑衣以及邪靈教的一衆守衛。瞧這态勢,應該是早就謀算着在這兒埋伏了。
邪靈總壇的向外通道,除了碼頭水道,别無他路。如果跳崖之後我們僥幸還能生存,那麽逃出總壇的唯一途徑便也隻有碼頭這一塊兒。我們事先也有過心理準備,然而瞧見對面影影綽綽上百号人,便曉得邪靈教并沒有大面積地在總壇搜索,而是守株待兔了。
他們顯然是在賭,如果中了,便是一網打盡,不中也沒有什麽損失。指揮邪靈教的那人賭性很大,但他終究還是賭對了。當我們飛速奔向燈塔的時候,所有的埋伏發動了。我甚至看到河面上還出現了魚頭幫的黑背龜甲船,姚雪清肅立船頭,手中兩把分水刺。
我知道,這一路奔逃,走到了盡頭。不再有一劍悲歌的黃晨曲君、不再有幡然反轉的前女友。這次我必須要像一個男人一樣站出來,不再以逃來解決問題。想清楚這一點,我朝着洛飛雨喊道:“右使,燈塔上或有高手,拜托你護送小北前去,我在這裏給你們争取時間。”
洛小北聽到我這話兒,不由得停止了腳步,回過頭來大喊道:“不,不可以!”
然而她的手很快被洛飛雨抓住,連拉帶拽,朝着燈塔沖去,那大胸美女頭也不回地說道:“好,我知道,保重!”她說得灑脫,然而語音中卻有了幾分哽咽。我的心中一暖,朝着不斷掙紮的洛小北喊道:“小北,記住你的任務,老蕭在外面等着進來支援呢!”
說着話,我的腳步放緩,看到一衆邪靈教高層宛如黑潮般狂撲而至,不知道爲何,我胸腹中竟有一股氣息震蕩不已,連血液都仿佛燃燒了起來。
就在前日,某個出身低微、長相醜惡的老頭兒在這裏,一個人、一把劍,将勢力遍布全國乃至東南亞的邪靈教那高傲的面子,給狠狠踩在了腳下,無數心高氣傲的邪靈教總壇弟子躺倒在了血泊之中,許多被稱之爲傳奇的人物也都死在了那一柄碧綠石中劍下。
它形成了一股精神,一縷英魂,而如今,精神傳承這裏的主角,輪到我了。
我陸左,出身卑微貧寒,吃遍世間之苦,受盡天下之累,唯有憑着這一顆真心,倔強地在這個世間活了下來,沒有人看到我所吃過的苦楚,也沒有人能夠懂得我對于美好生活、對于愛情的期盼以及對未知的未來的惶恐,我擁有着一顆小人物的心,在這個世間卑微地活着。但是就在今天,在此刻,我要将面前這一堆在整個黑暗世界都有着重要地位的大人物,給幹倒、幹死,踩在腳下,再他媽狠狠地踩上一百腳,讓他們永世都不能翻身!
此心一起,氣血翻騰有如大海波濤,心腹之中的陰陽魚氣旋仿佛打了雞血,瘋狂地轉動着。
我擡起頭,空中有尖利的呼嘯聲,那是聖女手下穴居人射來的符箭,我一聲冷笑,赤手空拳,不退反進,雙腿一蹬,便朝着這黑泱泱的人群沖過去。
咚、咚、咚……經過了一年多時光的沉澱,以及師叔祖許映愚的悉心指點,我已然将敦寨苗蠱傳承中的三大奇書融會貫通,此番沖鋒,在心中觀想那山巒如海之氣勢,每邁出一步,腳下的土地便随着我的呼吸和腳步而顫抖。我如同一匹奔馬,狠狠地撞在最前面的一個光頭大漢身上。這個家夥是上次在陰魔小院中見到的那個眼高于頂的笑獅羅漢,此刻的他手上拿着一根魯智深常用的方便鏟。笑獅羅漢見我沖來,将方便鏟朝天舉起,向我砸來。
當下我勁力一催,速度便又快了好幾分,人如閃電,趕在了這秃頭和尚将方便鏟砸下之際,直接撞入了他的懷中。被我這一撞,他的修爲便是再高,也承受不住,直接朝後方飛跌而去,胸口的骨頭一陣啪啪地響,也不曉得是碎了多少根。
我一擊得手并不奇怪,畢竟一來我的身手要遠遠超出這護堂羅漢,二來這些家夥因爲強行提升實力,神魂殘缺,正如洛飛雨先前所說,他們在高手的眼中,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我和笑獅羅漢這沖勢甚猛,一路撞倒了無數人,骨折聲不絕于耳,當我們雙雙跌落在地上之後,我身下這大漢口中血沫噴出,奄奄一息。我手上沒有稱手的兵器,當下便握起那柄方便鏟。一鏟在手,我霍然跳了起來,一個烏龍盤頂,再一招橫斷巫山,便有一個血巾黑衣的腦袋給我搗碎,另外一個腰間被鏟葉斬過,上下兩半身分離,慘烈無比。
這兩式,讓洶湧而來的人潮頓住了腳步,濃烈的血腥味在碼頭上空翻騰起來,人們這才發現他們追擊的并非是一個柔弱的獵物,而是如同黃晨曲君那般的殺神。不過這血腥僅僅隻能吓阻一時,邪靈教教徒最不怕的便是血腥,在回過神來之後,無數瘋狂的呐喊聲響起,接着洶湧而來的人群便将我給淹沒了。
面對着如潮的攻擊,我并不與之硬拼,将方便鏟揮舞得虎虎生風,将這一大群人都給阻攔在了我這一截路上,穴居人的符箭将那平地射得一個又一個的大坑驟起,反而阻擋了不少人的去路。
我奮力拼殺着,也陸續有人死在我的鏟下。地魔揮退衆人,手持一對虎頭鈎朝我拼來。我終于感到了巨大的壓力,步步後退,感覺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然而我并沒有死。我目中無人,隻管揮舞手中方便鏟,死死擋着包括地魔、魅魔這樣頂級高手在内的上百人的進攻。
