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兩語,便将外面的花花世界說得天花亂墜,讓這女孩兒心生向往。
她忍不住生出申調出外的想法來,而雜毛小道這家夥開空頭支票也是大方,立刻說起我們即将要重新組建闵粵鴻廬之事,到時候調我們那兒去,統管财務,大權在握,也總好過在這個小鎮裏面,做些伺候人的活計。
女人最愛聽虛無缥缈、不着邊際的承諾,聽到雜毛小道的這話兒,金小小兩眼冒光,言語間便與我們有了許多親切。
一路談笑風生,倒也有趣。到了前面一片竹林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打鬥的聲音。放目看去,那碗口大的青竹嘩啦啦地倒落下來,似乎頗爲激烈。
朝着場中瞧去,茂密的竹林之中,一群黑衣勁裝、裹着血色頭巾的家夥正在追逐一個白袍青年。那青年手中抱着什麽東西,修爲很高。然而那些黑衣人出手十分毒辣,白袍青年身上已然有了許多傷痕。
“怎麽回事?”雜毛小道拉着金小小問道。女孩一臉惶恐地低聲說道:
“那些血巾黑衣,都是地魔大人直屬的内務堂的人!”
Chapter 31 白袍公子,消泯竹林
所謂内務堂,其實也就是邪靈教自身所設的刑堂,專門用來鎮壓叛變,以及審核邪靈教所有内部人員的忠誠。通常來說,越是松散、民主的組織,這樣的機構越是弱勢,而越是專制獨裁的團夥與組織,它的實力才會越來越強大。邪靈教獨留天地雙魔于總壇,便可以曉得内務堂在邪靈教之中的地位,要遠遠比宗教裁判所、刑堂這樣的機構高得多。
對于金小小來說,這些血巾黑衣的内務衛就像是一場噩夢,能夠不碰到就最好别碰到,要是被盯上了,說不定哪天屍體就會被丢到邪靈殿後面的無底深淵裏面去,靈魂永世不得解脫。所以說起這個字眼的時候,她表現得無比緊張,嘴唇發白,一雙手緊緊握着拳頭。
不過這内務衛的聲名顯然是吓不倒我和雜毛小道的。一個門派或者教派之中,最能夠表現其直觀戰鬥力和手段的,通常都是這樣的機構。所以我們對這一場戰鬥充滿好奇,于是蹲身朝着不遠處的竹林子瞧去。
處于逃遁狀态的白袍青年終于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想法,回轉過身子,拔出了腰間長劍,與這些黑衣人對峙起來。
此人想來也是有一定來曆的,手中的長劍寒鐵打造,摻有星砂,通體呈現出碧綠如水的純粹顔色,揮舞起來,有一股青木乙罡透出,銳利無比,随意掃在一根粗大如碗的青竹上,便是一個光滑無痕的銳利切口。他的對手就身手而言,都要比他低上一到兩個等級,不過這些血巾裹頭的黑衣男子身上都透露出一股肅穆的殺氣,身手矯健,手上家夥什也多,十字镖、紅纓梭、魚筋蛟繩,刀槍劍戟,人多了,一擁而上,讓人防不勝防。
白袍青年的修爲很高,至少能夠達到七劍、甚至茅山二代真傳弟子符鈞那般的程度。不過他顯然并沒有見過多少鮮血,實戰經驗不豐富,劍法雖然淩厲,但多數不點要害,手下留情。
這些年來一直都在生死邊緣曆練,我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刀兵相向,不是請客吃飯,從來都沒有什麽溫情脈脈的道理好講,若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意見,那就将敵人幹倒、幹死,方才有所謂的話語權。成王敗寇,這是千古流傳、颠撲不破的道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心慈手軟,即使他的身手再厲害上一倍,我也不認爲白袍青年會是戰鬥的勝出者。
戰鬥依舊還在繼續,然而結果并沒有出乎我的意料,那白袍青年雖然劍下飙血無數,有近半數的血巾黑衣人倒在了他的劍下,然而他終究還是被拖在了這片茂密的竹林之中,不得掙脫。那些倒下去的家夥并沒有被傷及要害,大部分又重新站起來。
受了傷,用頭上血巾捆紮好傷口,這些人立刻表現出狼一般的兇悍,悍不畏死地憤然前沖,用自己的身軀擋住白袍青年,硬生生地把他圍在了一片狹小的區域裏。
在将其團團圍住之後,内務衛中站出來一個頭目,他有着滑稽的山羊胡和陰險的三角眼,讓他看起來就像一條毒蛇,随時等待着将獵物擊殺。
毒蛇越衆而出,手中一把精鋼刀斷了半截,胸口急劇起伏,語調陰沉地勸說道:“王正孝,你是元老之後,蒙恩祖蔭,我們也不好讓你太難看。放下武器,把東西交出來,并且跪地臣服,我們或許能夠留你一命!”
