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的叙述摻雜了過多的個人情感,然而我們卻能夠從這些雜亂無章的話語中剝離出對自己有用的信息來。特别是關于王正孝的出身,讓雜毛小道頗爲驚訝,他拉着金小小确定道:“你的意思,是說剛才死去的那個年輕人,就是以前的傳奇左使王新鑒王公的孫子,同時也是現在的右使大人洛飛雨的表哥?”
金小小點頭,說:“是啊,就是他,當年他就是在與洛飛雨的競争中落敗,失去了家族繼承人的位置。沒有了家族資源支持,才會變成現在這番模樣,慘死林中。”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金小小對同樣是女人的洛飛雨似乎有一絲嫉妒之心,想着倘若不是洛飛雨,或許王正孝就不會是今天這番慘狀。不過這隻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從剛才王正孝與那一衆内務堂執法者的厮殺之中,可以看到他根本就沒有什麽拼鬥之心,除了武功套路,甚至都不懂什麽叫作殺人之術。
這樣的家夥,完全就是溫室裏面培育出來的花朵,外強中幹,他敗在洛飛雨的手下,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都感覺到洛飛雨在邪靈教之中的地位,并沒有先前在山門之前表現出來的那般穩固和超然。因爲剛才地魔本來可以生擒王正孝,卻沒有這樣做,而是直接一個陷土咒,将其活活埋死在了地下,甚至還考慮折辱屍身,将其煉制成爲一頭僵屍。
想到這裏,我又想起來王正孝臨死之前所說的話,可以知道,小佛爺最近在準備一個邪惡的計劃,如果計劃真的成功了,說不定真的如同他所說的那般恐怖。
見我們都沒有說話,金小小繼續着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絕地說道:“當年左使大人權勢滔天,親自訓導後輩無數,本來王正孝也不至于這般落魄的。
隻是這些年來,掌教元帥從左使大人的手上接掌了我們厄德勒,對于教務、特别是教中的規矩作出了許多改革,大大加強了内務堂的權力,使得當年被王公死死壓制的地魔獲得了僅次于天魔大人的權力;而且洛右使最近又得罪了掌教元帥,地魔正想要找點茬子,對她開刀呢。結果王正孝命不好,直接撞到了槍口上來……”
“右使大人得罪了掌教元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先前在山門大江之中,我看到右使大人騎龍而來,那叫一個威風!”
雜毛小道不動聲色地問起來,金小小也樂于跟我們這些外廬的鄉巴佬談秘事,便壓低嗓門說道:“你們都不知道吧,其實掌教元帥執掌教務以來,總壇一直都分爲三幫,掌教元帥麾下的佛爺堂和親近他的那些人是少壯派;而很多老資格的大佬将洛右使推選出來,喚作保守派;還有一派中立,隻發展教派,不參與内部争鬥——這局面一直延續了好多年,後來掌教元帥爲了減緩内鬥,團結幫衆,曾經找人跟右使的外婆商量兩家聯姻,借以達到團結教中力量的目的……”
邪靈教教内派系複雜,而且高手衆多,即便是小佛爺這般的天縱之才,也沒有絕對的權威去征服所有人,隻是憑借着這些年一點一點地運作,讓自己去掌握更多的資源和權力。
結局我們自然知道,大咪咪并不喜歡這種功利性的聯姻交易,通過中間人表達了自己無言的反對,使得小佛爺的計劃落了空。
小佛爺心思莫測,沒有人知道他心裏面在想什麽,就如同沒有人見過他面具下的模樣一般。不過普遍的輿論都覺得洛飛雨不知好歹地拒絕了小佛爺的提議,将會被排擠出邪靈教核心權力圈子。要知道雖然右使天資聰穎,而且身上堆積了衆多的資源和法器,但是修爲終究不如那些老家夥一般實打實。
而将她推在前台的那些老家夥,未必個個都忠心耿耿。他們隻不過是需要一個出頭鳥或者代言人而已,這也正是昨日面對着她的時候,星魔能夠毫不猶豫地給出冷臉的原因。
說到這兒,金小小壓低了嗓音,悄聲說道:“你們知道麽?據說洛右使拒絕了掌教元帥的聯姻要求,是因爲她在外面,早就有了相好的野男人呢。”
雜毛小道是個閱女無數的高手,随便瞟一眼便能夠看出女子是否經過人事。洛飛雨雖然胸前的規模比無數成熟的婦人要龐大許多,但是身子卻是幹淨得很,所以這傳言多少有些惡毒了。不知爲何,雜毛小道忍不住替洛飛雨辯解,說:“右使大人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修習的又不是雙修之法,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絕對不是真的!”
