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自知必死,不想連累我,于是推我閃開。然而這等卑劣手段哪裏能放在我的心上。當下将震鏡祭出,一聲“無量天尊”,藍光閃耀,人妻鏡靈已将那股陰靈鎖定,直接碾滅,前後不過一秒鍾——還是那句話,小俊是我的人,我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員工受到傷害。
大難不死,小俊吓得一身的汗,躺在床上直喘氣。我也給那條潛藏在暗處的毒蛇給氣到了,長吸兩口氣,按捺住恨意。我讓小俊連喝了三盒純牛奶,将腸胃裏面的餘毒給疏導完畢,這才問他還記得那個人的模樣麽?
沒有了陰靈作祟,小俊終于能夠回想起來,告訴我說他與兇手也不過是一照面的工夫,但是感覺那個人的年紀并不大,皮膚黝黑,一雙眼睛如同毒蛇,讓人不寒而栗。匆匆一瞥,能夠得到的信息并不多,小俊隻是對那寒光四射的眼神心有餘悸,印象也僅止于此,根本做不了什麽圖像還原。
我想來想去,發現在我的仇人行列裏,符合他說的這幾個條件的太多,特别是如果這裏面摻進了邪靈教,那可實在是難以确定。
小俊身體虛弱,我沒有再問下去,隻是囑咐他要多喝牛奶,别的不用擔心,好好養病便是。我離開醫院之前,醫生給小俊再次作了檢查,發現先前出現的所有狀況差不多都消失了,現在僅僅隻是太過虛弱而已。我留财務貓兒和前台在醫院照顧小俊,自個兒則直接趕到了市特勤局。
自去年年會過後,負責東莞市局的業務領導便已經是破爛掌櫃趙中華了,茅晉事務所襲擊案報案後,他立刻派出了得力幹将曹彥君,此刻更是直接負責此案。
我在辦公室見到他,說了剛才在病房裏給小俊解蠱的經過。掌櫃的沉吟一番,點頭說道:“這個兇手是個心思缜密的家夥,行事環環相扣,陰險毒辣。陸左,你怎麽就惹上這麽一條毒蛇了呢?”我也郁悶之極,本來準備弄個毒蠍養殖場,好好讀書,仔細實踐,認認真真地做好我這養蠱人的本分。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麻煩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讓我如何是好?
掌櫃的聽我發了幾句牢騷,便問我,“那個家夥通過小俊跟你約戰,真的會在後天出現在龍山工業園?”
我聳聳肩膀,說你覺得呢?
掌櫃的搖頭說,“從小俊的事情來看,那個家夥就是一個十分懂得玩弄心計的家夥,不會這麽直來直往。不過他葫蘆裏面到底賣着什麽藥,這個還真的隻有到了後天晚上,才能夠見分曉了。”
正常辦案,大抵都會有一定的章法,循着兇手留下來的各種線索去追查,如同解題。然而現在我們所面臨的問題在于,對手滑不溜丢,完全就沒有抓到任何線索,使得我們迷失了方向。我們兩個正頭疼,辦公桌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和很多領導一樣,他這兒一共有兩個電話,紅色的是保密電話,隻有少數人才有。
掌櫃的趕忙去接,說了兩句話,不停地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告訴電話那頭,說好,他也在我這裏。這話說完,他把電話遞給了我,說:“陳老大的電話。”
我詫異,沒想到這事情竟然還驚動到大師兄了?我接過話筒,大師兄問我這邊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如果有,他會派最精良的人員過來支援的。
我想了想,讓大師兄幫忙查一下我心裏面估摸出來的幾個仇家,看看這些人有沒有在南方省露面,至于其他,暫時還用不着,等過了後天再說。
大師兄那邊滿口答應。我聽到大師兄的語氣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不過也不好多問什麽,匆匆說了兩句之後便挂了電話。
我瞧見掌櫃的表情古怪,問到底怎麽了?掌櫃的說,“陸左,你真不知道大師兄打這通電話的緣由麽?”
