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囊的造型如同一個破舊的護身符,外表顯得十分陳舊,樸實無華,一點兒都不起眼,如果不是特意研究,是發現不出什麽蹊跷的。所以大師兄才會爲我們求爺爺告奶奶地尋摸來了兩個,而且也在初次見面審核中瞞過了魚頭幫的姚老大、魅魔以及翟丹楓。
後者的修爲太差,但是前面兩人皆是邪靈教的“封疆重臣”,重要支柱,眼光那可是一等一的厲害。既然能夠瞞過他們,理論上來說,我們佩戴着行走于邪靈教中任何一處場所,都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然而凡事都怕認真。邪靈教要維持目前這溫情脈脈的局面和氛圍,一切從寬,蒙混過關這種事情并不難。然而真正捉刀見血時,如同八寶囊這般的法器擺在面前,邪靈教中的高人未必看不出來。
既然看出來了,那好,解釋一下,闵魔兩個尋常弟子身上,爲何會有這般貴重的法器呢?
裏面裝着什麽,拿出來看看吧?
事情一旦走到這一步,那就隻有拔刀子開幹、刺刀見紅的節奏了,而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輾轉奔波了近千裏的我和雜毛小道想要的,也不是無數爲這個計劃付出了心力甚至性命的人所希望看到的。
坐了大半天的車,車上的乘客們顯然是厭煩了這車廂裏混合着汗液和汽油味的空氣,匆匆下去。瞧見我和雜毛小道都沒有起身,王姗情突然将身子前傾,嘴唇貼在我的耳郭旁,輕輕地說道:“張建,我怎麽聽到你的心跳突然在加速,你是在緊張什麽?”
王姗情的嘴唇張合間碰觸到我的耳朵,但是卻沒有普通人那種溫熱的氣息,而是一種陰寒之氣,讓人感覺十分不自在。我轉過頭來,盯着她魔氣翻騰的眸子,平靜地說道:“我有點緊張。難道你沒有感到,在這個院子裏面,有一股、或者說有一些力量,讓你感覺到不自在,随時都有可能死去嗎?”
聽我這般說,王姗情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了車窗外。很快,她的目光便被大院左邊一處高高的水塔吸引住。
水塔之上,隐約矗立着一個佝偻瘦小的身影,仿佛黑暗中的守夜人,又或者一頭死物,那目光平靜如水,沒有一點兒生氣,正漫無目的地四處打量着。然而當你真正瞧過去的時候,卻會立刻被一束刺目的光芒照到,滿腦子裏都會出現無數重疊在一起的黑色人影以及一張面無表情的僵硬臉孔。
除此之外,在大院外圍的黑暗中,無論是路邊、牆頭還是樹林裏,還有許多氣勢收斂的家夥在遙遙注視着,表現出了強大的掌控力。
王姗情瞧見這些,那張黑暗褪去、恢複慘白的小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嚴肅,低聲說道:“你們都小心一點兒,厄德勒的二号人物來了!”
“左使大人?”邪靈教作爲一個教派組織,頭号人物自然是掌教元帥,之下則是左右護法,十二魔星以及各鴻廬的廬主,王姗情一說到二号人物,雜毛小道便下意識地問道。
邪靈教的前身是白蓮教,以左爲尊,左使又稱左護法,在以前相當于副教主的地位。倘若是掌教元帥無法發布命令,他便能代主巡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上的威風。當年洛飛雨的外公王新鑒,便在沈老總神秘失蹤之後,以此位暫攝邪靈教教務,由此可知此人地位是有多麽的尊崇。
能夠坐上這個位置的人物,自然不是易與之輩。當初此獠圖謀茅山,集全茅山之力在山門之内圍剿,也未傷他分毫,反而被他傷了人,帶着一票兄弟輕松離去。
就在我們心中惶惶之際,王姗情又潑來一盆涼水:“對,站在水塔上面的那個老頭兒,就是左使大人。藏在暗處的那些,應該是小佛爺手下佛爺堂的直屬力量,護堂十八羅漢,他們是掌教元帥從各鴻廬中甄選出來的修行天才,經過小佛爺他老人家親自調教而成。這些人代表了厄德勒總部頂尖的防衛力量,他們忠誠、強大而冷酷,其中最強的家夥,據說比我師父還要厲害。”
邪靈教爲禍中原,底子自然深厚無比,而王姗情已經進入了闵魔的核心圈子,知道的事情遠遠比張建和高海軍這兩個家夥要多得多。然而越是聽到這些,我的心中越是寒冷。倘若被搜身識破了,我和雜毛小道能否在這重重包圍中,逃脫升天呢?
