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鑫是我在老家晉平一中的高中同學,在我的學生時代,是屬于關系比較要好的那種。後來我南下打工,爲生活奔波忙碌,而他則考取了中南民族大學,以後便一直沒有聯系。再次見面,是茅晉事務所被邀請去偉相力,他當時說自己是台企儲幹,後來塵埃落定,才曉得他早已加入了特勤局,是打入邪靈教内部的卧底。
工廠詭事之後,他又去執行别的任務,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至如今,差不多又有兩年多了。
大師兄相邀,我們不敢怠慢,驅車趕往南方市。到了總部,趙興瑞在門口迎接,帶着我們往裏走。到了大師兄辦公室,看到他依舊是忙得不可開交,一邊講着電話,一邊示意我們在會客廳坐下,讓老趙招呼我們喝茶。
大師兄在與電話那頭的人吵架,雙方争得十分兇,氣急了還猛拍桌子。
瞧這模樣,讓人有些好奇,不知道到底是誰能夠讓大師兄放下平日裏溫文爾雅的風度,像個商販一般讨價還價。雙方到最後還是沒有談攏,大師兄率先挂了電話,低聲罵了一句粗口,将茶杯裏的水一口飲盡,潤了潤喉嚨,才走到會客區來。
雜毛小道瞧見大師兄怒意未消,笑嘻嘻地問道:“大師兄,是哪個蠢貨惹得你這個樣子啊?”
大師兄在我們對面坐下,伸了一個懶腰,毫不在意地說道:“還能有誰呢,不就是那個長袖善舞的趙承風?這種官僚,平時做事的時候不勤快,推三阻四的,但耍起陰謀詭計起來,那是一個比一個強,仿佛娘胎裏面就是三角眼的毒蛇一樣!”
他的情緒平複快,指着桌上的茶盞招呼道:“嘗一嘗,這是今年茅山的新茶,總共沒多少,要不是你們兩個,我可不會拿出來。”
雜毛小道聽到了,端起來嘗了嘗,眼睛一亮,說這是我小姑炒的?
大師兄點了點頭說:“是。今年春節的時候,應顔托人帶了點過來,說是感謝先前給她的藥,回敬的。”
小姑炒制的茶乃人間仙品,嘗過她的茶湯,尋常名品便都如同白開水一般寡淡。聽到大師兄談及,我趕緊喝了兩口。
品完茶,他才說起此番找我們前來的原因。
其實這件事情說來跟我是有些瓜葛的。當初大師兄爲了還我清白,啓用了麾下一名潛入邪靈教内部、而且級别還頗高的卧底,用來收集黃鵬飛并非我主動殺害的證據,使得當日在茅山大殿,我取得了道義上的勝利,一洗冤屈。
然而這樣一來,證據一曝光,大師兄這些年苦心孤詣布置的伏子也就廢了。将那人安全轉移之後,不得已,又再次增選了人員,繼續打入邪靈教的内部,我的同學楊振鑫就是其中的一個。這兩年起起落落,有人被發現,死了;有人卻逐步上升,例如我同學,已經接近内圍。
上個星期,楊振鑫傳來了一份關于邪靈教的情報,蟄伏已久的邪靈教準備在今年年末有大動靜,目前正在召集全國各地的精英分子和最有潛力的新興一代,前往湘湖省某處地界(也許還會轉移)接受邪靈教的統一培訓,屆時不但有邪靈教高層莅臨,主辦此事的佛爺堂也鄭重承諾,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佛爺也将會出現,給所有教内精英訓示。
這個情報十分重要。然而此後楊振鑫便再也沒有消息傳來,生死不知。
總局對這個情況十分重視,專門召集各大區的負責人開會,認爲這是一次極爲重要的機會。倘若能夠派人潛入進去,确定方位,到時候一定能夠将這夥邪靈教骨幹精英一網打盡,最終鏟除邪靈教這個心腹之患。
這件事情意義重大,上頭決定聯合執法,但是具體到了下面,卻爲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争論不休。很多人認爲這也有可能是邪靈教佛爺堂的一次陰謀,持這一觀點的人很多,比如前不久剛剛提升爲西南局總瓢把子的袖手雙城趙承風。
綜合來看,特勤局各大區的實力其實跟境内的宗教和曆史文化分布有着極重要的關系,而從這方面來看,東南局和西南局向來都是拔尖之輩,不相上下。
這件事情如果能夠得到趙承風的大力支持,相對就會容易許多。但是趙承風做事從來都是有着極強的目的性,此前他憑着貪蒙剿滅鬼面袍哥會和越境血族的功勞,坐上現在的位置。之後,因爲鬼面袍哥會的上層機構遭到破壞,世面太平許多,便認爲一動不如一靜,除了大肆收羅黨羽,培養親信之外,沒有做過幾件真正值得稱道的事情。然而此人長袖善舞,無論在地方還是總局,都有一幫子人在幫他搖旗呐喊。
趙承風消極對待,但是大師兄卻有心做事,開完會回來便立刻部署,昨天突襲了會州一處旅館,查獲了兩個邪靈教分子。在經過嚴格的審問和檢查後,得知這兩個邪靈教分子正好是準備前往湘湖參加這一次邪靈教的集訓,所以便想尋求我們的幫助。
大師兄話說得很明白了,雜毛小道說這是想讓我和小毒物冒充邪靈教分子,打入敵人内部,然後中心開花的節奏?
