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當日情形,說:“龍哥說這珠子借給我兩年,到時候要記得還給他。隻不過當時山脈塌陷,我再也找不到西祭殿入口了。”
綠臉女子笑了笑說,“龍剌當年是耶朗第一近身高手,勝在武力,卻沒想到這老疙瘩上千年過去了,竟然比我還知謀算。這珠子你也别費力還給他了。他的意思,想來應該是将這天吳珠還給我。這珠子是當年王賜予我之物,後來輾轉流落到了他手裏,現在倒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這天吳珠對于我來說十分重要,縱橫湖海,可都得靠它。然而面對綠臉女子的強索,我卻也不敢多言,唯有苦笑着答應。綠臉女子收起天吳珠,擡頭瞧了一眼岩頂,說道:“龍宮既毀,東祭殿也要受害沉落湖底,山體走移,龍島隻怕也難再現于湖面。你們快走吧,不然恐怕就要陷于此處了。”
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觑,不由覺得頭大如麻。我們賴以從水下遁走的天吳珠給這綠臉女人收走了,這可怎麽出去啊?然而那女人卻并不管我們這些,繼續說道:“時間未至,我還需鎮守洞眼,就不再與你多言了。還有一年之期,希望到時候再見到你,你,能夠喊出我的名字。”
此話說完,這綠臉女人的身子向後飄飛,消失于黑暗中。此刻,從洞穴深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動,轟隆隆,轟隆隆,整個天地都開始搖晃起來,我若不是扶着石壁,隻怕連站立都不穩。
我、小叔和雜毛小道瞧着那不斷蕩起漣漪的水面,苦笑不已。
天地之間的震動越來越響了,倘若再這般拖延下去,隻怕我們就要活埋此間,怎麽辦?我們都看向了虎皮貓大人,而這肥厮卻催促我們道:“我帶朵朵逃命,你們三個,自個兒遊出去吧!”這話兒說完,它竟然抓着朵朵朝上空飛去,而我們則唯有硬着頭皮,跳入水中。
Chapter 90 螳螂捕蟬
朝陽從湖面盡頭躍起,将煙波浩渺的水面染得金光閃耀,驅散了無數薄紗迷霧。從湖水中潛出來的我、雜毛小道和小叔三人瞧見這輪冉冉升起的旭日,心中激動不已。
曾幾何時,我們都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它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埋骨于此,然而我們終究屬于幸運者行列,沒有将自己的性命留在這洞庭湖深處。貪婪地呼吸着晨間湖面上清新的氧氣,我四肢舒展,漂浮在水面上,讓那蕩漾碧波承托着我的身體,使疲倦欲死的身子得以緩解。
我們當初硬着頭皮跳入水中,直以爲自己鐵定遊不出那狹長的水道,然而讓我驚訝的是,在調節過自己習慣性的身體機能之後,大家都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通過口鼻呼吸之外,我們還能夠通過皮膚來攝取水中的氧氣以保證正常的新陳代謝和血液運轉,維持身體的機能。
這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道理,修行者體内自有一口氣,當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讓自己的身體達到無漏狀态,舊氣消逝,新氣複生,如此源源不斷,生生不息,怎麽會怕在水中窒息而亡呢?這道理,常年在水裏面讨生活的魚頭幫那一幹“水鬼”都曉得,而能夠做到極緻者,譬如姚雪清,或者茅山的水虿長老徐修眉,能夠在水中待上個幾天幾夜都不用浮上水面來透一口氣,也就是明了這内中的法門。
人類在遠古時期是從海洋走向陸地的,雖然經過了無數萬年的進化,但是這天分還是留在骨子裏面的。不過我們三人之所以能夠體悟到這法門,除了因爲被逼到了絕境,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則可能是雨紅玉髓的關系。龍涎液的功效便是疏通筋脈,将全身三萬六千穴竅打開來,擴展容積。
當周身穴竅都蘇醒過來之後,水中呼吸也便不再是什麽難事了,那綠臉女子也大概是看通此點,才将我手中的天吳珠給拿走的。
說實話,雖然這綠臉女子跟我似乎有一點兒關系,而且洞庭龍宮沉入水中,她這也是急需。但是天吳珠被她給拿走,我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難舍。好在這一番暢遊下來,慢慢掌握這水中潛遊的竅門,我多少也能夠釋懷了一些。
浮出水面,天已大亮,回頭瞧,那山字形的龍島已消失無蹤,偌大的湖面茫茫如野,什麽也瞧不見,倘若不是胸口這瓶雨紅玉髓在,我都還以爲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我們三人浮出水面之後,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便再也沒有氣力再關心其他事情,隻是讓自己的身子漂浮在湖面上,徹底地歇一口氣。這般漂在湖面上,也不言語,意識處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狀态,不知不覺就過了好久。當我耳朵邊傳來人聲呼喊的時候,見到一艘大船緩緩行來,船頭上有人在朝着我們呼喊。
我擡頭瞧了一眼,不由得苦笑。我們三人呈現出一個“品”字形,在湖面上随波逐流,衣服破爛不堪,遠遠瞧來,就好像三具死屍。聽到這聲音,雜毛小道也從半夢半醒之中清醒過來,舉目望去,不由得驚喜地喊道:“是尋龍号啊。”
我們此番之所以在這兒“挺屍”良久,一來是休息養氣,二來也是因爲沒有落腳的地方,否則誰會想在這湖面一直飄下去呢?
