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工業園位于石龍鎮中山公園附近,交通便利,南北暢通,而且那邊大片大片都是各類工廠,人員比較密集,離我這裏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掌櫃的在市局等不及,直接派車到養殖場。我正洗漱,他已經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揪着我喊道:“電話打了無數遍,可你就是不接,我說你倒是真沉得住氣啊?”
我伸了一下懶腰。跟雜毛小道厮混了那麽久,我多少也學會了一些淡定和從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掌櫃的,你堂堂一市局領導,犯得着屁颠屁颠趕過來麽?叫曹彥君跟着就是了,何必這麽麻煩?”
瞧我故作輕松,掌櫃的一臉郁悶,道:“你以爲我不想安坐城樓觀山景啊?可失蹤被擄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誰——于公她是我治下的公民,于私她是陳老大幼時的朋友。陳老大是信得過你我,才将張艾妮放在東莞的。
可要是出了什麽不測的事情,你說說,咱們倆還有什麽臉,去面對陳老大?”
大師兄在掌櫃的心中分量極重,所以他是一丁點兒都不敢怠慢,可我又何嘗不是?時間緊急,我将朵朵、小妖和肥蟲子叫上,至于養殖場,則讓昨天已過來上班的小胖妞王二春看着。
在指揮車上面,掌櫃的跟我講起了這幾天的追查進度。他們協同公安、工商、衛生和交通等有關部門,以“掃黃打非”的名義,對全市進行了大排查,重點審核了賓館、旅社和出租屋等場所,結果從黑白兩道反饋的消息來看,都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東西。龍山工業園那邊,臨時增加了許多監控攝像頭,還布了好幾組暗哨,也沒有瞧見什麽不明身份的人員。
“對手是個極其狡猾老練的家夥,不知道他這次會鬧什麽幺蛾子呢。”掌櫃的不無擔憂地說道。這局面不由我方掌控,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讓人心中忐忑不安,不過現在也沒有别的什麽辦法了,先到了地方再說。
一路疾行,我們趕到龍山工業園已經是晚上八點。掌櫃的這一次帶來了二十多号人,爲了避人眼目,全部身着便裝,另外持槍特警也有兩隊,早就已經進駐園區各個建築的制高點,必要時刻,隻要确定目标,不經批準即可射殺。
我并不與他們一同走,而是在離龍山工業園最近的一個村子就下了車。
村子幾條街,到處是出租屋和明亮招牌的店子,工人剛下白班,到處都是人,顯得混亂而繁華。我幾天沒有吃飯,找了一家陝西面館,六塊錢一碗的拉面呼啦啦下了肚,這才感覺有些底氣,然後施施然朝着兇手指定的那條河渠邊走去。
這村子離那條河渠并不算遠,步行十多分鍾就到了。我先前查過資料,這工業園大部分的企業都是印染服裝廠之類的,就是做牛仔褲的那種,對環境、尤其是水資源的污染十分嚴重,一路走來,空氣裏到處飄散着一股刺鼻的臭味,走到河渠邊更加明顯,讓人都有些呼吸不暢。
借着兩岸的路燈,能夠看到這六七米寬的河渠裏面,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污水,除此之外,還有些綠色的水生植物,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各種生活垃圾。
我粗略掃量一番,瞧見了那棵老槐樹,它孤孤單單地矗立在河岸旁,對面是砌着高牆的工廠,旁邊一條路,過了這街口便是各式高高低低、規劃不一的民房,通常用來出租。老槐樹旁邊沒有人,不遠處隻有一個露天的垃圾堆。
我緩步走了過去,小妖和朵朵悄不作聲地從我胸口的槐木牌中飄蕩出來,朝兩邊的黑暗隐去。
九點多,我出現在了老槐樹下。這個時候已經接近六月,天氣濕熱,旁邊的垃圾堆裏傳來生活垃圾的腐爛臭氣,十分難聞。不過我卻并不在意,矗立在河邊,任那腥臭的河風吹拂頭發。
我人雖然不動,然而卻一直都在關注着四周。在掌櫃的布置下,想來應該不會有人朝我打黑槍,隻不過,那個家夥雖然約我在這裏見面,但他到底會不會來呢?