大師兄點頭說:“是。你們兩個隐姓埋名,待在那個‘研究所’裏面,便是局裏面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你們的本事在那裏,如果派你們去,那麽即使是失敗了,我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對于大師兄的請求,我無法拒絕,畢竟當初我蒙冤得雪,還欠着大師兄一份人情。雜毛小道更是沒有任何異議,他骨子裏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喜歡冒險,喜歡一切的不可知,這大半年來他也是閑得無聊,此刻有了活兒,還不是忙着趕緊答應。
大方向敲定,接下來的便是具體的操作事項,這方面自然會有趙興瑞與我們接洽,倒也不用大師兄事事叮囑。我們出了辦公室,趙興瑞直接帶着我們前往位于西郊的訓練基地。
其實潛伏最麻煩的事情,那就是關于我和雜毛小道的相關資料,估計邪靈教那裏已有許多。無論是雷罰、鬼劍還是震鏡,或者虎皮貓大人、朵朵和小妖,随便哪個一露面,我們的身份便立刻揭曉了,這事兒倘若在平時倒還無需顧忌,但是如果真正身處敵人的核心圈、大本營,我可不認爲自己有在敵陣之中殺個七進七出的修爲。
換句話說,此行極其危險。我們所面臨的是全中國最邪惡、恐怖和聰明的一夥人,稍有不慎,腳下便是萬丈深淵,永世不得翻身。正因爲如此,大師兄才拜托得如此沉重。想到這裏,我越發地不敢讓剛剛恢複正常人生活的朵朵受到波及。
路上我和雜毛小道讨論起是否要帶小妖和朵朵前往,小妖自然是無所謂,而朵朵卻一定要跟着我。
尹悅早就已經在基地守候,待我們下車,她拍了拍手,一臉興奮地喊道:
“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會感興趣的!嗯,我先帶你們去見一見自己将要扮演的那兩個倒黴蛋吧。”
Chapter 3 闵魔弟子,神奇畫皮
西郊訓練基地作爲特勤局新生力量的秘密駐地,分爲地上區和地下區兩個部分,地上區域是很正常的職業部隊訓練區域,而地下區才是真正藏有大秘密的地方,分作幾層,面積比地上大了三四倍。
尹悅是這兒的地頭蛇,一路蜿蜒曲折,乘着電梯上上下下,終于來到了地底深處的一個房間裏。
因爲我們要冒名頂替前往湘湖,爲了安全,風聲不可走漏,所以這地方的保密級别是絕密級的,不但進來的手續繁瑣,而且這裏所有的守衛也都是經過尹悅精挑細選的,并且在我們從湘湖省回來之前,他們的行動也将受到限制,絕對不可以離開這裏。
那兩個來自會州的邪靈教成員被分開關押在東西兩側,用單透鏡牆給隔着,我們這邊能夠看到他們。
老趙問尹悅相關的審訊結果出來了沒有。尹悅遞過來厚厚一沓資料,說這是相關專家連夜審訊出來的結果,左邊這個家夥叫張建,右邊那個叫做高海軍,他們兩個都是闵魔的弟子,因爲最有天分,闵魔對他們也寄予了厚望,讓他們一直在鄉下苦修,少有抛頭露面,所以知道他們身份的人很少。
闵魔在鵬城工廠覆滅,并沒有波及他們,後來陳老大組織的數次清理和打擊,也都讓他們給漏了。以闵魔爲代表的邪靈教南方勢力相繼覆滅,使他們兩人一躍成爲這個地區數一數二的高手,所以開始得到邪靈教的重視。
闵魔雖然身死,但是他在南方省的威望和勢力猶在,所以佛爺堂希望通過這兩人,重新立起旗幟,将已成一團散沙的南方省邪靈教聚攏起來。隻可惜,邪靈教負責聯絡這兩個人的,正好就是楊振鑫。
張建和高海軍還以爲自己“十年磨一劍”,這回終于有了用武之地,結果被前來接頭的小哥轉手一賣,壯志未酬,便直接蹲進了這地底深牢。
他們兩個天分極佳,而且之前一直埋頭修行,沒有犯過什麽血債,所以昨日大師兄親自出馬,恩鹹并施,居然将他們給說服了,同意全力配合我們的方案,幫助我們進行卧底工作。
倘如是在以前,我必定會覺得這兩個小子是在詐降,等日後伺機逃脫。
不過經曆了與洛氏姐妹以及姚雪清的交往,我也知曉了看着神秘詭異、鐵闆一塊的邪靈教,其實内部也是危機四伏,也是可以分化的。
想想也是,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人是天性邪惡的,除了那些無路可退的家夥,有多少人是願意一條路走到黑的?