他大搖其頭,然而金小小的聲調卻突然高了起來,大聲喊道:“呵,你定是覺得洛右使漂亮,動了心思,對不對?不過這話兒也不是我說的,是從佛爺堂那邊流傳出來。你們别看女人表面上清純,其實背地裏跟你們男人差不多的……”
她是個八卦性子,越說越激動,然而就在這時,山下一道倩影沖來,揚手就朝金小小一鞭子,厲聲罵道:“你這浪蹄子,看我不撕了你這張破嘴!”
Chapter 33 小北警告,大殿神光
一道五色繩纏繞的皮鞭在空中打了一個炸響,結結實實地抽在了金小小的身上。金小小正坐在石頭上跟我們聊關于洛右使的八卦,并沒有什麽防備,結果被這一鞭給直接抽翻,跌到了旁邊的溝裏去,身上硬是炸出一道帶血的鞭痕來。那人一鞭得手,卻仿佛想要金小小的命一般,又抖了一下那根宛如靈蛇的長鞭,朝着金小小的腦門抽去。這一下倘若抽實了,即便不能夠破開腦殼,也足以将人給抽成傻子。我們不敢怠慢,雜毛小道眼疾手快去奪鞭,而我則俯身護住了跌落在路邊水溝裏的金小小。
雜毛小道空手接白刃的功夫那是一流,雙手一抖,來人的眼前一花,長鞭的另外一端已經在這個黃臉漢子的手上。來襲者自然就是久未謀面的飛機場,也就是洛飛雨的同胞妹妹洛小北。
這小妮子的聽力不知道爲何會這麽厲害,相隔老遠都能聽到别人在說自家姐姐的壞話。
洛小北擅長陣法,而修爲卻隻能算中上,還不如闵魔高足。雜毛小道将這皮鞭給抓着,也不放手,雙方僵持着。我将金小小扶起來,瞧見她一臉慘白,嘴唇失血,狼狽至極。我故作不滿地朝洛小北喊道:“哪裏來的野姑娘,你這是要殺人麽?”
洛小北與雜毛小道較力不過,又被我一番斥責,吐了一口唾沫罵道:“一個在背地裏嚼别人壞話的小浪蹄子,殺了也就殺了,誰還能說姑奶奶我的不是?”
這飛機場機靈古怪,性格怪異無比,當初在神仙詭地裏裝作無塵道長的女徒弟,将我騙得團團轉,而且談笑之間下殺手,根本不是尋常人的思維所能理解。可以這般說,她姐姐洛飛雨倘若是女神,那麽她便是女神經病。這樣的瘋子我也不敢多惹,免得擾亂我們的任務。
金小小從劇痛之中回過神來,瞧見這個女魔頭出現在自己面前,小臉不由吓得更白,心慌意亂之下,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金小小已經跪倒在地,朝着自己猛扇巴掌,一邊扇,一邊可憐兮兮地求饒道:“小洛大人,都是我被鬼迷了心竅,說了這麽多胡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我吧……”
從金小小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表現,能夠想象得到洛小北這女魔頭,平日裏到底有多恐怖。不過到底是在邪靈古鎮生活這麽久的女子,金小小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她對自己好是一陣抽,可憐兮兮,露出的慘相連我都看着有些不忍了。洛小北方才消減一點兒怒氣,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大聲警告道:“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說完這話,這件事就算是揭過去了,金小小又是一陣道謝,而雜毛小道也适時放開了那根沾染血氣的皮鞭子。
洛小北許是收到了王正孝叛教逃離的消息,無心久留,拿着皮鞭指了指雜毛小道,冷聲哼道:“我記住你們這兩張讓人作嘔的臉了,報個名字吧!”雜毛小道坦然說道:“魚頭幫姚老大座下麻老二!”我也毫無廉恥地上前,報上了名号:“魚頭幫姚老大座下老夜!”