等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依舊沒有人。附近工廠的工人差不多都回家或者上班去了,路上基本沒有什麽行人,四周黑漆漆的,冷冷清清,偶爾有那麽一兩個人路過,瞧見我在河渠邊站着,除了奇怪地看一兩眼,也沒有多說什麽,倒是有一個收攤的大姐路過,關心了我一句,是不是失戀了,可别想不開啊。
我等得焦急不耐,隐蔽耳麥裏面不斷有人通報情況,說一切如常,附近幾個街道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人物。
突然,我聽到有電話鈴聲響起來,下意識地去摸懷裏的手機,結果發現并不是,聲音來源于旁邊不遠處的那一堆生活垃圾。老款諾基亞的和弦鈴聲在寂靜的夜裏響起,一遍又一遍。對面巷口出現了一個小孩,正跌跌撞撞地朝這邊走來。小孩才兩三歲大,走路都不利索,不過顯然是被這鈴聲吸引了。
我用炁場感應了一下那堆生活垃圾,并沒有發現下面藏着什麽爆炸性物品,隻是一個藍屏手機在不斷閃爍。我眯着眼睛瞧了一會兒,突然想到,莫非是那個兇手想跟我通話?
我小心走過去,先給右手戴上一隻薄薄的皮手套,将手機從垃圾中翻出來,接通,然後按了免提。一個方言口音濃重的聲音傳來:“陸左,看來傳言沒錯,你跟政府的關系還真的是很鐵啊。瞧瞧這一整片地區的樓頂屋角上,到處都是狙擊手,你說我怎麽跟你見面?”
聽他這麽說,我便曉得電話那頭的人,便是兇手了。
看着剛才那個小孩朝我這邊走來,我緩步走到老槐樹下,冷聲說道:“我不管你是誰,隻想告訴你兩件事情,第一,你有什麽不滿,都他媽的沖我來,綁架我公司的員工算怎麽回事?不疼不癢的,老子還未必在乎。第二,有本事,咱們兩個單挑,這次人多不算,我和你另約一個時間地點,看看誰是孬種?”
“嘿喲,你說你不在乎自己的手下是吧?得了,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回頭就将她殺了——可惜了,這女人年紀不小,但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别有一番風味呢……”電話那頭的笑聲格外冷酷。
那家夥比我想象中的聰明,我氣惱得幾乎都要将手上的電話給捏爆了,不過爲了幫掌櫃的他們争取定位時間,隻有拖延,語氣轉軟道:“行了,都是出來混的,有話好說。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她?”
“要怎麽樣?哼哼,你也有說軟話的一天啊,你陸左現在不是很牛麽?
你不是踩着族人的屍體,成爲政府倚重的爪牙了麽,現在還知道求饒了啊……”電話那頭不斷地挑釁我,發洩着對我的怒氣,而我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也不回應。咦?剛才那小孩兒居然不知好歹得朝着我走過來,好像是想要我手上的手機一般。
這小孩兒走到我身前兩米處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不對勁。我勒個去,這哪裏是什麽小孩兒,根本就是一頭滿面青獰、一身黑毛的嬰屍。
就在我低頭看下去的那一秒,原本步履蹒跚的嬰屍突然将收斂起來的屍氣一舉綻放,雙腳蹬地,朝着我的胸口沖來。它的雙手,指甲又黑又尖,上面盡是屍毒。敵人果然費盡心思。不過我倒也不慌,騰出一隻手,将這頭嬰屍的手給抓住,不讓它劃到我。不料這鬼物的勁兒忒大,一下就将我撞得往旁邊退了好幾步。就在這時,老槐樹樹幹突然裂開,從裏面跳出一個黑影,猛力一撲,将我給緊緊抱住,往旁邊臭水橫流的河渠推了下去。
Chapter 8 真兇露面,熊孩子的逆襲
萬萬沒想到,那被我用炁場來回掃視過好幾遍的老槐樹裏面竟然還藏着這樣的兇險,猝不及防之下,我一頭栽進了臭水河渠裏。
河渠離地一丈許,身處空中,我借勢翻了一個滾兒,将從老槐樹中蹦出來的那個黑影壓在下面。在入水的一刹那,我瞧見這是一頭滿臉綠色、額頭處有月亮烙痕的毛猴兒,張着嘴,一口獠牙雪亮而張狂。
這毛猴兒差不多有半人高,力大無窮,然而卻給我使用“山”字訣,千斤墜,砸落在河渠中。
河渠水不深,水底裏盡是臭烘烘的淤泥。我和這個毛猴兒以及手上掐着的嬰屍跌落在裏面,水深齊膝,濺起的淤泥四處飛射。我用肩頭幹淨的地方抹了一把眼窩子,便發覺水中有異動,一瞧,吓了我一大跳。黑乎乎的污水之中,密密麻麻都是小魚兒。這些小魚兒隻有牙簽般大,我一入水中,立刻争先恐後朝着我這邊湧來。
食人魚!