有了這兩人的配合,我和雜毛小道開始努力學習他們的神态、說話的語氣以及擅長的手段。特别是他們兩人從闵魔那裏學來的《大自在觀想六欲天心經》。此法乃小乘佛教變種所化魔功,通過觀想欲界諸天,即“四大王天”、“忉利天”、“須焰摩天”、“兜率陀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此六欲天,而獲取修爲。
此法修行入門簡易。于童子時便着手開發色欲,修煉時與赤裸異性一起。衆生有淫欲心,初始時必定血脈贲張,爲所欲爲,而欲界越高,淫欲心越淡,分别是交、抱、握、笑、視,經曆了欲界、色界和無色界等三層境界,萬千美女立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此方算小成,入得門道。
闵魔此人才情極高,收徒也獨辟蹊徑,然而門下諸徒能夠進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者十不存一,大猛子算一個,張建和高海軍也各算一個,另外還有一人,那便是極得闵魔歡喜的女徒弟,外号黃鳝的王姗情。當然,那些家夥早就已經死去,而我們此番也并非想要修煉那門功法,隻不過是想了解其運功手段和表象,迷惑邪靈教中人而已。
此門功法和雜毛小道修煉過的李道子所傳《山間花陰基》,有異曲同工之妙,故而并不用費多少氣力。
這一次大師兄之所以挑選張建和高海軍下手,能夠得到他們願意配合,這是其一;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爲南方省這邊的邪靈教機構被破壞得很嚴重,認識這兩人的邪靈教人士并不算多,熟悉的要麽死了,要麽就是在白城子吃窩窩頭呢。
兩天兩夜,我們沒有合眼,做了許多準備工作,盡量讓自己能夠更加惟妙惟肖一點。
在第一日晚間的時候,來了一個瞎了左眼的老頭兒,滿頭愛因斯坦型的亂發,渾身邋裏邋遢,散發着一股臭鹹魚的氣味,皮膚到處都是黑色污垢,唯有那一雙手,幹淨得像小姑娘的柔荑一般。
這老頭是大師兄找過來的整容大師,姓楊,早些年祖上是捏面人的手藝人。到了晚清時出了一位奇才,诨号千面人,是天下第一易容高手。據說出道以來,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此人縱橫一世,結果鬧義和團的時候隕落于洋人的排槍之中。千面人死後留了幾房子孫,其中一房流落川蜀,便是楊操的先人,而這一位的手藝,更是高明。
老趙将這位楊大師的手藝吹得上了天,我們隻是學,多學一分便少一分危險。到了第三天,終于算是有了點成果,那姓楊的老頭兒也照着模子弄好了兩副人皮面具,擺起台案,作法祭神。如此這般好是一通符咒,接着從棕色的藥液之中撈出兩張人皮面具,貼在了我和雜毛小道的臉上。
這面具貼在臉上癢癢的,如同活物一般,伸出許多細線粘連在肌膚裏。
瞧見我們難受,那老頭兒讓我們都閉上眼睛,不斷地修修補補。如此又忙活了兩三個小時,脋饬完了,又讓我們吞服了兩碗香灰水。
之後在我們兩人面前豎起一面鏡子,我睜眼一瞧,是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孔。這是張建,一個臉型消瘦,唇上微須,雙眼斜長的青年。我摸着臉上的肉,跟平日裏的幾乎一模一樣,簡直就是畫皮。
我走進左邊關押張建的房間,瞧見我的臉,正主也吓了一跳,再加上我這兩日模仿的神态動作,簡直就是在照鏡子。當我張口說話的時候,更加驚人的事情發生了,沙啞低沉,那聲線跟張建居然有了九成相近。這顯然是剛才灌下的那碗香灰水起了作用。
面對這樣的奇迹,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高手在民間,千萬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易容完畢,楊老頭告訴我們,這張畫皮兩個月内有效,隻需每日用米湯水洗臉,保持活性即可。至于體型,你倆都是高人,自己解決。囑咐完畢,老頭連如何解除面具的方法都沒提,直接拉動鈴聲,讓人帶走。
準備工作結束,大師兄匆匆趕到,遞給了我們兩個錦囊。這錦囊是天山神池宮流傳于世的少數作品,名喚八寶囊,能夠通過八卦陣法,容納一定分量的物品。考慮到我們一身零碎,帶着容易發現,不帶又不行,于是他求爺爺告奶奶,終于給我們湊齊兩個。隻是一再聲明:這兩樣東西都是有主之物,而且都是類似于鎮虎門那樣的老同志,級别比他還要高,以後任務完成,還是要還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