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丹楓瞧見我一本正經的模樣,臉上露出了微笑,淡淡說道:“不必多禮。外出的時候我們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小佛爺的意志。但是在總壇,我和你們一樣,并沒有特使身份,隻是諸多教友中最普通的一員。你這般客氣,太拘束了。”
她說得如此平淡,仿佛自己真的就隻是一個小人物。然而從她身後那個光頭巨漢身上,我卻能夠感受到一股荒蠻之氣,仿佛裏面藏着頭暴龍一般,有着這樣的護衛跟随,我實在難以把她和什麽普通教友聯系到一起。
翟丹楓見我在打量自己身後的光頭,笑着與我介紹道:“伐章薷ザ嗦蓿也叫笑獅。最近這幾天總壇有些不太平,所以他跟在我旁邊,碰到什麽事情的時候也可以搭把手。”
先前爲了表示尊重,我隻是匆匆瞟了一眼,不敢仔細瞧,翟丹楓介紹之後,我這才認真地打量這個光頭巨漢。他個兒很高,比我高出兩頭,一身結實的腱子肉,氣勢如山,魁梧健壯,儀容莊嚴凜然,面無表情的冷臉上分布着許多蚯蚓一樣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顯示出強勁的脈搏,以及讓人羨慕的力量。
這樣肌肉如岩的漢子着實讓人敬重,我雙手合在胸前,做了一個厄德勒的見面禮儀,躬身說道:“你好,強大的教友,我的名字叫張建!”
光頭巨漢笑獅并沒有理會我,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旁邊的翟丹楓笑了,說别介意啊,他們這些家夥就是這樣的。
聽她這麽說着,我終于反應過來。所謂伐章薷ザ嗦蓿不就是号稱“金剛子”,十八羅漢裏面的笑獅羅漢麽?我曾聽聞小佛爺親自訓導了一批邪靈教中的天才後輩,作爲佛爺堂的護堂武力。這些人就戰鬥力而言,并不遜于邪靈教的一流人物,優秀者甚至能夠跟十二魔星中末幾位媲美。
想到這裏,我再打量了一下光頭巨漢的眼睛,發現他的眼球裏面并沒有正常人類的情緒波動,心中便多少明了了一些。十二魔星這種恐怖的修爲從來都是機緣巧合方才能成,便是王姗情經這般磨難,也隻是勉力登位,驟然間擁有如同他們一般的力量,想必也是付出了許多代價———比如此刻如同木偶一般的模樣。
我對翟丹楓的說法表示了理解,面帶微笑,領着她進了院子,問她此番前來,所爲何事。
我本以爲她是過來找我們的,然而卻并非如此,經過蘇婉在旁邊介紹,我這才知道翟丹楓竟然是她的母親,也就是蘇參謀的老婆。這身份着實讓我有些驚訝,在我的眼中,翟丹楓似乎比我還小,沒想到竟然已經是這麽大的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不過翟丹楓卻承認了這件事情,在脫去了佛爺堂特使的身份之後,她此刻也和許多母親一般,滿懷愛意地撫摸着蘇婉小小的頭顱,然後與我聊天交談。她對我說,我和雜毛小道是已故闵魔的得意弟子,魅魔大人曾經跟上面彙報過,說高海軍修煉《大自在觀想六欲天心經》的造詣頗深,不出十年,便能夠達到當年闵魔的境界,堂内總執事秋水先生對我們很感興趣,準備哪天見一見我們,不知道我們對佛爺堂是否有興趣。
“堂内總執事,秋水先生?”我有些疑惑。
“嗯,是的,王秋水。秋水先生是佛爺堂的總執事,目前掌管了佛爺堂的内部運營,他也是佛爺堂唯一與掌教元帥面對面交流過的人。他對你們的經曆很感興趣,覺得如果你們能夠入得佛爺堂,說不定會有更好的未來,不知道你們是怎麽考慮的?亡夫曾經是佛爺堂的副總執事,所以在裏面我多少能夠說得上話,你們若有意向,随時找我。”
翟丹楓親切地招攬着我,然而還沒有談及實質,顔婆婆便在雜毛小道的攙扶下,端着飯食出來,聽到她在這兒,臉色似乎變得不太好,生硬地說道:
“你怎麽又來了?”
翟丹楓面對外人長袖善舞,然而對自己的婆婆卻是格外禮貌。見狀,她立刻站起來,微微躬身說道:“我來看一下婉兒。另外,秋水先生有事找你,想讓你上山一趟。”顔婆婆眼皮一掀,有些不滿意地說道:“人我昨天不是幫你們……算了,唉,連一頓飯都吃不成,走吧,走吧。”
顔婆婆将飯食放在石桌上,然後摸摸索索地回到自己房間,帶着一個古舊而散發着血腥氣的木箱子出來,交代小女孩蘇婉照顧好自己,然後與我們說了幾句話,便與翟丹楓等人離開了。
瞧着她三人已遠走,我遞了一塊面餅給小女孩蘇婉,問她說你奶奶似乎不怎麽喜歡你媽媽啊?蘇婉點頭,說:“嗯,我奶奶說我媽媽不守婦道,她想讓媽媽在家裏面照顧我,可是媽媽從來都很忙,比爸爸還忙,我和奶奶一年四季都很少見到她,所以奶奶不喜歡她。”
雜毛小道給蘇婉的碗裏面夾了一筷子悶得軟爛的油茄子,說那你喜不喜歡你媽媽?
