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地問道:“小婉兒,你爸爸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低頭說道:“奶奶不讓我把爸爸的名字告訴别人,說他現在幫着掌教元帥做事情,凡事要低調些。”——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小婉兒的父親,應該就是佛爺堂中向來以智謀著稱的蘇參謀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搓了搓手。當初在洞庭龍宮,蘇參謀弄了把蟲瘿殺我,卻被我利用肥蟲子殘存在我身上的氣息,将這些小蟲子給逼了回去,将他給直接咬死了。王永發不知道這事情,蘇婉離開之後,他竟然直接與回來的顔婆婆問起蘇婉的爸爸,是不是已經離開了人世。
顔婆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起自己兒子在去年已經死了,葬在了邪靈大殿後面的聖雄安息地。
我們紛紛表達了對那位蘇參謀的哀思,說顔婆婆養了一個好兒子,能夠進入聖雄安息地,那是一輩子的榮光。雜毛小道很誠懇地握着顔婆婆的手,眼神還特地往我這裏瞥了一下,說節哀順變。
面對我們的慰問,顔婆婆淡淡地說道:“沒關系的,掌教元帥的祭祀很快就要進行了。最多一年,舊的國度破滅,新的國度建立,世間的所有規則都會改變。乾坤倒立,日月移行,高山變成湖海,汪洋崛起山巒,黑變成白,白化作黑,順從的成爲永恒,對抗的化作飛灰。到了那個時候,婉兒的爸爸,也會回來的。”
這老太婆仿佛在說預言。她的話透露出小佛爺的一些秘密,倘若有半點兒真,那可真的讓人忍不住渾身發涼。
我們不與她争辯,而是如同真正的邪靈教徒一般,認真禱告大黑天的早日降臨。
用過了午飯,白袍女孩金小小找了過來,說天魔大人要見我們。自沈老總時代開始,十二魔星便一直有所傳承,十星守外,天地雙魔則于總壇之中鎮守,是其中的首領人物。地魔我們之前是見過了,相當于茅山的刑堂長老;天魔是十二魔星中的老大,長期駐守總壇,主持教義、祭祀和總壇内政,在必要的時候,是除掌教元帥、左使之後的順位教權話事人。
就這一點而言,他的地位,其實比理論上坐第三把交椅的右使還要關鍵和尊崇。
小佛爺神出鬼沒,而且從來隻以面具示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當代左使又是個武力至高,但爲人孤僻桀骜的家夥。所以就目前而言,邪靈教總壇最能夠說了算的,其實就是這位天魔大人。
明白了這點,我們自然不敢怠慢,由金小小領着我們,穿過小鎮,朝小鎮後山上的殿宇走去。
小鎮之後的山峰分好幾處,地域廣闊,似乎比茅山後院還要寬廣許多。
我們沿着左邊的一條大路直行,沿途每隔十米,便有招魂幡一樣的東西出現,幹枯發黃的竹竿,上面挑着一個骷髅頭,有人的,也有野獸的,裏面似乎還有一盞油燈,旁邊有一串風鈴,迎着風,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來。
我們穿過稻田、竹林和一小片桃樹梨樹的混交林,然後上山。差不多半個小時的山路,峰回路轉,前面出現了一處山間溪流。在溪流的盡頭有一片堡壘一般的建築群,在這建築群最高的一棟木樓裏,我們見到了天魔。
讓我和雜毛小道十分吃驚,天魔從長相上來看,根本就不是中國人,或者說他并不是黃種人,而是一個留着濃密胡須的老外,大鼻頭、藍眼睛,一臉的褶子肉和老年斑,時值暮年,乍一看仿佛是《指環王》中的白袍巫師甘道夫。
在我們極度的震撼中,天魔用最純正的漢語向我們問好,并且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位來自德國的神父,後來在中國傳教期間,加入了厄德勒,并且在沈老總的教導下成爲厄德勒十二魔星中最強大的一位。
後來沈老總神秘消失,他留在總壇,成爲了殿堂神火不滅的守護者。
偉大的天魔大人從來不屑于談及往事,當他認真地給你介紹曆史的時候,說明他對于這次談話,是無比的重視。
難怪最初雜毛小道談及邪靈教時,跟我說它有着國際大背景,甚至與某個統治金融世界的石匠組織有關聯。
我們假裝忐忑地坐在天魔對面的椅子上,這個來自德國的國際主義戰士輕描淡寫地說了自己的身份,然後開始緬懷起當日一起奮戰天下的好兄弟闵魔來。他肯定了闵魔這幾十年來在南方市所作出的卓越貢獻,特别是在經濟方面,闵魔轄域下的鴻廬上交的教費,遠遠超出其他地方。然而這種情況自打他死于非命之後,便再無持續,邪靈教因而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機。