這些小魚的腦袋呈現出畸形的大——食人魚之所以這麽厲害,是因爲它們的頸部短,頭骨特别是颚骨十分堅硬,上下颚的咬合力大得驚人,可以輕易咬穿牛皮或者堅硬的木闆,倘若全部集聚過來,隻怕片刻之間便能夠将我給啃噬成骨頭架子。
這時那頭從老槐樹裏面蹦出來的毛猴子也躍到我的身上,張嘴朝着我的脖子一口咬下。
對方布網嚴密,這節奏是準備讓我死,并沒有将張艾妮放出來的心思。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充滿怒火,右手迅速點燃惡魔巫手,閃電擊出,塞進了毛猴子張得巨大的嘴巴裏面。
毛猴子的嘴裏獠牙密布,牙根處還有許多黑色污垢,一看便知道蘊藏有劇毒。然而我夷然不懼,怒火中燒,右手已經滾燙,塞進去之後就是一陣猛掏。毛猴子雖然用降頭巫法祭煉過,然而卻擋不住我這突然爆發的力量,嘴裏面一陣嗚咽,腦袋被我燒得半熟。
這毛猴子被我擊殺,然而我的雙腳卻已經遭到了水裏面那些食人魚的侵蝕。這些小東西或者從縫隙中鑽入,或者輕松咬破我的褲腳,狠狠地朝着我小腿肉咬來,更有甚者,鑽入傷口朝着裏面的皮肉層擠去。
這些食人魚的威脅比尋常鬼物更甚,短短一瞬間,我的雙腳劇痛。危急時刻,肥蟲子不用我請,直接出現在我腿部,将那些鑽入我腿裏的食人魚給全部消滅,并且将自己森嚴的蠱王氣勢激發出來,震懾住食人魚。
我将毛猴子腦殼搗碎之後,四周看了一下,想先離開這是非之地。這時,小妖及時趕到,把我從淤泥裏拔出來,往岸邊使勁兒扔去。我在空中翻騰了好幾下,啪的一聲,摔在了那棵劈了岔的老槐樹上面。
我摔得頭昏腦漲瞧見掌櫃的帶着一夥人匆匆趕過來。我跌落河渠裏面,一身腥臭,右手抓着那早已死去的毛猴子,左手還死死掐着那不斷掙紮的嬰屍。
“潘多拉魔猴!”
“印尼怨咒嬰屍!”
掌櫃的手下頗有不少識貨的人,很快便認出了我手上的這兩樣鬼物。我将毛猴兒惡狠狠地摔在地上,擡頭看那個喊出聲來的眼鏡男,說你認識?
眼鏡男望着地上黏糊糊的猴屍說道:“潘多拉魔猴是西方的叫法,也叫厄運魔猴。它是西班牙人第一次深入柬埔寨的時候,對于這種從地底出現,帶來殺戮、疾病和戰争的猴子的稱呼,認爲它是魔鬼的象征。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它的身影,最近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是在1970年代末,這魔猴在怨氣積聚的紅色高棉萬人坑中出現。當時南洋降頭師聯盟契努卡和薩庫朗還爲此争奪不休。潘多拉魔猴有着超卓的力量和敏捷度,而且能夠融入植物之中,收斂氣息,是天生的叢林殺手。它暴戾無比,但是一旦被人收服,卻是最好的幫手,服服帖帖。”
眼鏡男侃侃而談,完了之後,又不确定地說道:“它的體貌特征大體符合潘多拉魔猴的記載,但是這一頭好像有些弱。”
掌櫃的在旁邊笑,也不多解釋,隻是跟我說道:“剛才太急,忘了跟你介紹,李偉,今年集訓營的第一名,跟我算是有些關系,便給我要來東莞這邊實習了。”眼鏡男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來,跟我寒暄道:“慚愧,那個第一名,徒有虛名而已。領導,我老師給我專門介紹過您,說您是近年來集訓營裏出過的最厲害的人才。”
我那副廳級的級别已經下來了,參加行動的人都曉得,不過這副巡視員的稱呼叫着不順口,于是他就直接喊領導。
我有些驚訝,問,你老師是?
“何斯,總局戰略部高級分析員。”李偉恭敬地回答道。這名字在我腦海裏轉了一圈,方才回想起來,這個何斯想來應該是之前集訓營裏面給我們上國際形勢分析課的教員,原本以爲他就是個普通的工作人員,卻不承想還頂着一個高級分析員的頭銜——天下英才,不可小觑。
我們這邊說着話,有人拿着一個專用的金屬盒子過來,從我手上接過那頭不斷掙紮的嬰屍。掌櫃的見識也不差,說如此瞧來,這兇手應該是打南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