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犯不着爲邪靈教拼死拼活地死磕,于是駐足在山脊之上,踮着腳,小心地朝着山下觀察。突然感覺到身後一涼,下意識地朝後面扭頭看去,一道黑影已将我給重重撲倒在地。
我渾身繃緊,正待反擊,然而瞧見了那人的面容後,卻是放棄了決戰到底的心思,勉強抵擋一番,便給按翻在了厚厚的落葉層中。我的脖子突然一涼,這是一把鋒利至極的彎刀,這種刀子通常是爲了在水下使用,所以設計和鍛造的過程極符合力學的美感,刀鋒口薄如蟬翼,壓在了我的大動脈上,稍微一用力,那鮮血便立即噴湧而出。
一股濕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這人嘴裏面嚼着煙熏味的槟榔,有一股濃重的刺激性氣味,讓人聞到了感覺有些頭暈。接着那人在我的耳邊輕輕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怎麽隻有你一個人?”
我夜能視物,曉得壓在我身上的這人正是魚頭幫的姚老大。此人的手段了得,眼光也精準,我剛才倘若是流露出了遠遠超出張建的力量,隻怕已經露了餡,故而才會束手待擒。聽得他這般平淡地問起,我知道自己的答案倘若不能令他滿意,隻怕就要死于那一把薄薄的彎刀之下。
不過我早有準備,将與衆人分開之前的事情快速表達出來,然後說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爲迷了路,剛才聽到信号,便匆匆趕來了。
我這番解釋平心靜氣,除了表現出被刀子逼着的緊張之外,倒也合情合理,挑不出錯來。姚老大将信将疑地收起了手中彎刀,将我給扶了起來,再次确認道:“王姗情那娘們兒先行前往,而你們則遇到了一整隊的死者,最後你在斷後的時候與衆人分散了?”我很認真地确認,說是,就是在那溪水的下遊位置。
姚老大一揮手,旁邊一個人遞過來一塊槟榔,他說道:“這個地方的蛇蟲鼠蟻的确最多,先前沒有備上防治的藥物,也是因爲太過于着急了,考慮不周全。這槟榔是特制的,通過咀嚼産生刺激性氣味,吃一顆便能夠讓蛇蟲繞路。你既然找不到隊伍了,便先跟着我們。”
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山下的林子裏又傳來一陣野獸的叫聲,老魚頭背脊一弓,也不囑咐,直接朝着坡下沖去。老魚頭一動,下面的人便蜂擁而出,這一隊人馬足有十來人,人多勢衆,我将那槟榔嚼在嘴裏,裝腔作勢,跟在隊伍的末尾朝下沖。不多時便從山脊沖到了林子裏,我感覺有個臉上長着青色胎記的家夥總是跟在我的身後,知道老魚頭并沒有相信我,防着一手呢。
不過這也無妨,反正楊振鑫的安全已經有了保證,至于到底是何方神聖在對邪靈教下手,其實跟我沒有關系。抱着這樣打醬油的心态,我一身輕松。沖進林間不多時,發現前面的人開始往回退,我們後面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大聲質問。隻聽到前面的人大聲示警,說遇到了怪物,已經跟姚幫主接上了手,讓我們分散開來,不要集中,免得被踐踏而死。
這十來個跟着老魚頭的,自然都是魚頭幫中精銳,行動十分有序,我被那個青面男緊緊盯着,也不好退開,于是跟着衆人往兩邊的林子裏散開去。
當時的場面頗爲混亂。我剛剛在一顆巨大的樟樹旁邊安頓下來,便聽到前面一聲慘叫,接着大樹倒塌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我擡頭一看,一株幾十米高的大樹朝我們這邊倒來,連忙向旁邊躲開。那樹幹重重砸落,破碎的木屑和枝條飛起。就在這時,我感覺到一股濃重的黑暗氣息從左邊蔓延而來,擡頭一看,居然有一塊巨大的小山丘,朝着我這邊飛快移動。
能移動的,自然不是死物。那東西身體碩大,頭尾細長,有點兒像是恐龍時代的長頸龍,不過比起那溫順沉重的恐龍大哥,此物移動的速度極爲恐怖,時而騰空跳躍,時而橫沖直撞,将山林弄得一片狼藉。
我瞧着那頭狂奔而來的巨獸,想起先前老秦跟我講的傳說,難道這東西,果真是從那萬丈深坑之中爬出來的莽山鳄龍?