蘇婉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頓時就有些波光蕩漾了,說:“喜歡啊,她是我媽媽啊,誰會不喜歡自己的媽媽呢?而且她現在做的是大事,我可不能打擾她呢,等到時候做成了,那個時候媽媽和爸爸都可以回來了,我們就能夠永遠在一起了呢。”
聽到這孩子幼稚的話語,我的心情沉重,她倘若知道自己媽媽所謂的大事,道路上浸滿了無數的鮮血,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這一頓飯吃得乏味至極。有時候善良和邪惡隻在一念之間,而看着這些人爲了所謂的力量和教義,卻要摧毀那些天真和美好,我心裏面就無比沉重。飯還沒有吃完,便聽到碼頭那邊傳來一陣巨大的喧鬧聲,我和雜毛小道沖出院子來到街上,瞧見人群朝着碼頭處湧去,我拉住一個人問,那個人告訴我說,聽說抓到逃犯了,還是個耍飛劍的呢!
我操,李騰飛,你丫有必要這麽拉風麽?
Chapter 44 殺豬匠逞兇,邪靈教死人
一聽到這情況,我和雜毛小道連忙吩咐蘇婉在家裏面好好待着,哪裏都别去,然後抄着院子裏面一根柴火棍兒,跟随着人群朝東邊碼頭跑去。足足跑了五分鍾才趕到碼頭附近,那兒已經亂成了一片,外面的人往裏擠,裏面的人則紛紛往外逃。
在這些人裏面我瞧見了金小小。她一臉的鮮血,倉皇地朝着鎮子裏跑來。我一把抓住她,問到底怎麽回事?
細一打量發現她并沒有受傷,臉上的鮮血是旁邊的人濺到她臉上的。
這女孩神情緊張,我問了她兩回,才認出我來,告訴我,說有一個外來的家夥被内務堂的人一路追趕,現在正在碼頭跟守衛和追兵打得正兇,快跑,不要往裏擠了。
我和雜毛小道哪裏離得開,趕到外圍,但見一道黑影氣勢極足,普通的血巾黑衣和穿着白色祭祀袍的守衛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兩者一接觸,守衛便脆得玻璃一般,要麽碎了,要麽飛了,兇猛得無一合之敵。不過在場的倒也并不是沒有高手,我看見了五個光頭佬,渾身隐隐泛着金色光芒,恰好卡在了一個五行大陣上,所以雖然那個黑影逞兇,但是終究還是逃不脫他們的掌控。
那五個金光閃閃的光頭佬,自然是護堂十八羅漢。那個黑影雖然高速騰挪,但是瞧他那不高的個兒,鼻孔外翻、牙齒微龅,一臉的麻子,稀疏的頭發,一副鍾樓怪人的模樣,這哪裏是那個在西北留了一臉剛毅大胡子的李騰飛啊,分明就是當年的殺豬匠,一字劍黃晨曲君啊!這醜老頭兒當日在洞庭龍島的時候與慈元閣分道揚镳,便再也沒有過消息,不承想居然會出現在這兒。
他跟李騰飛是一夥兒的麽?
我和雜毛小道兩人直接就愣在了外圍。黃晨曲君手中一柄石中短劍,在人群中遊離不定,如同吐信的毒蛇,一直萦繞在他的身旁,護翼左右,輕易不出手,然而一旦劍指作法,那短劍便是“嗡”的一聲響,下一秒立刻會帶出一大蓬血花來,接着便是一條性命消殒。
他們應該是打東邊的那片菜園子一路追殺而來的,因爲那一路上倒着無數伏屍,可見一字劍這天下十大的名頭,并不是胡吹的。
不過再強悍的家夥也有力竭的時候,一字劍此刻雖然如同幻影,然而轉折之間卻有一些遲滞,細細一看,他胸腹處以及大腿左側都有了傷口,顯然是剛才那一路拼殺過來留下的。
果然,兩分鍾之後,黃晨曲君往水邊突圍不成功,與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和尚硬拼一記之後,飄身後退,立于場中。雙雲這才終于停歇下來,陷入僵持。
剛才的那一次硬拼,胖和尚固然是身子狂退,差一點跌入湖灣,而黃晨曲君也是連退了三步。
一場血戰,碼頭到處都是死屍,以及濃郁的血腥味兒。黃晨曲君手持碧綠石中劍,與五個護堂羅漢對峙。瞧見這些大和尚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哈哈大笑,說:“痛快,老子好久沒有打過這麽痛快的架了。許久沒有入世,江湖上竟然多了這麽多高手,咱家是一字劍黃晨曲君,你們有啷個名号,報出來!”