瞧見尋龍号巨大的船身,我們不再停留,朝着那船奮力遊去,不多時便已經到了船下,瞧見了田掌櫃、朱掌櫃、少東家和方怡等幾張熟悉的面孔。
上面在确認了我們的身份之後,扔下來軟梯。我們依次爬上了尋龍号的甲闆,田掌櫃招呼人抱了三床棉被過來,待我們稍微擦幹身子之後,請我們到船艙,還端來了熱茶。相比田掌櫃的周到,方家兄妹卻是十分關心自家老爹的安危,待我們緩過一口氣來,便拉着我們問起一同進入到龍穴裏面衆人的情況。
三兩口熱茶下肚,一股暖流慢慢遊遍全身。雜毛小道便将魏先生其實是一個叫做李雙雙的女子裝扮,而那女人的身份,卻是魚頭幫白紙扇這件事情仔細道來。聽到這個消息,方家兄妹大爲震驚,田掌櫃瞪起一雙碩大的眼睛,不敢相信。
少東家并不關心那勞什子白紙扇,一直追問自家父親和一衆慈元閣弟兄的現狀。他們期待着從我們嘴裏說出一個好消息,然而我卻隻能告訴他們,那三艘小鲟魚中,一艘裏面的人員全部給魏先生殺害,而閣主方鴻謹,則在誅殺了魏先生之後,連同劉永湘一起被真龍給吞噬了。
聽到這個消息,少東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淚水奪眶而出,而方怡則發瘋一般搖頭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我爹地怎麽會死呢?”瞧見方怡一副受不了打擊的模樣,我們好意勸她,然而她卻哭泣地拉着雜毛小道,責問說爲什麽沒有保護好她的父親?
這話兒問得我們無語以對。且不說我們根本就沒有義務爲方鴻謹的生死負責,即便是我們當時想要救他,那也得黑龍大哥同意才行啊。便是我們,這也是人家看在虎皮貓大人的面子,以及我們對它沒有什麽壞心思的分上,才放過我們的,我們拿什麽,去救慈元閣閣主?
方鴻謹,其實最終還是死于自己的野心,誰也救不了他。
方怡哭鬧得癱倒在地,被人扶回了船艙。少東家則與田掌櫃、朱掌櫃陪着我們,仔細了解昨夜的情形。方志龍爲人雖然迂腐,但這些年還是經了不少事,比方怡自然要懂事許多,突逢大變,他還是能夠穩住心神。
我們沒有瞞他,将昨夜的情形大緻說了個清楚。當得知了這裏面竟然有這麽多勢力博弈,而内中又是如此兇險時,田掌櫃一聲長歎,說他們昨夜在外面停泊駐守,到了拂曉時分,感覺天搖地晃,湖水晃動,那偌大一片島嶼竟然沉落下去,這才慌張揚帆逃離。途中瞧見了一艘小鲟魚的殘骸,裏面的人已經死透,心中也是有了準備,隻不過不願離去。卻不料事情竟然會這麽慘,連閣主他老人家都已經逝去了。
小叔問那個李雙雙到底是什麽人物?
田、朱兩位掌櫃對視一眼,目光交流一番之後,田掌櫃苦笑說道:“此時涉及我慈元閣一些過往的破事,倒也沒有人願意提起。”
隐私難言,我們也不再多提。正說着話,突然船頭有人大喊,說水底裏好像有東西。聽得此言,我們都坐不住了,沖上前艙去看。行船的人告訴我們,說離這兒幾裏水路的地方,有某物在跟着這尋龍号。慈元閣衆人又恐又驚,不敢停留,揚帆,奮力朝着歸路返航。差不多過了那霧區的時候,甲闆上有人在大叫,喧鬧異常。
我們皆上前去看,遠遠瞧見一道朦胧身影,卻是那頭黑龍,在遠方遙遙看着我們。當黑龍身影從霧中浮現出的時候,一陣又一陣響徹天地的清越龍吟聲傳來,慈元閣衆人驚悸萬分,隻以爲這真龍是想過來報複,趕盡殺絕。
這會兒一字劍早已跟他們分道揚镳,沒有高手鎮場,上下一陣忙亂。而我、雜毛小道和小叔三人卻站在船頭,瞧着那孤獨的身影,心中滿是悲傷,緩緩揮手作别。
尋龍号揚帆劃槳,全力駛出這一片水域,見那真龍并沒有追來,這才松了一口氣。我們搏殺一夜,也是困倦之極,便返回船艙休息,并等待虎皮貓大人歸來。
尋龍号全力航行,不知不覺出了洞庭湖深處。我困倦欲死,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有嗡嗡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過了一會兒,又有擴音器的聲音,等我意識醒轉過來的時候,發現尋龍号已停住了。
我起身,瞧見窗外竟然有軍綠色的武裝直升機飛過,人頓時就清醒了幾分,跑到另外一側,瞧見有好幾艘現代船隻圍着尋龍号,上面站着身穿制服的軍人,一艘現代巡邏艇正靠在了尋龍号旁邊,有人搭着跳闆走了過來。
我瞧着領頭一人有些眼熟,盯着他那墨鏡看了老半天,這才想起來,朝着旁邊雜毛小道低聲道:“這不是洛瞎子麽?”