我這邊想要看得仔細,巨獸已然沖到我的跟前,那個一直辍着我的青臉男吓得臉色發白,一邊朝旁邊退開,一邊朝我大叫:“閃開,快閃開啊!”說話間,巨獸已至。我瞧見這怪物擁有一身黑色的鱗甲,以及呈圓筒狀的腦袋和修長的鼻喙,越看越像我記憶中的一種獸類。
終于,那巨獸長長的鼻子終于攜着巨大的沖擊力拱到了我的身前,觀察完畢的我并沒有如其他人想象的往後倒飛,而是順着它的鼻梁,箭步沖上了它黑霧萦繞的背脊之上。我的雙腳不斷交替,從這頭巨獸的身上踩過去,感知到淹沒腳踝的黑霧裏面,充斥着深淵黑暗的氣息以及一種熟悉感。
我沖到背脊之上,瞧見老魚頭已在上面,正持着那把長而薄的彎刀去刺,然而讓他郁悶的是,刀子雖然鋒利,然而我們腳下那畜生的一身皮膚如铠甲,根本就無從下手。瞧見我沖了上來,老魚頭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朝我喊,說背上刺不穿,要到前面去,找柔弱的地方攻擊,比如眼睛或者鼻孔。
他這般說着,身後突然冒出來一道黑色肉鞭,是這巨獸的尾部,在空中打了一個炸響,朝老魚頭的身子卷來。
老魚頭在這颠簸不定的背脊之上不斷調整着身體的平衡,但是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見尾鞭甩來,他便直接飛躍到了樹上去暫避鋒芒。腳下這巨獸對我的威脅并不算大,倘若真的打起了火氣,我未必沒有辦法,然而此時此刻,我完全沒有必要,于是賣了一個破綻,直接撲倒在了旁邊的草叢中。
老魚頭再次飛躍上去,與其糾纏不休。這時,旁邊的魚頭幫衆終于接應到了發出信号的小隊,卻是蘇起帶領的娘子軍,這些女人穿着黑色勁裝,将身材勾勒得頗爲火爆,隻可惜那巨獸卻并無憐香惜玉的心思,八人死了五個,剩下三個也吓得魂飛魄散。
老魚頭的到來結束了一面倒的境況,在堅持了一刻鍾後,另外一個重量級人物魅魔也登場了。此外,附近的幾個隊伍紛紛趕來。這裏面也包括雜毛小道等人,他瞧見我,十分高興,走過來與我打過招呼,這才往戰鬥最激烈的地方瞧了一眼,不由得驚訝地低聲喊道:“我操,這不是食蟻獸麽,怎麽這麽大啊?”
Chapter 18 巨獸隕落,漁翁姗情
能夠與那巨大食蟻獸交戰的,除了老魚頭和魅魔之外,還有三兩個邪靈教高手,這些人身手敏捷,不斷地在食蟻獸周圍遊走,彼此配合,進退有度,打得倒也有聲有色。
與雜毛小道在一起的還有老秦和莫小暖,見到我他們也十分高興,拉着我說了許多廢話。雜毛小道也終于找到了與我秘語的時機,低聲問我找到人了沒有。
我點頭說一切安好。雜毛小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沒有再多說。
戰鬥依舊在繼續,巨獸無論是背脊還是腹部的皮膚,都是厚厚的鱗甲,外面還裹覆着古怪的黑霧,一時之間誰都拿這肉疙瘩沒有辦法。不過他們的努力也并非沒有成效,一衆高手利用現成的鮮血和骨頭,在巨獸周圍布置出了一個鎖陰陣,将巨獸的氣息給封住,不讓其遊走。當意識到被困住之後,巨獸暴躁不已,不斷地将附近的樹木撞倒,硬是在樹林裏開辟出一片平地來。
從老魚頭的出現開始算起,交戰的時間已有半個小時,所有人期待的變故終于出現了。一個面目模糊的鬼靈從西面搖搖晃晃地飛了過來,雙手還抓着一具屍體,得意洋洋地喊道:“我終于抓到了一個,看看,這是那第三個叛徒!”
它将那個被撕扯成一堆碎肉的家夥扔在樹林邊緣,然後像蒼蠅一般飛了過來。瞧着戰場中心,它厲聲大叫,說我來了,這個大個兒歸我。這小鬼像轟炸機一般從樹林上空俯沖下來,朝着暴躁不安的食蟻獸腦袋沖去。魅魔瞧見了,大聲阻止道:“别過去,有魔氣!”
所謂魔氣,其實便是濃重的深淵黑霧,這東西充滿了怨力、憤怒和所有一切的負面情緒,一個不小心,便會被淹沒神識,成爲一頭隻知道殺戮的工具。王姗情此刻雖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是貿然葬送在這裏,也并非邪靈教高層所願意看到的。
然而王姗情卻并未停止,而是順着那張開的巨嘴,一頭紮進了食蟻獸的體内。讓人驚奇的是,王姗情這小鬼鑽入其嘴中,那暴躁不安的家夥終于停歇下來,轟隆一聲響翻身躺倒在地,那踩碎無數人腦殼的爪子朝天豎起,發出聲聲哀鳴。
有戲?