他豪氣萬丈,睥睨縱橫,而那五個金身羅漢卻是一臉嚴肅,不過卻也相繼報出了名号。
“沉思羅漢,羅怙羅多!”
“挖耳羅漢,那迦犀那!”
“芭蕉羅漢,伐那婆斯!”
“布袋羅漢,因揭陀!”
“看門羅漢,注茶半托迦!”
果不其然,這些家夥還真的跟先前瞧見的笑獅羅漢一般,表情僵硬,眼睛之中毫無神光,就連說話也是有闆有眼,機器人一般。黃晨曲君聽到他們的話,先是一愣,繼而不屑地說道:“好好的人不做,卻偏偏要學佛經上面的羅漢,還把人家的名号借來用了。哼,我當是什麽新晉的高手呢,原來都是些沒有靈魂的傀儡,操!”
這殺豬匠縱橫江湖數十載,眼光是一等一的厲害,瞧出了端倪,曉得這十八羅漢其實都是獻祭了自我靈魂而獲得的強大力量,這般的力量一闆一眼,根本就沒有什麽值得尊敬的,臉上也收斂起了敬意,冷冷哼道:“沒想到啊,老子今日竟然要落在這樣的家夥手裏。”
能夠混得這般名聲的,從來都不是易與之輩。這番時間拖延,固然是讓邪靈教獲得了調兵遣将的功夫,穩住了陣腳,但是黃晨曲君也将氣力恢複了一些,身子一扭,那黑色影子便如離弦之箭,沒有朝湖灣,而是出人意料地朝着鎮子裏面折轉回來。
他極善于把握戰場陣勢,瞧見那些家夥将河灣水路封殺得緊,全無機會,竟然直接朝着鎮子這邊撲了過來。那五羅漢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防範一字劍從水路遁走上面,這邊沒有多少預備,而且他們的思路比較僵化,反應也不靈敏,所以一時間讓一字劍鑽了空子。堵在鎮子這邊的大部分是血巾黑衣,還有如我和雜毛小道這樣的人。瞧見一字劍疾沖而來,我們自然是知趣地往旁邊閃開,然而有的人卻并不避讓,一心想要立一個頭功,所以也顧不得手上有沒有趁手的家夥,直接迎了上去。
那些家夥有心立功,卻并不曉得自己面對的是什麽樣的對手,即便是此刻的一字劍消耗了大部分的體力,然而那把碧綠的石中劍便是一台強大的殺戮機器,短短幾秒鍾,又是一陣腥風血雨,血沫子飛出幾丈遠。
不過,一字劍的攻勢終于被人給攔住了。地魔從陰影處浮出,這個家夥的五行遁術十分厲害,身手更加驚人,但見他一步跨前,從腰間拔出一件東西,朝着前方一點,竟然将那呼嘯而來的石中飛劍給穩穩頂住了。
我這時才瞧見地魔手上拿着的,是一柄黯淡無光的镔鐵判官筆,一經亮出,穿、點、挑、刺、戳,行雲流水,将飛劍驚人的氣勢給消減在了無形之中,特别是他筆尖繪出的竟然是淩空而出的神秘符文,将交手的整個戰場隐隐控住,人在其中,如置身水裏,就連腳下的土地也變得黏滑無比,速度根本提不上來。
一字劍倘若在平日裏,自然不會懼怕這樣的對手,然而此刻卻不敢與這種韌性十足的對手多作糾纏,虛晃兩招之後,一個騰身,再次折回了碼頭。
高手較量,生死隻在一瞬間。一字劍縱橫江湖這麽多年,當真是個狠角色,一照面便直接拼了命,我們離得遠,但見炫目的劍光一閃,挖耳羅漢那迦犀那的右臂飛了起來,而與此同時,黃晨曲君的背上被三個護堂羅漢拍中,跌進了湖灣。
地魔疾沖而去,瞧着那水波蕩漾的黝黑湖面,臉色一陣白一陣黑,回頭大聲招呼道:“還看着幹什麽?下水追啊,要讓他跑了,誰都别想好過!”這一聲吼便有二十多個漢子直接下了水,地魔意猶未盡,大聲吩咐道:“那個誰,叫骨龍也下水。”
旁邊立刻有人應道:“地魔大人,恐怕不行,首席陣法師被叫上了主峰等待質詢,右使大人也不在。”
地魔一臉鐵青,一巴掌過去,那人立刻捂着臉不敢再多說話。
我和雜毛小道心情舒暢地折回小院,剛走進屋子裏,雜毛小道耳朵一動,往上一瞧,在我耳邊輕聲說道:“那孫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