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雜毛小道被一輛黑乎乎的套牌車拉到火車站,然後塞給我們兩張前往湘湖省郴州的卧鋪票,一瞧時間,離火車出發就隻有二十分鍾了。持着張建和高海軍的身份證,匆匆忙忙過了安檢上了車。火車啓動,我躺在床上,掏出大師兄給的那個八寶囊來仔細打量。
這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布袋,布袋的材質非金非絲,呈現出陳舊的灰色,收口處有兩枚乾隆年間的古銅币,有點像是風水店裏面賣的護身符。這玩意其貌不揚,但有一個好處,便是将哪怕鬼劍這般又粗又大的東西往裏面放,依舊還是隻有巴掌大,有點像玄幻小說裏的“乾坤袋”、“儲物戎子”之類的東西,簡直就是妙極。
如此一來,我的那些破爛玩意,連同兩個朵朵,都給一股腦地裝了進去,雜毛小道亦然。除了虎皮貓大人遙遙辍在我們身後之外,便是那小青龍,也懶洋洋地附在了雷罰之上,被收入其中。如此的八寶囊,現代科學根本無法解釋,當真是極爲神奇的法器,雜毛小道愛不釋手,上了車就沒說話,一直都在上鋪研究,試圖找到一些線索出來。
連續三天兩夜聚精會神的準備,雖然以我們的修爲并不勉強,但是終究還是有些疲累。雜毛小道興緻盎然,然而我卻并沒有什麽興趣去了解這八寶囊爲什麽能夠收納比自己體積大幾倍的物品的原理。這種事情還是留給聰明人去做,而對我,好好地睡上一覺,養精蓄銳才是正理。
郴州是湘湖省的南大門,我曾經去過。那一次是在第一次剿滅矮騾子以後,武警指揮官吳剛受到惡靈纏身,我受了馬海波的委托前往。這是第二次。
南方市與郴州的路程并不算遠,坐高鐵一個半小時便能到達西站。我眼睛一閉,這一覺都還沒有睡飽,便感覺到有人推我,在我的耳邊輕輕喊道:
“張建,嘿,醒一醒,到站了。”
這名字在我的腦海裏轉了兩個圈,睜開眼睛,瞧見一個黃臉漢子正朝着我喊,這才坐直身子嘟囔道:“啊,這麽快啊!”
我們兩個人随着人流下了火車。
二月末三月初,正好是學生潮和民工潮回流的高峰期。火車站人流特别多。我和雜毛小道擠出旅客出入口。我包裏面所帶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具,還有一塊用來證明闵魔弟子的龜甲牌以及一本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集《國境以南太陽以西》。說實話,當時看到這本書我還挺好笑的,沒想到這個張建還是一個具有文藝氣質的大齡男青年。
雜毛小道與我的行李除了那本書之外,所差無幾,都沒有什麽值得一說的法器。看來這兩個家夥除了修煉得一身爐火純青的《大自在觀想六欲天心經》之外,當真是個窮光蛋,要啥啥沒有。當然,這也許是因爲闵魔死得匆忙,并沒有留下什麽東西來。不過他們的錢包倒是鼓鼓囊囊,此刻也全由我們笑納。
出火車站的時候,雜毛小道還在跟我讨論去哪兒吃晚餐,而我則很敏銳地感受到被人盯上了。
來者何人?我沒有刻意去看,心中估量着,隻是不動聲色地拎着包走,結果有三四個人朝着我們這邊擠過來,挨肩擦背,接着就是一把鋒利的刀片朝着我的褲兜劃了過去。
小偷!
這夥人一亮出招式,我心裏反而平靜了許多。火車站附近生存着大大小小的偷盜團夥,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隻要這些人跟邪靈教沒什麽關系,那麽他們敢來招惹我和雜毛小道,簡直就是茅坑裏面打燈籠——找死。
說實話,作爲摸包扒竊的偷兒,剛才那突然一下割兜的技術,算得上是技藝純熟,要想練成這門技術,說不得要苦練三年肉掌炒黃豆。倘若是尋常旅客,想必就會中了招,然而對于我來說實在是如同剛學走路、步履蹒跚的小孩兒。我手出如電,一把就抓住那隻指間夾着刀片的手,輕輕一拉,這人便被我拽了起來。
我的手如鐵箍,無論此人怎麽甩,都擺脫不得。與此同時,雜毛小道也出手,将朝他下手的那個家夥一腳踹翻在地,冷冷地笑,那笑容在他那一張精瘦的黃臉上,顯得尤爲可怕。陡生劇變,周圍幾個裝着擁擠的男人立刻圍了上來,一邊圍着我們說話,一邊封堵住了我們的視線。
我對着被我抓到了手、滿臉憋得紫紅的那個矮個兒漢子冷聲說道:“别在我面前玩什麽貓膩,老子什麽沒有見過?想了結這件事情,就跪在地上,給大爺我磕三個響頭,然後有多遠,滾多遠。”
朝我下手的這個人是這一夥人的頭,本來想要裝硬氣,結果被我一捏,所有的節操随着手骨碎了一地,雙腿一軟,跪着朝我磕頭認罪。我冷哼一聲,放開他,不再理會這一群惶惶不安的蟊賊,與雜毛小道一起離開。
我們朝着站外廣場走去,沒有回頭,雜毛小道輕聲說道:“這些人故意的啊?”