王姗情已經把我和雜毛小道當作了她手下的馬仔,大包大攬,招呼着我們下車,接受審核。而就在我心神忐忑地站起來,硬着頭皮準備朝車門走去的那一刻,雜毛小道突然撞上了我,那修長的手指隐蔽地伸出,摸到了我的懷裏,靈巧地将八寶囊給解了下來,指間一晃,不知道藏于何處,也不與我多言,隻是推我往前走。
我擅長于大開大阖的戰陣交鋒,對于騰挪轉身的技巧遠遠不如雜毛小道,一時間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了什麽藥。隻感覺此時此刻,那八寶囊仿佛就是一顆發燙的定時炸彈,随時都有可能将我們炸得粉碎,然而這裏面藏得有小妖和朵朵,她們一旦離開了我,我又感覺渾身不自在。我轉身過去想詢問,結果雜毛小道這個時候下車追上了王姗情,并不理會我的眼色。
場中空地有一盞明亮的路燈,十幾個帶着白色袖章的邪靈教工作人員在此等候,所有下車的人排成一列,需要将随身攜帶的行李交給他們進行專業的分包查驗,任何不能說明來路和有意隐瞞的行爲都會被隔離。除此之外,在場院旁邊的房間裏還有一對一的全身搜查,男對男,女對女,其細緻程度比過機場安檢要嚴格十倍。
我們到達的時候,正好有一個哥們因爲不滿檢查人員對他菊花進行锲而不舍的查探,雙方吵成一團,而就在此刻,從裏間的鐵門中緩步走出一個留着山羊胡的猥瑣小老頭來,來到那個争吵不休的家夥面前,一言不發,瞪了他一眼。
僅僅一眼,那個家夥便突然一聲大叫,口吐白沫,癱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哥們應該是福建來的,不過至于什麽身份,我們沒有打聽——即使是在邪靈教中,胡亂打聽别人的身份也是一種大忌——但此人的修爲并不算差,至少也能列入高手行列,卻沒想到竟然這般不堪,由此可見山羊胡多麽厲害。
我們在檢查隊伍的後面,王姗情身爲靈體鬼魄,一身輕松,不過還是陪在我和雜毛小道身邊不走。瞧見我們好奇,便如同長輩一般給我們低聲介紹:“地魔,十二魔星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常年都在中樞,協助掌教元帥主持教内的思想工作,同時也負責甄别和清除叛徒。你們小心一點,這個家夥嗜殺,心狠手辣,一語不合便殺人,死在他手裏的自己人,要遠遠多于外人。”
王姗情說着說着,慢慢地停下來。我們感覺到一陣殺意籠罩,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卻見她口中的地魔已經不再理會癱倒在地的那個沒用的家夥,而是扭過頭來,盯向了我們。
此人在精神意志上面的造詣絕對是頂尖高手,僅僅是這麽一瞥,便能夠給我最強大的精神威壓,随着他的上下打量,我感覺仿佛一條毒蛇在背脊上面遊繞,心裏面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下一秒,一陣微風吹動,那個家夥跨越十幾米,直接移到了我們的近前。
王姗情似乎見過地魔,上前寒暄說,“胡伯,又見面了,這兩個是我師父的弟子,沒見過什麽世面……”
她話沒說完,那地魔繃着臉與我對視幾秒,然後轉過頭來,指着雜毛小道說道:“舉手!”雜毛小道順從地将雙手舉起來,地魔平伸右手,虛空一抓,雜毛小道全身衣物陡然間碎裂開來,露出一條一條的碎布,一眼便能看穿。
地魔瞧見這結果,有些疑惑,伸手在雜毛小道的上身摸了兩把之後,突然猛回頭,瞧向了我們乘坐的那輛商務車。
Chapter 22 汽車旅館,神秘失蹤
地魔一出現,便劍指雜毛小道,顯現出了十二分的不信任,毫不客氣,也不理會王姗情的招呼,這行爲讓力圖在我們面前顯示出在總壇很吃得開的王姗情頗爲惱怒,那張臉便黑了下來,接着仿佛沸騰的水,無數的泡泡充滿了她那張還算是漂亮的臉龐,陡然間變得如同麻風病人一般,十分恐怖。
氣勢一起,王姗情便寒聲質問道:“地魔大人,請問我閩粵一脈,或者我師父有得罪你的地方麽?您老人家是不是覺得闵魔死了,他的門下便無人了,留下的弟子和屬員,随意欺弄也是沒有事情的?”
