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皮貓大人瞧見自己說話不管用,有些郁悶,低聲朝着我們問道:“嘿、嘿,怎麽回事?告訴你,先前碰到的那湖泥地龍和湖蛟,都是這哥們的小弟,你們若是做了啥事兒,自己坦白交代,人家啥都明白着呢,争取寬大處理就是了。”
我瞧見那真龍眼睛裏面流露出來的疑惑,想起虎皮貓大人說的那兩個小弟,我和雜毛小道除了之前自衛時與湖蛟交過手之外,倒也沒有什麽沖突,聳聳肩頭說沒有,哪能呢。
虎皮貓大人不相信,說:“沒有才怪呢。它都活了幾千年,比人還要精,有啥事就交代,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最好的,别瞞着,它最不喜歡躲躲閃閃的小人。”
虎皮貓大人這邊使着臉色,雜毛小道倒是想起來一事兒,說:“我們剛才在龍宮裏面,倒是和一條跟它一樣的小青龍交過手。不過後來我們談開了,化解了恩怨,後來還是我和小毒物兩個人齊心協力,才阻止了善揚那老雜毛對小青龍下手的心思,論起來,也沒有仇怨啊。”
雜毛小道說完,突然瞧見一條門闆大的軟舌朝着自己身子舔來,這軟舌不知道有多長,深紅色,上面還有許多肉色的倒刺,此刻倒是柔軟得很,裏面不知道含着多少真正的龍涎,将雜毛小道整個人給抹得濕淋淋的,一腦門子油亮亮的口水。這一舔弄得雜毛小道吓了一大跳,差一點就準備拔劍了,好在他到底還是有些膽識,瞧見那肉刺并沒有硬起來,知道那黑龍隻是因爲雜毛小道身上有小青龍的氣息,才用這種方式在示好。
不過說句實話,這真龍剛才活活生吞下了兩個人,先前還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身上有着濃烈的腥氣,這口水的味道的确是讓人不敢恭維,雜毛小道經過這麽一舔,跟那從糞坑裏面撈出來的味道,基本上也沒有多大的區别了。當然,作爲一種榮耀,這也是世所罕有的,像雜毛小道這種境界的人自然也不會太在意這氣味,隻是拿眼睛瞟我,期待着我跟他一樣,享受享受。
我就站在雜毛小道的旁邊,聞到這股濃烈的腥氣,差一點沒有熏得背過氣去,等雜毛小道給舔得裏外一遍黏糊糊,晶晶亮,然後真龍朝着我瞧來之時,我下意識地往後閃。
真龍盯着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它的眼睛由成千上萬粒的複眼驟然收縮凝聚,化作了一個點,凝聚在了我的胸腹之間。短暫停頓了三五秒鍾之後,它颔下的兩縷長須垂落下來,仿佛被風吹過一般,滑過我的臉,在我的手心來回劃了幾道,癢癢的,又有些火辣辣的,好像出了血。我因爲不了解這真龍大哥的脾氣,也不敢看,隻是拿眼睛瞅虎皮貓大人,想問它到底什麽情況。
然而突然之間,真龍一張嘴,吐出了一顆拳頭大的透明珠子來。那珠子之上,附得有七彩毫光,散發出了強大的生命能量,我眼瞅着這珠子圍繞着我和雜毛小道轉了三圈,似乎就小了一層。
真龍吐出來的珠子,想來是它修行千年的内丹。最後停留在了我的雙手前。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去摸了一下,結果剛剛擡起手來,一觸及,立刻感覺到火一樣的燙,啊的大叫了一聲,結果身子一颠兒,騰雲駕了霧,人便被從龍尾之上甩到了水裏面。寒水一激,我立刻醒轉,瞧見雜毛小道也給甩飛下來,在我旁邊撲了個狗啃屎,不過他倒沒有着急,而是失心瘋了一般哈哈大笑,在淺灘的水上蹦來蹦去,快活得像個小孩兒。
空中回蕩着真龍悠長清越的吟聲,下一秒,我瞧見這大家夥在空中翻了幾個身子,龍頭再次潛入水中,水中的流向幾次變換,然後水位急漲急落,不多時,便也龍影無蹤了。
這情形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沖過去拉住又笑又跳的雜毛小道,将他給拉扯上了岸,準備扇他幾個耳光,讓他清醒一番。他跳開了去,指着我說道:“小毒物你别趁亂動手啊,你這要扇我幾個耳刮子,小心我扇回來!”
我瞧見他神志還在,頓時就放心了,喊道:“到底怎麽回事,這黑龍大哥是不是怪我胡亂摸了它的内丹?難道這内丹和俺們的那啥一樣,都是不能讓人摸的?要是,直接說一聲就是了,幹嘛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跑了啊?”