我點頭,說:“不過不知道是這兩個倒黴蛋的仇家,還是邪靈教過來接站的人。我們無法确定,也不想将事情鬧大,隻有放過他們。”張建和高海軍的聯系人是楊振鑫,此番前來郴州,約好在北湖區的一家酒店住下,自會有人過來聯系我們。于是在火車站廣場旁等出租車,結果這個城市還真不好打車,無奈,隻好乘公交車前往。
房間是楊振鑫早就已經幫忙訂下的,我們到了酒店,辦好了入住手續,給他打了兩遍電話,皆無回應。這是早已預料的事情,要不是他的失蹤,大師兄也不會因爲此事而麻煩到我們。
饑腸辘辘,我和雜毛小道出了酒店到附近去找食。郴州市區并不算大,但作爲湘湖省的南大門,同時也是煤礦和有色金屬之都,中心地段還算繁華,從友誼中皇城過去,到處都是餐廳和夜店,我們随便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不錯的餐館,點了一桌火辣辣的當地菜——桂陽餡豆腐、嘉禾血鴨、永興馬田豆腐、七甲臘肉……吃得那叫一個舒爽,酒足飯飽,已是夜深。
回到了酒店,兩人酒氣熏熏地上了電梯。當我們打開房門走進去的時候,兩人的臉色都一變,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我走到臨床的衣櫃前猛地一拉,從裏面揪出一個人來,扔在床上,雜毛小道二話不說,罵了一聲髒話,一巴掌甩了過去,将那個藏在衣櫃裏面的土賊打得眼冒金星。
我和雜毛小道心有默契,問也不問,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暴打,結果那人哭了,說兩位大哥,我的親哥喲,自己人!
Chapter 5 打人立威,下棋落子
張建和高海軍這倆家夥有兩個共同點,一就是修爲都還不錯,二就是脾氣火爆。
這兩人的實力僅僅隻比闵魔首徒大猛子差一線,一直被扔在會州鄉下,并不是沒有原因的,主要的一點就是腦子不夠活泛,一根筋,用湖南話講就是“霸蠻”。當然,這脾氣也是相對的,當初兩人被抓起來的時候,也是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結果尹悅一上刑,立刻就服服帖帖了,什麽東西都一籮筐地給抖摟出來。
此刻我們既然冒充這兩個渾人,這性格自然要模仿透徹,下手也就沒輕沒重了。那人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通暴打,眼淚水都流了出來,抱着頭喊是自己人。雜毛小道聽得他這般說,更是來氣,一把将其從床上拽起來,離地舉起,惡狠狠地說道:“你個撲街仔,誰他媽的跟你是自己人,說,你偷摸進來,到底想要幹什麽?”
那個家夥的臉腫得老高,熱淚肆流,不過依然還是能夠瞧出他就是傍晚時分偷我錢包的那個矮個子。爲了避免被再次暴打,他隻有将嘴裏面的血水吞進肚子裏,然後艱難地解釋道:“兩位,你們是不是叫作張建和高海軍?我是麻老大派來接應你們的,沒有經得你們同意,便先探個底,抱歉啊,不過……”
這小子一副豬頭模樣,此番又是賠笑又是痛,不知道有多難過。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根本就沒有搭理他。雜毛小道毫不猶豫地給了他的肚子一拳,然後使勁兒一甩,将他給砸到了地上,大聲罵道:“老子不認識什麽麻老大,要找死,别來撞老子的槍口!”
雜毛小道的斷然否決讓矮個子一陣猶豫,而這個時候房門突然一動,湧進一夥人來,爲首的一個家夥穿着黑呢子大衣,戴着一副墨鏡,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冷聲哼道:“别否定了,老子是魚頭幫的麻二,奉了差遣來找你們,識相的就趕緊跟老子走,要不然。”
我抱着胳膊,冷笑說,“我不曉得你在講什麽,我們是正經的生意人,路過這裏,等一個朋友的。至于你們,老子見都沒有見過,鬼認得你?”