Chapter 91 人生無外乎就是妥協二字
尋龍号被團團圍住,被勒令接受檢查。不多時,便有兩個全副武裝的軍人過來敲門,請我們到船頭去。
我們跟着這兩個兵哥哥來到船頭甲闆處,瞧見尋龍号船上所有人都集中在了這兒,不過他們并沒有遭受什麽粗暴的檢查,隻是齊排站着。洛瞎子正在與田掌櫃交談,談得還算愉快。在他旁邊站着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青年,看着好像特勤局的同事。
瞧見我們過來,那個中山裝在洛瞎子耳旁低語兩句,這鐵齒神算劉的大徒弟便沒有再與慈元閣諸人多談,而是笑容滿面地朝着我們這邊迎了過來,與我們握手寒暄。自嶽陽樓一别,雖然時間不久,但是恍如隔世。大家見面倒也熱切,洛瞎子親切熱情地稱呼雜毛小道和小叔原來的名号,卻叫我陸左同志,這稱呼讓我有些别扭,再看周邊這些一臉冷肅的軍人,我心中不由多了幾分不祥之感。
那中山裝跟着洛瞎子過來,他便幫我們介紹,說這是中央派來的陳超同志。陳超爲人沉穩,依次跟我們握手,說了些久仰久仰的客套話,不過在和我握手的時候,語氣卻又加強了幾分。陳超需要安撫慈元閣一幹人等,打完招呼便離開了,洛瞎子卻無心應付,拉着我們來到船左舷,感歎一聲道:“我當時讓你們别來這兒,沒想到你們到底還是闖了進來。哎,果真跟劉師卦算的結果一模一樣啊。”
雜毛小道跟洛瞎子是朋友,向來熟絡,也沒有太多可講究的,眯眼睛去瞧頭上那兩架分明是從野戰部隊調過來的武裝直升機,皺眉問道:“洛老哥,這麽大的陣仗,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可得給小弟這裏透點底,要不然我們可虛得慌。”
洛瞎子扶了扶那老墨鏡,說:“你們還記得入湖的時候,在南廟村發生的那起多人死亡命案麽?”
我們點頭,洛瞎子說的是我們進湖前在那湖邊小村邪靈教殺人布陣、引龍來襲之事,一村幾十口的命案,自然是天大的事情,當時我們走得匆忙,隻是将趙興瑞的号碼給村民留下,讓他們聯系特勤局來處理,卻沒想到弄出這麽大動靜。
洛瞎子繼續說道:“這事情上面震怒,要求徹查,陳超同志就是中央派下來專門督察此案的,而我恰好也在這附近,就給拉過來辦事了。這事情據村民說你們也有參與,之前正四處派人尋你們呢,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到了。”
入湖之後,風雲變幻,與此案相關的所有人,客老太、黃鵬飛以及魚頭幫的四相海都已經被我們當場斬殺,最大的幕後黑手楊知修也已經伏誅,差不多也算是了結。這事情并無需隐瞞,雜毛小道便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洛瞎子粗略提及。洛瞎子聽了幾句,立刻臉色大變,讓我們先停住,問能不能讓中央的陳超同志過來旁聽,并請随行的專案組來做一下筆錄。我們并不拒絕,便就地作了筆錄,慈元閣少東家、方怡還有田掌櫃在荒村血案的時候也都在場,也各做了一份。
給我做筆錄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一臉沉穩。因爲事先表明了身份,他并沒有把我當作犯人來審問,一問一答間,多少也有些客氣。我了解到他是湘湖省特勤局的人,給緊急抽調過來配合的,多少也算是同行。
做完筆錄簽完名,洛瞎子回了一趟這一行中最大的船上,過了十幾分鍾才折返回來。
這個時候尋龍号上面的軍人都已經撤了回去,隻有中央那個陳超同志還在船上。折回來的洛瞎子臉色不太好,拉着我們來到船尾,幹咳幾聲,張了張嘴,卻又沒有說話。他這副模樣讓我們的心都提了起來,雜毛小道問道:“洛老哥,有事說事,這樣欲言又止的模樣,逗我們呢?”
見雜毛小道不耐煩,洛瞎子沉默了幾秒鍾,這才語氣幹澀地問道:“小蕭,我問你,你們這次前往洞庭湖深處,是不是取到了龍涎液?”
洛瞎子這一問,雜毛小道的臉色僵硬,緩緩變得鐵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吸了一下鼻子,冷聲笑道:“得了如何,沒得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