天魔就是邪靈教總壇的大管家,他必須要爲目前陷入财政壓力的邪靈教思考出路。重建闵粵鴻廬集中财力,是天魔一直期望推動的事情。換句話說,我們之所以能夠出現在這裏,歸根到底都是天魔推動的。
天魔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骨頭,在這樣的老家夥面前,要想保證自己不暴露,最好的辦法就是多聽少說,所以從頭到尾,我和雜毛小道都是正襟危坐,面對着熱情的天魔作出畢恭畢敬的姿态來。對于天魔大人布置的方案、計劃和各種手段,那就是絕對的贊成。
天魔談及小佛爺的計劃需要大量的金錢,所以才導緻近年的虧空。我突然想到了當初事務所處理的一個案件——燈飾廠老闆鄭立章被人使用詛咒的手段給逼得廠子面臨倒閉。後來我查出來,竟然是我以前碰到的八大碗酒店老闆李守庸和程五妹所爲,那兩人也開了一家燈飾廠,采用惡性競争的方式謀财。
他們就是邪靈教中人,同樣的還有掮客黃一,他也是采用各種方法狂撈錢财。
邪靈教以前一直得到外國某金融怪獸的捐助,資金不缺,然而後來小佛爺似乎與其鬧翻,故而對内狂撈錢财,發展計劃。這些壓力則都轉移到了普通教衆身上。萬事皆有聯系,想明白這些,我們變得無比恭順,天魔十分滿意,在談話的最後,他甚至表示,如果我們的工作能夠讓他滿意,那闵魔的名頭,或許能夠讓我們其中一個來繼承。
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忘記了還有一個王姗情。或者,他并不認爲一個在白天都露不了面的人,能夠勝任闵粵鴻廬的首領位置。
邪靈教内部,競争無處不在。
離開天魔殿的時候,沒有瞧見金小小。轉過一道門廊,一個美豔的女人擋在了我們的面前。看到這個女人,雜毛小道的鼻子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然後與我一起,向那個女人躬身說道:“屬下見過右使大人!”
Chapter 30 當面不識觀世音,
猶是春閨夢裏人“你們兩個,跟我過來!”右使大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道。
她今天依舊穿着一身淡白色古裝。這種類似于祭祀服的打扮是總壇尋常的裝束,它雖然将女人大部分的美好曲線給遮掩住了,但是在這潔淨素雅之中,卻額外散發出一種聖潔的光芒。在虔誠的教徒眼中代表着全知全能的神靈使者,然而在我和雜毛小道的眼睛裏,卻充滿了制服誘惑。邪靈教總壇之中,穿這白色長袍的人很多,但是穿得這麽有味道的,卻很少。
瞧見美麗的洛右使紅唇微啓,秀眉輕蹙,轉身朝着偏殿附近的樹林走去,我和雜毛小道對望一眼,不敢多言,在後面亦步亦趨,貓着腰跟随。一直走到高牆外側一處頗爲隐蔽的角落,她才停下,轉身過來,右手掐着蘭花指,在胸前淩空畫了幾個神秘的符咒。随着她那修長瑩白的手指在空中如同精靈一般地跳躍,右手上一隻碧綠如水的玉镯開始蕩漾出熒熒微光,直到完全将我們三人的炁場給籠罩,她才長舒一口氣,停歇下來。
作完法,洛右使秀目發出淩厲的精光,厲聲低喝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真當我們厄德勒總部是菜市場麽,居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混了進來?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想作死麽?”
洛飛雨這般強勢的态度将我吓了一跳,再聽到這話語裏面所含的意思,似乎已然知曉了我和雜毛小道的身份。不過雜毛小道并不驚慌,隻是裝作誠惶誠恐的模樣,一邊鞠躬,一邊焦急地辯解道:“右使大人,屬下不知您因何說出此言,不過我們之所以能夠來到總部,都是因爲天魔大人的征召。他希望我們在重建的闵粵鴻廬的時候,能夠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将我們厄德勒的财政支撐下來。”
聽到雜毛小道這現學現賣的話,洛飛雨露出了冰冷的微笑,說道:“拿天魔當擋箭牌?哼,别裝了,蕭克明,老闵的闵粵鴻廬要不是你、陸左還有陳志程那個老魔頭聯手,哪裏會滅亡?别以爲你們的僞裝有多神奇,我見到你們兩個混蛋的第一眼就看穿了——世界上,怎麽會有兩個氣質一模一樣的人呢?明人不說暗話,現出你們的真面目來吧!”