在訓練基地的時候,老趙便已經跟我們交代清楚了,張建和高海軍一直都是由楊振鑫負責單線聯絡,這次過來,爲了确定那位同志的安全,一定要咬死,沒有楊振鑫的出現,那就以懷疑對方是官方誘餌爲理由,絕對不要跟着那些來接頭的人走。
我們不走,對方卻不可能甩開我們,畢竟南方省是一處極爲重要的地方,任其一片混亂,絕對不符合邪靈教的利益。至于我們下了這一步棋,對方怎麽接招,那就隻有再說了。聽到我的回答,麻二嘿嘿一笑,說你們等的那個人,是不是叫作楊振鑫啊?
雜毛小道裝着有點兒吃驚的模樣喊道:“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麻二說道:“我們就是楊振鑫叫過來接你們的。車在外面,我們得連夜走。”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警惕地往後面退了一步,然後鄭重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麽,我們不認識,就不會跟你走;要走,隻有見過那個朋友之後,才會離開。”
麻二和顔悅色地說着話,誰知道面前這兩人是油鹽不進,臉色不由得一變,冷聲說道:“你們兩個簈毛,還把老子當成條子了不成?趕緊走,要是敬酒不吃,那我可要給你們吃罰酒了?”
我哈哈一笑,“老子長這麽大,倒是從來沒有吃過罰酒,你給倒一杯,讓我看看是什麽樣子的?”
我這挑釁的話一說完,麻二立刻将墨鏡往旁邊一扔,身子化作一道黑影,朝我這邊蹿來。步踏七星,勢若大蟲,此人的身手倒确實有值得稱道的地方。我抱着胳膊冷笑,并不出手,雜毛小道一聲哼,搖身一晃擋在我的面前,結了一個大自在天手印,将此人攔住。雜毛小道手若蛟龍,在他眼前一晃,就将其拉扯住,往床上一扔。
麻二自負絕學,正要給我們好看,結果眼前一花,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天旋地也轉,砰的一聲摔在了床上,腦袋嗡的一聲響,接着瞧見漫天掌影落下,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暴打。
這一夥人擠進房間的,數一數,抛開先前潛入房間被我們暴打一頓的矮個兒和床上的麻二,另外還有四個。瞧見這幅場景,全部都沖将上來,結果被我連着踢了好幾腳,直接摔落在地上疊起了羅漢。
雜毛小道扇了麻二幾十個大耳刮子,一手油膩膩的鮮血,不過他對于力道的把握十分精準,倒也沒有弄出什麽重傷來。麻二身手的确不錯,但是連他們幫主在我們手上都沒有讨到什麽好處,此刻他一個小雜魚便想逞威風,實在是有些天真。不過爲了符合闵魔弟子的身份,我們也是收斂着修爲。
将這些人教訓一番之後,雜毛小道懶洋洋地說道:“好了,爽了。告訴你,我們真的隻是路過的生意人,在這裏是等朋友呢,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麽。行了,自己走吧,不要我扶吧?”
麻二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一臉的豬頭模樣,幽怨地瞧了我們兩個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說:“把我們打成這副狗模樣,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生意人?”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一句話,轉頭便走。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卻叫住了他:“等等!”
麻二在一幫搖搖欲墜的兄弟支撐下,轉過頭來看我,我捏着鼻子,指着地上說道:“看看吧,好好的房間弄成這副模樣,還怎麽住人啊?得了,留點錢,一是賠酒店的費用,二是我們要換一間房。”
麻二一臉怪異,張了張嘴,一口老血吐出來,說不出話。旁邊有個小弟機靈,出聲說大哥,你覺得多少錢合适?我說五千吧,畢竟把人家好多東西打壞了。這一夥人圍在一起,你一張我一張,勉強湊出了四千多,放在桌子上,然後像逃難一樣跑了。
過了十分鍾,我們叫來酒店方,協商換了一個好點兒的套間。在确定房間裏面沒有監視器和監聽設備之後,來到休息區,将憋悶了一天的小妖、朵朵、小肥蟲和小青龍都給放出來透風。
小妖越來越習慣于人類的生活,對于進入槐木牌,有一種類似虎皮貓大人之于飛行有氧艙一般的抵觸感,出來便在我腰間掐了一把。
我此番前來,對于任務的完成倒還在其次,主要是擔心同學楊振鑫的安危。經過老萬的死亡,我已經越來越害怕熟悉的朋友離我而去。不過雜毛小道安慰我,說你同學倘若真的出了事,那些家夥隻怕就不會是這樣的反應了。我們今天将前來接頭的人暴打一頓,拒不承認,這行爲可以理解爲謹慎。他們如果真的急着與我們接頭,隻要楊振鑫沒有死,必然會找他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