就當我感覺自己頂不住了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劍嘯升起,在敵人的後方出現了一絲騷亂。
Chapter 63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我借機一鏟擋開地魔兇狠的一鈎,氣都還沒有喘勻,便透過人群的間隙瞧了過去,看見本來應該在陰魔小院屋頂夾層中養傷的李騰飛,不知道何時竟然也沖上了碼頭。
他突如其來的一番偷襲,竟然将邪靈教後方的幾個穴居人箭手給殺死,此刻正在承受着一個鴻廬廬主的兇猛攻擊。他本來身上有傷,而那個廬主的修爲雖然不像十二魔星或者姚雪清這樣的四大外門首領那麽高,但是卻與我以前見過的蘇北老怪刀疤龍,不差幾分,所以一番攻擊之下,李騰飛左擋右避,十分狼狽,還好有一把除魔飛劍在身側,倒也沒有受到多少的傷。
李騰飛的突然闖入,多少也給我分擔了一些壓力,至少那些舍生忘死的血巾黑衣不再隻朝着我這邊狂沖而來。
一番血戰,我終于守不住了陣線了,魅魔帶着人繞過了我,朝燈塔那邊沖去,地魔則帶着大部隊将我纏住,讓我回不過身去。
在不斷的騰移周轉之後,我和李騰飛終于會合了,兩人背靠着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對面的敵人。一番兇猛拼鬥過後,這會兒所有人都在喘息。
我手中的方便鏟已經斷成兩截,分開拿着,一邊喘氣,一邊問李騰飛,說你幹嗎要跑過來送死啊?
李騰飛此時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兒,不過精神卻越加地興奮起來,大聲說道:“難怪你們前幾天沒有告訴我自己的身份,原來你們兩個人就是左道,就是我當年傻乎乎地去追殺的陸左和蕭克明。哈哈,我說呢……你都在這兒拼命了,難道要老子當個娘們兒一樣窩在角落看着不成?所謂生死,不過一念之間,老子這把破劍雖然比不上你們兩個厲害,但是這些年來,磨得倒一直都挺快的!來來來,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媽的,誰能賜我一死?”
我聽着他這豪氣熱血的叫罵聲,心中也是豪情澎湃。我們兩個雖然傷痕累累,但是對方也因爲我們兩個剛才表現得實在太過于兇戾,多少也有些發怯了。
見我和李騰飛骨頭硬得出奇,雖然搖搖欲墜,但總也不倒下去,一向以兇戾恐怖著稱的地魔此刻也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大聲喊道:“陸左,你跑不掉了,知道麽?不過你可知道,小佛爺對你一直青眼有加?念在這一份情面上,隻要你不再抵抗,束手就擒,我就可以饒你一死。說不定小佛爺見到你之後,還會給你大好的前程呢。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放下武器吧?”
我朝地魔冷冷一笑,将兩根殘破的方便鏟作十字交叉,合在胸口,大聲喊道:“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此言一出,地魔似乎早有預料,也是冷聲哼笑着,朝着周圍的手下大聲喊道:“快、快、快,還記得秋水先生交給你們的護身符麽?立刻激發,就不怕他身上的金蠶蠱了!”然而肥蟲子的速度卻更勝一籌,随我心意,朝着左邊的一個鴻廬廬主身上射去。
那個家夥并不慌張,激發出自己身上的勁氣,手中一根骷髅杖,抖落幾許光輝,朝着那一點兒金光砸來。他這一砸的功夫相當出色,時機、勁道和準确性都把握得爐火純青,眼瞧着肥蟲子就要被砸中,隻見它身子一仰,直接騰飛于半空,然後一個滑翔,一下撲在了那人的臉上。這樣一條肥蟲子附在臉上,幾十雙小腳上下劃動,直接抓在皮膚上,感覺怪異無比。那人本來想要将勁氣集中在臉皮上,将肥蟲子給彈開,結果并不能如願,反而給肥蟲子趁着他張口驚叫的時候,鑽進了嘴巴裏面去。
這一下可真的要了他的老命,當下慌得将手中的骷髅杖一丢,從懷中摸出了那包符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進嘴裏。這人的修爲與十二魔星和十八羅漢隻差一線,故而能夠扼守着通向燈塔的道路,結果他讓肥蟲子鑽入了體内,離死不遠,連将這條路也給讓了出來。
我也不再二話,将左手的一根殘鏟朝着地魔奮力擲去,然後返身朝着盡頭的燈塔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