我搖頭說:“不知道啊,難道這是在表達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掌櫃的搖了搖頭說,“我跟你說了也無妨,不過這話兒你以後可千萬别說是我講的——你們事務所的張艾妮,是陳老大小時候的青梅竹馬,這個你不曉得麽?”
掌櫃的爆出來的這猛料還真的讓我驚呆了。這家夥以前就是跟着大師兄混的,我并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隻是有些太突然了,讓我有點兒接受不了。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這裏面的确也有些蹊跷,就比如雜毛小道那厮,對待張艾妮那畢恭畢敬的模樣,就讓人生疑。現在看起來,那可不是在對待自家嫂子的态度麽?
不過,大師兄都已經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還是單身一人,這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掌櫃的想起了雜毛小道,問他怎麽還沒有回來?
雜毛小道手段高強,虎皮貓大人運籌帷幄,有了他們兩個,事情也不至于一團亂麻。然而那小子自從上了茅山,除了打個電話報平安外,便再無消息,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或許是陶晉鴻準備把他留在茅山閉關了。
掌櫃的若有所思地說:“江湖小道傳聞,說茅山長老會已經達成了意向,準備讓小蕭接掌下一屆掌教真人的位置。如此看來,隻怕這件事情有可能是真的啦。”我說不可能吧,就那吊兒郎當的小子,就他都能當茅山老大,我還不直接成了地仙?
掌櫃的望着我,一臉的英雄遲暮。緩緩說道:“陸左,我們認識多久了?”
我不知道他話裏面是什麽意思,大概想了一下,說:“三四年吧。那個時候灣浩廣場鬧鬼,阿根他爹請來了歐陽指間老先生,而歐陽老先生又叫上了你,咱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掌櫃的說,“是啊,那個時候,我們幾個人連許永生那樣的家夥都差點幹不過。時至今日,你都已經在日本、緬甸攪風攪雨,揚名立萬了。歐陽指間倘若知道你現在的成就,隻怕在那黃泉之下,都在含笑呢。”
我擺了擺手說,“掌櫃的,得了,你别誇我,怪不好意思的。”
掌櫃的并沒有停止,而是繼續說道:“陸左,你和小蕭是我見過的,成長速度最快的修行者,這一點,就連當年的陳老大都比不上。你知道麽?洞庭湖一役過後,望月落敗,無塵失蹤,一字劍重傷,便是連善揚真人這種當年能與陶晉鴻并肩争鋒的頂級高手,都狼狽而歸,唯獨你們出盡風頭。現在你和小蕭在道上的名聲,你知道有多顯赫麽?你們甚至都已經直逼天下正道十大高手的行列。便是大内第一高手黃天望,也曾在私底下對旁人聊起,說百年前的天地三絕,二十年前的小佛爺,今日之左道,都是人中天驕。聽聽這評價,你還覺得小蕭升任茅山的掌教真人,有那麽不可思議麽?”
掌櫃的說是這麽說,然而我卻并沒有興奮,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郁悶,下意識地喊道:“這他媽的都是誰在背後編排我啊?”
感受到了我的怒氣,掌櫃的倒是長長舒了一口氣,拍着我的肩膀說道:
“阿左,我今天之所以跟你提及前事呢,是因爲我們是多年的好友。你們幾乎是我看着,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你們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生死無數,險象環生。但年輕人,年少氣盛,我和陳老大幾個都擔心你們受不了這捧殺之策,心性變化,反中了敵人伎倆。說實話,這一次的事情,終歸到底,還是那些家夥弄出來的。”
掌櫃的語重心長,我聽到耳裏,宛如洪鍾大呂,心情頓時就開朗許多。
伴随着實力而來的是名聲,而随着名聲來的則是心境的變化,倘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沖擊,心浮氣躁,這船随時有可能翻掉。掌櫃的也沒有再多說,與我談了一下這兩天的布置,然後讓我先回去。
我回到養殖場,見昨夜放走的小胖妞居然又來了,正跟小妖在一起說說笑笑,不亦樂乎。
Chapter 6 事務所的去留
“你怎麽來了?”我問小胖妞。
小妖在旁接茬說道:“你把人家養的翼蛇給關了好幾天,水米不進,眼看着就快要死了,人家能不着急麽?你這人,哼……”
王二春扭扭捏捏地走上前來,低着頭小聲說道:“老闆,我家小紅吃了你多少蠍子,你幫我算一算,我這裏還有點兒錢,看看夠不夠。”二春從肥碩的屁股兜裏摸出了一個錢包來——這錢包是前些年鄉下流行的那種紙錢包,上面畫着個明星什麽的,幾塊錢一個。
把錢包打開,她摸出了一沓錢,往手上吐了點口水,一邊數一邊念叨道:
“現在漲工資了,我一個月能拿兩千多。不過家裏負擔重,我每個月要寄一千塊錢給我弟妹讀書,自己剩得也不多。我又好吃,零零碎碎下來花了不少,一個月隻能存三四百。這是三千二百六十二塊,我存了一年多,整數給你,零頭我留來當作生活費。然後你把我家小紅還給我,好不好?”