這女人的心思玲珑,一出口便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倘若地魔一口應承下來,說不得又要惹上許多官司。不過能列入十二魔星之中翹楚,地魔這輩子吃得鹽可比王姗情睡的男人要多得多,隻見他笑道:“小情情,轉眼幾月,你竟然凝結成了人形,可喜可賀。不過我這個老不死的,行事從來都隻是以厄德勒的利益爲第一原則,任何可能威脅到我教的事情,我都不能馬虎,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地魔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參差不齊的爛牙,無比惡心,然而更惡心的是他的話語。面對着這般的埋汰,雜毛小道悶聲說道:“這位教内前輩,請問你将我弄成這個模樣,到底又找出了什麽證據呢?如果你想要我脫衣服,大可不必使用這麽極端的手段,拿我來開刀,震懾别人,我自己脫便是——您這麽強大,就算是爲你撿肥皂,我也是甘願的……”
雜毛小道通過這種自嘲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不滿,然而面對着我們的怒視和責問,地魔卻并沒有在意,他冷冷笑了一聲,轉身朝着我們乘坐的那輛白色别克商務車走去。
我看着雜毛小道這一身被銳利的勁氣撕得稀爛、顧前不顧腚的破爛布條,并沒有找到八寶囊的藏處,曉得他剛才在出來的時候,已經将他的和我的一起都放在了商務車的某一處地方藏匿起來。然而地魔仿佛能夠預料一切,在搜查雜毛小道無果之後,竟然直接搜查起商務車來。
我的雙拳捏得緊緊,想着倘若我們的八寶囊給找了出來,小妖、朵朵被發現,我定然要保證那兩個丫頭的安全,即便是赴死,也在所不惜。
别克商務車已鎖,地魔走到跟前,手一碰到車門,電子報警立刻響起。
一路充當司機的老秦也是被檢查的對象,正在排隊呢,瞧見這情形,屁颠屁颠兒地跑過去開門,并且幫助地魔車裏車外、車蓋引擎都檢查了一邊。這過程我感覺是那麽的漫長,每一秒鍾我都難熬至極。
當然,即便是心裏面緊張得不行,我表面上卻依舊淡定無比,默默地運着氣息,臉上還充滿了淡淡的嘲諷。
然而出人意料,地魔翻遍了整個别克商務車,都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這結局讓我驚訝,不曉得雜毛小道到底使了什麽法子,将八寶囊給弄得無蹤無影了。這個情況也讓地魔有些吃驚,不過他還是接受了這個結果,詢問了老秦幾句話之後,徑直走回我們面前來,拍了拍雜毛小道的肩膀,說道:“進屋去,裏面有衣服!”
他這話兒說得比較輕柔,我們都以爲他這般說是在表達歉意,然而下一秒,他用那一雙仿佛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我和雜毛小道兩人,露出了詭異的微笑:“你們兩個給我小心一點,不要有什麽把柄留在我的手上,要不然,我會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以地魔之名保證!”
這話兒說完,他便沒有再理會我們,朝着别人走去,繼續他的審查行動。
王姗情瞧着那個老家夥,一臉不爽,低聲安慰道:“别理他,就是個瘋子,整日整夜地琢磨人,心裏面都有毛病了。他以前跟我們師父不對頭,所以找我們麻煩也是可以理解的。忍一忍,等見到了小佛爺,确定下闵粵鴻廬的發展方案,我們就不用怕任何人了!”
雜毛小道心有餘悸地瞧了不遠處的地魔一眼,想着隔牆有耳,也不敢多言,隻是小聲說道:“呃,還好,就是冷了點而已!”
他這般說着,王姗情上下打量了一下雜毛小道,臉上露出了頗爲古怪的表情,直勾勾地說道:“是啊,小高,沒想到你本錢還蠻足的啊?”被一個女鬼用這般的眼神瞧着,即便是到了雜毛小道這種不要臉的程度,也感覺到了一絲羞澀,雙手捂着腰間布條,謙虛道:“還好,一般般而已。”
這話兒說完,他屁股一扭一扭,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地魔所指的那個屋裏面去,背後留下王姗情放蕩的笑聲。
雜毛小道由地魔親自搜查,已經過關了,關于我的審查還在繼續,而且還是一個一個的排隊,讓人郁悶。不過這氣氛越是嚴肅,我越能夠明白,現在既然把左使、地魔以及十八羅漢這般的人物都扯出來了,而且還如此嚴格,說明我們離目的地已然不遠了,說不定明天天一亮,我們便已經到達了邪靈教的總部。事情倘若順利,那麽邪靈教的覆滅的也就不遠了,想到這一點,我不由得動力十足,諸多麻煩和困難便都不再是事兒了。
檢查完,我們被戴白袖章的工作人員領到了大院裏面,在那兒我看到換了一身衣服的雜毛小道在二樓欄杆處招呼我:“張建、張建,你餓了不?你聞一聞,曉得這是什麽不?趕緊上來,這裏有神仙都不換的驢肉火鍋,香得很呢,趕緊來湊桌,老子餓得前胸貼肚皮了呢!”
我聞到空氣中那火鍋料子四散的奇異香味,才想起一天奔波,當真是沒有正經吃過什麽玩意,肚子不由得便咕咕叫喚了起來,看了眼一直跟在旁邊的王姗情,她擺擺手,說老娘不用吃,去找左使套套交情,你們自去吧。
得了這吩咐,我不再停留,匆匆跑到了樓上。上面一排油膩膩的桌子上,有個熱騰騰的銅爐火鍋,旁邊都是油汪汪的辣椒菜,瞧見這菜式,我估摸着應該還是在湘南。我和雜毛小道落座之後,那些檢查完了的教友也陸陸續續地上來,老秦、莫小暖和她兩個師妹,我們剛才一車的同伴又坐在了一起,吃着這香辣鮮美的驢肉火鍋,感覺身上的疲憊消減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