高手在意的就是那轉瞬即逝的機會,瞧見王姗情沖擊得手,老魚頭和魅魔在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魅魔口中咒語不休,一股隐約的力量從她的雙腿之間洋溢上來,粉紅色的光圈出現在她的身後,激發出詭異的神采,當她的雙腳踩在那巨獸的小腹處時,這魔女将右手高高舉起,在其下腹處遙遙地畫了一個圈兒。
魅魔門下的女弟子有許多人慘死于此巨獸的巨掌之下,此番又被糾纏許久,早就是一肚子怒意。此番雖然是在空中畫出一圈,卻仿佛推動了整個世界一般沉重而緩慢。她的這番動作完成之後,巨獸的小腹處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傷口,裏面的鮮血傾瀉而出。
不出我的意料,那飛濺而出的鮮血果真是那黑暗生物的藍色。
魅魔一招得手,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觑。這憑空一畫圓,其意境竟然與雜毛小道的虹光虛空斬有幾分神似。姚雪清也不甘示弱,在魅魔得手的刹那,他從懷中掏出三根特殊煉制過的鲥魚幹,雙手一搓,立刻滾燙如火,将其射入那傷口處。
下一秒,有幾股不定的力量在巨獸腹中驟然生成,仿佛肚子中有一個碩大的圓球,而就是這力量,将巨獸折磨得奄奄一息,失去了最後反抗的氣力。
我們在林子遠處瞧着,從前方人群的口中得知這一招的名稱,叫作“紅燒鲥魚”,是利用特殊煉制過的鲥魚,将巨獸的靈魂給吞噬幹淨,其過程宛如紅燒烹煮,極爲痛苦。
這時的天色已經到了最黑暗的時分,我們在遠處等待着結果。突然聽到一聲雷鳴般的轟響,在山脈之間來回震蕩。前面的人群發出了巨大的喧嘩聲,我爬上樹梢去看。樹林空地上原本如同小山丘一般龐大的巨獸身形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巨大的黑霧,不斷地旋轉,逐漸減小,在這黑霧之中似乎有一個纖細的人形,一個長相頗不錯的美女。瞧見這個女人,我差一點就要從樹梢上掉下來。
王姗情!
這個死女人到底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得到了好處。竟然吸納了巨獸身上濃重的深淵之氣,成爲自己塑形的力量。瞧着她此刻皮膚宛如非洲來客的身子裏,隐隐藏着許多不可預知的因素,旁邊許多人都感到不安和心煩意燥。
王姗情的大難不死,讓老魚頭和魅魔也感到十分意外,上前與之交流。
我們離得比較遠,并沒有聽到他們的交談,但是我卻能夠看到姚雪清的臉上充滿了驚詫和意外,表情十分豐富。
十分鍾後,雙方終于停止了談話。老魚頭召集前來的所有人說:“這一頭從深淵中來的巨獸已經被消滅了,原闵魔大人的首席女弟子王姗情居功至偉。這次陽朔鴻廬的私自逃離事件,給厄德勒帶來了巨大的損失,雖然這三人已經死去,但是相關的責任人還是要追究。除了這三人,另外還有一個逃離的叛徒沒有找到,一會兒将在場的人分爲兩部分,一部分人返回駐地,另外一部分人則繼續留在山裏搜尋叛徒的下落,以及收攏死者的遺體。”
随後他念起了分組名單,我和雜毛小道被分在了随大部隊返回基地的人員當中。在老魚頭講話的時候,我注意到王姗情已然沒有蹤影,不知道去哪兒了。另外還有一個事情,就是那頭巨獸并非消失不見,而是變小了,如正常的食蟻獸那般,屍體被人用布袋裝着,準備帶回去研究。
姚雪清講完話,場中所有人開始自動分爲兩組,我們跟着大部隊折返,一路無話。
到達駐地的時候,天色已經初明。還沒有來得及放下手頭的東西去飯堂裏填補肚皮,便有人過來,将我們隔離,并且有專人與我們進行談話,審核昨天夜裏的經曆。一切手續,比特勤局還顯正規。
我昨夜雖然單獨行動了一段時間,但是其餘時間都有人證,并且也沒有什麽把柄被人抓到,故而很容易就過了關。洗完澡之後,我和雜毛小道去飯堂吃早餐,聽到他們傳聞幾個壞消息,其中就有關于麻二的隊伍全滅和老夜的隊伍失蹤之事。
我和雜毛小道在桃花樹下啃包子,談及昨日的事情,他突然說道:“小毒物,你有沒有感覺,那頭食蟻獸,跟賈微扔入深淵的小黑怎麽那麽相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