面對毒蛇的勸降,被喚作王正孝的白袍青年劍眉一揚,寒聲說道:“小佛爺就是個惡魔,他存在于世的唯一目的,就是讓這整個世界和他一起滅亡。
你們難道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麽?你們難道連自己的思想都沒有,非要助纣爲虐,眼睜睜地讓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陷入毀滅,讓我們的親人和朋友面臨死亡麽?”
面對王正孝發自心中的呐喊和責問,所有内務衛都面無表情,而與其對話的頭目則淡然說道:“是的,我們沒有思想,我們隻是地魔大人手中的一把刀,而你則是地魔大人明令要求捉拿的要犯,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将你拿下,并且卸掉武裝。”
看着面前這一群從臉孔到内心都麻木不仁的家夥,王正孝臉上露出了慘然的微笑,他背靠着一根粗壯的楠竹,喘着粗氣。然而那笑意卻已然彌漫開來,過了一會兒,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在這樣的笑聲中,他悲怆地大聲喊道:“你們知道麽?你們敬愛的掌教元帥根本就不是人,他就是來自地獄複仇的惡魔,跟随着他,等到他最終将大黑天召喚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将歸于虛無,化作永恒的死亡!死神永生,而你們,根本就沒有什麽未來,沒有思想,連一點兒塵埃都不會留下……”
“毀滅一個舊世界,創造一個新世界,所有跟從主的旨意的人,都可以獲得新生,成爲新世界的神!”
就在王正孝慷慨悲歌之時,一個陰柔而極具魅惑性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朝着左邊看去,瞧見一個同樣留着山羊胡的小老頭兒,詭異地從地下冒出來,緩步走到了人群中,撥開了那些血巾黑衣,平靜地看着王正孝說道:“你王家世代盡忠于厄德勒,信仰全知全能神,沒想到,到了這一代,竟然出現了你這麽一個無父無母、無信仰的畜生!”
他罵得激烈,指着王正孝的鼻子說道:“掌教元帥所做的,正是千百年來我們的先輩一直想做而又沒有做成的事情。百年期待,盡在今朝,沒有人能夠破壞。掌教元帥的威嚴,是不可置疑和侵犯的!我知道小佛爺的出現使你沒有了繼承大位的希望,但是你要知道,那是你爺爺的決定,也是邪靈教長老團的決定。現在,将你手中的東西放下來,随我前往地魔殿裏領受懲罰吧!”
“不,決不可能!”
王正孝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豔紅,那是羞憤到了極緻而出現的神色,他忍着遍體的傷勢,咬着牙說道:“我就算毀了它,也不會将這東西交還給小佛爺的!你以爲我真的稀罕掌教元帥的那個位置麽?不,在我的眼裏,那個浸染了無數污血和冤魂的座位,我連看一眼,都會覺得肮髒!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們是群瘋子,而小佛爺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瘋子,我絕對不要和你們一起走向毀滅,即便是身死,我也要阻止你們的計劃。”
面對這個倔強的年輕人,地魔的眼睛裏面充滿了憐憫,他歎息一聲,語氣轉柔,緩緩說道:“正孝,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你身上的潛力不比别人差,或許幾十年之後,小佛爺的那個位置便能夠讓你來坐了。放棄那些荒誕不稽的想法,也别再跟掌教元帥争風吃醋了,加入我們吧,你将獲得你爺爺一樣的榮光,不要執迷不悟了!”