洛小北絲毫不疑,用皮鞭遙遙點了點我們,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金小小腰後側中了結結實實的一鞭子,臉又被自個兒扇得紅腫,慘不可言,不過卻長舒了一口氣,爲洛小北沒有深究自己的過失而感到高興——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
經曆了這樣幾件事情,我們再無談興,攙扶着金小小緩慢下山,在她的指引下來到鎮子東邊的一處醫館,把她交給一個白胡子老醫師,這才走回顔婆婆家。路上,我和雜毛小道的心情還不錯,如果有得選擇,我們其實也不願意跟大咪咪和飛機場成爲敵人。如果經過這次内鬥,小佛爺能将洛飛雨等人排除出邪靈教的核心圈子,那麽反而算是成全了我們。
回到顔婆婆家已是傍晚,王永發在幫顔婆婆擔水,院子裏三個齊人高的大陶缸都被裝得滿滿的,見到我們回來,熱情招呼,并告訴我們一件事情,那就是先前我們的大師姐找了過來,沒有見到我們便離開了,也不說是什麽事情。
遇到這麽多事情,還沒有平複心情,我們也有些意興闌珊,哪裏還有什麽精力去應付王姗情那女人,聽說沒啥事,甚至連她的住處都沒有打聽,含糊應過,說曉得了。
初春時分,邪靈古鎮的氣候略爲清冷。顔婆婆從東市買了點兒牛肉和豆腐,還從鎮郊的菜地弄了些新鮮的青菜來,在院子裏煮了一鍋濃香四溢的牛肉火鍋。我們圍在火鍋旁邊吃着晚飯,顔婆婆不斷地往鐵鍋裏添加各種材料,從她的動作看,倒不像是一個有眼疾的老人。
牛肉鮮嫩,經過火鍋煮熬之後又别有一股濃郁的香料味道,十分爽口,我們吃得不停筷。顔婆婆問及我們今天的行程,雜毛小道也不作隐瞞,除了與洛飛雨私自見面之外,将事情都一一講明。
我們不知道顔婆婆是否是佛爺堂布置的眼線,坦誠一些,總是沒有錯。
她是個見過世面的人,聽到王正孝慘死竹林深處,黃土掩埋,說出了與地魔一樣的評價:“他啊,就是太善良了!”
聽到白袍女孩金小小因爲八卦右使,被洛小北打傷的事情,顔婆婆難得露出了笑容,說:“那個小北啊,跟她爸爸一樣,是個火爆脾氣。不過小小這孩子平日裏看着挺老實,說出這樣的話,大概也是因爲王正孝的死受了刺激,才不自覺地怨恨起洛飛雨吧——哎,小女孩的心思,總是成熟不了。”
聽到她這幾句話的點評,我心中頓時有了些敬佩。不愧是蘇參謀的母親,有其子必有其母,天才從來不是白來的,這跟他所受到的家庭教育還是有很大的關系。
一夜無話,次日天色未亮,便聽到有人在院子外面喚我和雜毛小道的化名。我爬起來,探頭出窗,瞧見是昨天受傷的金小小。
我連忙披着衣服出了房間,走到院子前,打開門,問她身體好點沒有,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金小小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聲音也有些沙啞,不過用過藥後,臉上的淤血倒是消減了許多。面對着我的關懷,她微微笑了笑,說還好,沒有什麽大礙,之所以這麽早過來,是因爲全國各地前來總壇的教衆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
今天是第一次禱告法會,從今天往後,整整七日,在厄德勒大殿之中都會舉行同樣的禱告法會,屆時會有各路高層對與會者講法。在最後一天,作爲厄德勒的精神領袖,小佛爺也極有可能出現在法會上,宣布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第一天非常重要,不可延誤,所以金小小特地早一些過來找我們,帶我們前往全能峰的厄德勒大殿。
我們差不多早晨六點出發,七點多便到了小鎮後面的主峰上。厄德勒大殿及附屬建築是這山峰上最主要的群落。此峰格外陡峭,登山之路的險峻程度堪比華山,有的地方甚至是近乎垂直的七八十度,必須借助纜繩和鐵索,方才得行。不過這些對于我們來說并不算什麽難事,很快便到達了厄德勒大殿前的廣場,由祭祀人員帶領着魚貫而入,進去禱告祈福。
邪靈教有二十多家直屬鴻廬以及差不多同等數目的附屬外門,前來與會者差不多有三四百号人,将大殿擠得滿滿當當。盡管有祭祀人員的分配,秩序還是有些亂。我和雜毛小道被分配到東南角一處靠近門口的地方,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念誦着邪靈教祈福的經文。
從太陽升起,足足念了兩個小時,突然大殿上巨大的黑曜石神像閃耀出一陣五彩光華,依次落在了每一位伏地祈福的邪靈教衆身上,旁邊的祭祀人員則高聲念誦道:“所有虔誠侍奉我主的教徒,都将獲得全知全能神的祝福和洗禮。”
這話說得我心驚肉跳,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卧底,哪裏來的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