她說完這句話,雷厲風行,直接伸手過來揪雜毛小道的臉。然而當年天下第一易容大師“千面人”的手藝,混合了道法、巫術以及民間土方,便如同一張真皮,貼上去,自己都弄不下來,哪裏還在乎這麽一扯?
結果,洛飛雨修長的滑嫩手指在雜毛小道的臉上摸來摸去,硬是找不到一點兒痕迹,倒是将那小子摸得無比舒爽,忍不住淫蕩地呻吟起來。
洛飛雨雖然貴爲邪靈教第三号人物,但到底還是一個女人,并沒有雜毛小道那麽厚的臉皮。那一聲貓兒叫春一般的呻吟響起,洛飛雨的指尖便仿佛觸了電一般,迅速收回來,眼神裏掠過一絲慌亂,但還是迅速掩藏起來。
她“哼”了一聲,直接揪起雜毛小道的領子,寒聲說道:“别以爲你裝得很像,就能夠隐藏起來。你可要記住,你飛劍的手法是我教的,雷罰上,還被我留下一絲神識,信不信我這一屈指,便将你的老底都給抖摟出來!”
洛飛雨是如此地用力,以至雜毛小道都給掐得呼吸不暢。我跟這女人打過交道,知曉在這樣一副美麗的軀體之下,藏着的是一條母暴龍,于是慌忙上前辯解說:“右使大人,是不是有所誤會了。我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陸左和蕭克明,這一點,魅魔大人和姚幫主也都親自查驗過。那兩個家夥,可是殺害闵師的家夥,與我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怎麽可能……”
我在這裏絮絮叨叨地說着,洛飛雨雙眉一豎,黝黑的眼珠子裏迸出火星子來,指着我厲聲說道:“刀疤臉,你别裝腔作勢,以爲換了口音,我就真的被你們蒙過去了麽?”
她見我們死不承認,也不多言,右手呈劍指,口中念着劍訣,聯系起當初留在雷罰之上的那絲氣息,天雷勾動地火,劍意縱橫,倘若雷罰就在近側,必然會嗡聲鳴動,與之應和。然而幾分鍾過去了,在我和雜毛小道的等待中,任憑她口中的劍訣念誦多少遍,都沒有一點兒聲音出現。反倒是雜毛小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地放了一個悶屁,顯得是那麽響亮。
面對這樣的結果,洛飛雨除了難以置信,還是難以置信。那一張驚豔絕倫的俏臉上充滿了驚疑,而我們看着這一雙如水蕩漾的眼睛,忍不住将心神給沉浸了進去。
雙方沉默了許久,洛飛雨掐在雜毛小道脖子上面的左手終于慢慢地松了開來。雖然不願意離開美麗的右使大人那溫暖滑膩的手掌心,但是雜毛小道最終還是表态道:“右使大人,我不知道你爲啥誤會我們師兄弟二人,但是這都沒關系。能夠認識右使大人,是我一生的榮幸,以後但凡有所差遣,盡請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雜毛小道露出的這一副狂蜂浪蝶的豬哥模樣,讓洛飛雨沒由來的一陣厭煩。她歎息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一揮手,将剛才布置出來的結界取消,然後臉色轉冷,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山美人形象,說道:“有人告訴我,你們兩個人的來曆可疑,但現在,已經查明真相,沒事了,你們回吧!”
洛飛雨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不過渾身又透露着一股威嚴,沒有再理會我們,回身離開。待确定洛飛雨離開,左右打量之後,我低聲說道:“她好像十分期望我們真的是‘我們’,而且并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敵意啊。老蕭,你說她這是什麽意思?”
雜毛小道望着早已沒有蹤影的牆角,深深吸了一口美人殘留的香氣,若有所失地歎息,接着嘴角一咧,回過來朝我笑,說,“她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這家夥的無恥程度簡直就沒有下限,我也跟着笑,說:“哈哈,也許吧,或者愛上我也不一定。”
雜毛小道快活地抖肩,說:“你的魅力隻體現在涉世未深、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眼中,像飛雨這樣見過大世面的女人,她隻會喜歡俺這樣的浪子。”
我們兩個人低聲扯着淡,這時後面傳來一聲呼喊,是金小小找尋了過來。跑到近前,沒好氣地埋怨道:“你們兩個怎麽亂跑啊?害我找了你們好久。知道這山上到處都有機關麽,要是萬一觸動哪裏,看你們怎麽解釋得清?”
我們低頭哈腰,說剛才天魔大人接見過後,有些尿急,到處都找不到廁所,想着在牆根兒方便一下……聽到我們的托詞,金小小大驚失色,說這裏可是天魔大人的地盤,你們兩個要真敢撒野,小心他老人家将你們兩個的那話兒,都給剁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