我頭頂上哈哈大笑,卻是虎皮貓大人這肥厮,它居然沒有走。
我問它笑個屁?虎皮貓大人一副搖頭晃腦、孺子不可教也的古怪模樣,也不說,讓我看看自己的手掌。我這才意識到有不對,舉手一瞧,這才發現雙手的手心處,就在惡魔巫手的兩個符文旁邊,又添了兩個古怪的符文,左手是一條張牙舞爪、騰空而起的蟠龍,而右手,則是一條深潛入淵的螭龍。
這兩條龍纖細如同小蟲兒,隻是一道灰黑色的符号,仿佛筆墨繪制上去的,然而當我用心去瞧的時候,卻發現竟然有着比海洋還要寬闊的意識在裏面。我的心神不定,僅瞧了一眼,便趕緊擡起頭來,生怕瞧久了,自己的心神就完全陷入裏面。我問這是什麽?虎皮貓大人哈哈大笑,說有了這東西,你以後便不用怕小肥肥反噬了。
我聽到了,更加郁悶,抱怨道:“我現在倒是不擔心它反噬了。我現在連那個家夥在哪裏,都不曉得了。”虎皮貓大人聽我說得這般傷心,落在旁邊朵朵的手臂上,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和雜毛小道走上了淺灘石岸邊來,将先前在洞庭龍宮裏面發生的事情,都一一跟它講了明白,聽得虎皮貓大人連連感歎:“發生了這麽多精彩的事情,大人我竟然沒有在場?”
雜毛小道郁悶得都快要跳了,說:“你還有閑心關心這些屁事情,我小叔還扔在裏面呢,生死不知,我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辦呢。”
虎皮貓大人眼睛珠子一轉溜,嘎嘎一聲大笑,說:“我以前給應武那小子算過命,他命硬,能活百歲呢。走走,我帶你們去找他!”
Chapter 87 夜能視物,誤指他途
虎皮貓大人這肥厮向來都是滿口胡言,無論是敵是友,都會一通好騙,而且在關鍵時刻還總掉鏈子,無影無蹤,最不靠譜。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大家在最迷茫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人,總是它。至于原因,我想大概是它總一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豁達派頭,讓人安心吧。
真龍遁走,不知緣由,虎皮貓大人不說,我們也無從知曉,隻有打量身周四處。
這裏是一處淺灘,旁邊流水潺潺,腳底下都是水流蝕刻的岩石,不過地方并不大,原本擠着六個人,然而此刻地上隻剩下“魏先生”的屍體。我蹲身下來打量,魏先生雖然半邊腦殼被拍碎,然而從完好無損的這半邊臉孔來看,瓊鼻紅唇,輪廓柔美,卻是一位明媚美麗的女人。
相比于我,雜毛小道的搜查要嚴格許多,他将這位化名魏先生的李雙雙女士衣服揭開,在懷中摸出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還有一份繪有圖案的羊皮紙。
我們端詳了一番,發現這羊皮紙上面描繪的圖形,隐約間和這龍島之下的溶洞群落大緻相似,隻是有些細節對不上。
虎皮貓大人擠過身子來瞧,端詳了一番,不斷點頭,說繪圖之人應該是來過這兒的,所描述的倒也不差。
我眯着眼睛,瞧着地上這羊皮紙,一開始還沒有什麽,過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不對啊,剛才我們能瞧物,是借着慈元閣弟子手中的手電或者那真龍發出來的微微光芒,而此刻光源早已消散,怎麽我還能夠瞧得如此清楚?
我轉而四處打量,視野中雖然依舊黯淡,然而卻能夠瞧得分厘不差,此刻的我可是沒有借助朵朵的鬼眼呢!我這般四處打量,心中震撼,顧不得雜毛小道身上的熏臭,拉着他提起此事,雜毛小道表示不知,但他也是剛剛發現自己能暗中視物。
我們這邊驚喜,虎皮貓大人卻是不屑一顧,說真龍的好處,你們就才發現了這細枝末節,實在是太愚鈍了。它讓雜毛小道先不要着急小叔的安危,先盤腿而坐,用勁氣将真龍塗覆在他身上的口水蒸發吸收,這是莫大的好處。而它則對照着這羊皮紙,先測算一下應武那小子到底在哪兒。
雜毛小道盤坐,運起了茅山真訣,一盞茶的工夫行了兩個周天。霍然站立,一雙眼睛竟然有如電射,灼灼生光,壯志豪情滿懷,放聲大笑三聲,胸中的一口濁氣終于全部排出,再無頹色。
虎皮貓大人瞧見了,拍打着翅膀說道:“怎麽樣?小雜毛。真正得道的真龍,和那些雞犬升天的長蟲有區别吧?陶晉鴻那老狐狸最知謀算,故而這一次根本就沒有過來湊趣,大概也是算得有這一遭。你茅山先後兩人因龍而成。陶晉鴻成就地仙之位後,就要山中潛修,不理世事了,說不得要将你推到前台來呢。”
虎皮貓大人的意思是說雜毛小道有可能成爲新一屆的茅山掌教。雜毛小道這當事人對此有些不耐煩,嚷嚷道:“别提這一茬。老子和小毒物開開心心闖江湖,有錢吃肉,也有錢喝花酒,幾多開心。爲毛要跑到那座宮裏面,天天供奉那幾個連我都不是很熟的先師仙尊啊?”