小胖妞一臉期冀,而我卻有些無語了,原來她還真的是想拿錢來贖走那翼蛇啊?我沒有接她遞過來的那幾十張皺巴巴的毛爺爺,拉着小妖的手走到另外一邊,低聲問道:“你們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麽?”
小妖白了我一眼說,“你以爲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麽呢?實話告訴你吧,這小胖妹的底細我大概摸清楚了,的确是你老鄉,說的也大部分屬實。她這個人呢,雖然長得又肥又醜,但是很善良,人又單純,傻乎乎的,從來也沒有想過用蠱去害别人。不過有一個缺點,就是好吃——剛才讓她一起吃飯,也不客氣,一個人吃掉了五碗白米飯,連湯水都刮完了,菜盤子的油星子都沒了。”
小妖笑着警告我道:“她之所以被趕出家門,跑到南方這邊來打工,我估計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家裏面太窮了,養不起。你若是想用她,自個兒掂量一下,能不能養得起這吃貨。”
小妖從來都不會說謊話,她既然查驗過了王二春的底細,那我就可以相信,于是笑着說道:“不就是吃得多一點麽,能吃是福,一頓十碗飯都沒關系。
有肥蟲子你們幾個大肚皮,我還怕多一個不成?”
“呸,誰是大肚皮了,誰要你養了?瞧你那德性,哼!”小妖呸我一臉,氣呼呼地跑開了。
王二春瞧見小妖上了樓,一下就慌了起來,瞧見我朝她走去,直哆嗦,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說道:“老闆啊,雖說小紅跟我沒有多久,但是我們是有感情的,你可别真的弄死它啊。隻要不讓它死,你說什麽我都願意。”
我沒有心思吓唬這笨姑娘,咳了咳說,“二春,說起來呢,我跟你還是老鄉,所以你那蛇雖然犯了錯,但是我也不會趕盡殺絕,把它給弄死。不過出了我這門,你要怎麽放養它呢?”王二春聽到我不殺翼蛇,大喜過望,千恩萬謝,這才回答我的問題:“我下班了去河邊,捉點小魚小蝦來喂它。”
我笑了,說:“你一天上班十二三個鍾頭,哪裏還有時間辦這事?到時候,還不是又要偷摸爬到我這兒來?”
我的問題難倒了王二春,她那癡肥的臉上寫滿糾結和茫然,看得我笑了,說:“這樣吧,你過來我這裏幹活,每天就負責給蠍子喂點東西吃,照顧蠍子。待遇呢,包吃包住,然後每個月三千五,如果是工作時間外再幫我做事情呢,還有獎金,而你的翼蛇也可以定期就食了,怎麽樣?你回去考慮一下,好了就告訴我。”
“真的?”王二春難以置信地望着我,我點了點頭。結果她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一身肥肉亂顫,大喜過望地連聲喊道:“好、好、好,我答應!”