看得出來,王正孝在地魔的心中還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冷血無情的他此時此刻還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語來,不過王正孝顯然并不理會他的善意,隻是冷冷地輕哼了一聲,眸子裏面流露出滿滿的不屑。
地魔終于受夠了,歎了一口氣,輕輕說道:“正孝,你的天資要遠遠超出同齡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你那兩個表妹還要厲害。然而讓人遺憾的是,你實在太善良了……”
這一句話,仿佛是爲白袍青年的一生作了注解,地魔背在身後的手開始快速地掐動着符咒,竹林中一陣搖晃,白袍青年腳下的土地開始變得軟爛,化作沼澤,将奄奄一息的他吞沒。整個過程中,王正孝身體僵直,根本無法動彈,直到最後,他的手不受控地上伸,将視作珍寶的包裹舉在頭上。當泥土将他淹沒之後,地面上僅僅隻剩下一隻手,還有内務堂一直在追逐的包袱。
死亡,就是這麽簡單。
地魔緩慢走過去,原本如同沼澤的土地無比夯實。他将東西取了,輕輕地道:“不錯,這樣的修爲,想必以後也是一具不錯的僵屍。”地魔的話語讓人聽在耳中,忍不住後背發寒。下一刻,他朝着我們這邊看了過來,說道:“看夠了,就出來吧。難道你們也想被埋在土裏?”
Chapter 32 八卦女談八卦事,
火爆女給一巴掌地魔那陰恻恻的話語落在金小小的耳中,仿佛炸雷一般,驚得她立刻從草叢中跳了出來,想也不想便跪倒在泥地裏,大聲說道:“地魔大人饒命,地魔大人饒命!我是小鎮的接引員金小小,剛才帶着這兩位外廬成員去觐見天魔大人。回來的時候瞧見有交手,便過來查探消息,正準備回去彙報呢,沒想到是地魔大人在清理門戶。我們隻是路過而已,絕對不是有意窺探的!”
這女孩兒膽小,嘴巴倒是挺伶俐,直接将自己的來曆叙述清楚,免得惹出沒必要的事端來。
金小小一站出來,我們也跟着出來,不過沒有跪下。地魔先瞧見金小小,摸着山羊胡子,說:“哦,金小小這個名字,聽着好像有些耳熟啊。劉自振,這丫頭好像是老金家的閨女,對吧?”
旁邊的内務堂小頭目劉自振躬身回答,說是的,她是老金家的二女兒。
确定了答案,地魔對這女孩的态度便好了許多,好聲安撫道:“你父親以前曾在我手下做過事,後來外出執法的時候折在了東北黑土地。說起來我還欠你家一份情,你别怕,我是不會怪罪你的。”
地魔讓金小小站起來,把目光投向了我和雜毛小道,臉上和藹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緊緊盯了我們一分鍾,才陰沉地說道:“你們兩個也在這裏啊,事情竟然會有這麽巧?”
雖然此前的搜身并沒有抓到什麽證據,但長期從事地下工作的地魔有着自己獨有的第六感,對我和雜毛小道一直都持着懷疑态度。而他向來都是以鐵血和狠辣著稱,并不需要太多溫情脈脈的僞裝來隐藏自己,所以情緒表達得十分直接。
不過此刻的我和雜毛小道已不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并不是他想整治就整治得了的,所以在交代了剛才的行程,并提出足夠的人證之後,地魔倒也沒有再挑什麽毛病。
剛才那個偷了重要物品并擅自逃離的王正孝,身份顯然十分特殊,即便是地魔也有些心神不甯,在交代我們不得胡亂透露出去之後,便逼迫我們立即離開竹林。而他也沒有多作停留,留下看守的人,帶隊匆匆離去。
瞧見這群人朝着山上疾行,金小小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略有些悲傷地低垂頭顱,喃喃說道:“天啊,沒想到王正孝竟然也死在了他們手裏。”
她的話語裏透露出一股濃郁得難以化開的惆怅,似乎還有些少女心思沒有來得及隐藏,直接顯露出她跟剛才那個被活活掩埋而死的白袍青年,有着某種情感上的聯系。于是我出言問道:“怎麽,那個死去的,你……認識啊?”
金小小臉上有着一些痛苦,調整了幾次呼吸,才告訴我們,說那個青年不是别人,而是當年代執掌教之事的左護法王公之孫。王正孝自小便天賦異禀,于修行一道特别突出,天資冠絕厄德勒年輕一代,本來有望成爲邪靈教最有權勢的一批人。隻可惜當年他與自家表妹争奪繼承人之位落敗,之後心性大變,轉而修研佛法,一心向佛,修爲和手段雖然逐漸趨于平淡,但是教内的威望卻越來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