雜毛小道這般說,倒是沒有隐瞞我陶晉鴻确實有這個打算的事情。不過這事,我可不好往裏摻和。于是催問大人推算好了沒有,小叔和小妖到底在哪兒?
虎皮貓大人飛落在羊皮紙上,沉穩地說道:“他們應該在一起!”
接下來我們開啓天吳珠再次入水。這回有了虎皮貓大人這頭識途老馬,我們走得不再迷茫,在密集的岔道中左轉右轉,過了好一會兒,虎皮貓大人一聲令下,我們上浮,出現在一個工字形的淺灘旁。遠遠瞧見有火光,于是緩慢摸了過去。結果還沒等我們走上幾步,前方一道黑影翻飛,從拐角處沖到了我們的面前來。
我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氣息鎖定,擡頭看去,竟然是先前和綠臉女子鬥得頗爲慘烈的善揚真人。這龍虎山第一高手衣衫破敗,身上還有好幾處傷口,顯得頗有些狼狽,瞧見了我們,也大爲驚訝,喊道:“竟然是你們?”
在瞧見善揚真人的那一瞬間,我還真的有給吓到。畢竟這些大人物裏,我們最怕的就是善揚真人這種根本讓人難以戰勝的對手。不過我這邊震驚,雜毛小道倒是不慌不忙地作揖寒暄,問了聲好。我這才想起來,我們與善揚真人在明面上并沒有翻臉,雙方還是保持着同爲正道同僚的禮貌。
火光那兒有幾個人,躺在地上的那一個,竟然就是小叔。在他旁邊或蹲或立的三個人中,除了矮胖子羅鼎全都是生面孔,想來應該是龍虎山在外面接應的人員。
那火光跳躍中,小叔躺在石頭上面生死不明,而他的卻被一個挽着道髻的白發老者拿在手裏細細把玩着。這情形讓我疑惑。雜毛小道與善揚真人寒暄幾句之後,便徑直沖過去,喊了一聲小叔。
善揚真人沒有阻攔,我和朵朵、虎皮貓大人也快步過去。雜毛小道蹲下身來推了小叔一把,小叔呻吟了一聲,但是并沒有睜開眼皮。有動靜,說明并沒有死,這一聲讓我們的心情立刻由陰轉晴。善揚真人見雜毛小道給小叔把脈,說道:“他隻不過是受了些沖擊力,魔氣臨體。不過他倒是十分幸運,關鍵時刻被擋了一下,沒有立刻身亡。現在既然能夠活下來,出去之後靜養三五個月,調養氣息,便又能活蹦亂跳了。”
聽到善揚真人的話,雜毛小道站起來朝他躬身一揖,恭敬地說道:“多謝真人對我小叔的活命之恩。”
然而善揚真人卻側過身子,不肯受這一禮,說道:“這可當不起。我連自家兒郎都照顧不周全。能夠從龍宮回來的,也就隻有鼎全一人,哪裏顧得上他?救他的另有其人,也就是你們自家的那個小妖精,是她将你小叔搶出了通道口,一路帶到了這兒來的,我們可不敢居功。”
呃,竟然是小妖麽?
不過雜毛小道還是客客氣氣地說道:“那也要感謝真人在此照顧。”龍虎山此番死了許多人,善揚真人的心情自然不大好,隻是冷淡地點了點頭。我心憂那小狐媚子,問道:“那小妖現在在哪兒呢?”
羅鼎全中了毒,臉色烏黑,不過還是能夠說話,告訴我小妖将蕭應武放置此處後,就返回去找我們了,至于現在,他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善揚真人吸了吸鼻子,一把抓着雜毛小道胸前衣襟,激動地說道:“你們剛才遇到真龍了?”雜毛小道這一身濃烈的腥氣,一時半會也洗脫不得,所以善揚真人聞見了,我們也并不驚訝。雜毛小道早就備好腹稿,點頭說:
“是。剛才在那邊與真龍有過照面,它已經将慈元閣閣主和一幹手下吞噬。
也瞧見了我們,不過卻并沒有滅掉我們的心思,想來應該是因爲我們對它沒有什麽殺心吧?”
這解釋也是如實所說,然而聽在了善揚真人的耳中,卻有另外一番味道。他一臉激動,雙手都在顫抖,輕輕喃語:“不對,它發了狂,怎麽可能放過你們呢?哦,對了,它一定是身受重傷,無力再與你們糾纏了。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它哪裏會這般善良?”
善揚真人仿佛輸錢的賭徒,一把抓住雜毛小道,厲聲問道:“它剛才在哪裏出沒?”
雜毛小道也是個壞得流膿的角色,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善揚深信不疑,招呼旁邊三個門人,便要匆匆前去屠龍。他們正準備離開,雜毛小道突然拉住了那個白發老道士,沉靜地說道:“前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