就這樣,這個來自黔西的山裏姑娘王二春成了養殖場試用員工。在我的心中,那些耗時長久的活兒,便會慢慢地交由她來做,當然,在考察期内,我還是需要慢慢調教的。說到調教,不得不說,小妖實在是一個最好的教頭,恩威并施,倒也不用我花費太多的心思。
王二春的事情談定,我帶她到蠍池邊,将那條餓得奄奄一息的翼蛇放出來,讓它去挑了些蠍子吃。我讓肥蟲子在旁邊監管這未來的小弟,自己則上樓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說給了小妖聽。
雜毛小道走了之後,可以和我商量事情的也就剩下小妖了。這個小狐媚子雖然經常噎得我下不來台,但對我總是沒有什麽壞心眼兒的。聽得我談及今日之事,小妖沉默了一會兒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陸左,你的事務所可能開不下去了。”
我沒想到小妖能說出這一番話來。
現在事務所的發展其實已經是很好了。有固定的客戶群,也有一定的名氣,上面有人罩,下面做事的人也得力,活脫脫一現金奶牛,放棄了實在可惜。小妖跟我分析:我現在的情況是樹大招風,敵人藏于暗處,宛如毒蛇;而我則滿身都是漏洞,無論是哪兒,隻要被它咬上一口,那就得疼半天。而那陰險的敵人如果一直不露面,豈不是整個人生都給牽絆了?
世間的高手,哪個會将自己的行蹤顯露出來?茅晉事務所開在那兒,就等于豎起了一個靶子,别人找不到你,還不能将靶子打了,圍點打援啊?
小妖一席話說得我豁然開朗。想想也的确如此,茅晉事務所并不像是茅山、天師道一般,有着千年傳承的底蘊和猙獰的爪牙,别人倘若要來尋仇,不弄這兒弄誰呢?難怪那些大門大派甯可讓慈元閣來做中介,也不肯抛頭露面,便是這個道理。
時至如今,我的心态早就已經改變了,人生的意義也不僅僅是掙那仨瓜倆棗的錢。想好之後,先打了一個電話給老家的父母,說我最近有點麻煩,讓他們先去黔陽避一避。然後又分别打電話給顧老闆和李家湖,将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
顧老闆對于我的決定感到十分詫異,便是李家湖也有些理解不了,畢竟事務所在那兒好好地開着,名聲也漸漸在港澳台三地流傳起來,實在不錯,沒必要這麽急着關門。
我一時說服不了他們,心裏想想,其實也是有些太急了,好歹也容他們有一段緩沖時間,于是也沒有再堅持,讓他們先考慮一下這事兒。
諸事安排停當,我來到養殖場的祭堂,弄來一籠蠍子,差不多有上千隻,然後将窗戶大門緊閉,簾幔垂落下來,祭出金蠶蠱,使其停于五瘟神像和我中間。
活蠱難煉,毒蠱易得,凡事都需循序漸進,若想弄出一個如同肥蟲子或者鎮甯苗蠱那種透明蠍子的蠱蟲,沒有三五年的水磨工夫,實在難以有成效。然而若是隻弄出些蠱毒,以肥蟲子這蠱中之王爲媒介,倒也不用耽擱太多的功夫。
雙腿盤坐,眼觀鼻、鼻觀心,心則朝向那開過光、請過神的五瘟神像,而肥蟲子則在一衆毒蠍上方巡視,如同君王,高高在上,它的身子開始發光,明亮如燈,絲絲氤氲如霧出現,每一根垂落下來,都纏住那些蠍子毒素存積的尾椎處,五瘟神像則有一股空靈之力,通過肥蟲子,連接到我。
我一直依照着《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的祈禱經文念誦,如此一天一夜,水米不進,接着又是小半天,整個人昏昏沉沉,恍如神遊。當我再次凝神過來,瞧見這籠中一地死蠍,肥蟲子身下的陶瓷小瓶中,則是滿滿的金黃色液體。
我瞧了一眼,用橡木塞将其堵上。感覺全身疲倦欲死,匆匆趕回房中,往床上一躺,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陣大力推醒,睜開眼睛,看到小妖明豔妩媚的小臉出現在眼前,嬌嗔着喊道:“真是個豬啊,喊都喊不醒,掌櫃的電話都來了好幾趟了,你快起床!”我突然一下就蹦了起來:“啊,今天是跟那個兇手約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