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臨體,我腦子裏一片蒼白,心拔涼拔涼,以爲自己就要交代在這兒了。然而待那陣涼意過後,我睜開眼睛,瞧見自己竟然沒事。我對白光免疫?我當時就是一愣。雜毛小道把我猛一拽,在我的耳根子邊上大聲喊道:
“你怕個啥?這白光隻會對那吸入水銀蒸氣的人産生光合作用,你一口氣息都沒有吸到,怕啥呢?”雜毛小道這句話将我的魂兒給招了回來。
這龍宮之中的布置當真是恐怖,從五行廊橋到水銀河渠,再到那石眼以及祭台之上的石棺妖花,諸如此類的種種布置,一旦發動起來,闖入這裏的人,都要糟殃。
我沒事,但剛才雜毛小道和小叔似乎也吸了兩口,這白光倘若落在了他們身上,隻怕也會發生效用。我不敢賭。瞧見五行廊橋處打鬥得好是兇猛,想着得快些逃離此處才行,于是和雜毛小道朝那邊狂奔。
此處既然爲耶朗祭殿,那麽對我來說,應該不會形成太大的阻礙,事到如今,我也隻能硬着頭皮闖了。我和雜毛小道、小叔彙合,朝着廊橋處沖出百步,快要抵達善揚真人、姚雪清和綠臉女子的拼鬥範圍時,突然前方的條石一陣顫抖,平白豎起了一堵近十米的圍牆,将道路堵住。消失好久的楊知修,竟然出現在這道條石圍牆之上。他渾不顧身邊的水銀霧氣,靜靜地平伸出左手,說道:“拿來!”
我朝着他剛才飛掠而來的地方瞧去,那是一處建在巨石之上的亭台樓閣,這突然隆起的條石圍牆,說不定就是上面的機關布置。我不解其意,喊道:“楊知修,大家都等着我們破陣呢,你這是什麽意思?”
楊知修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在冷笑,又或者别的什麽,不過他伸出來的手卻沒有收回去,緩緩說道:“剛才從洛十八屁股下面摸出來的龍涎液,我要了,給我!不然,死!”
他的一雙眼睛眯成了劍,印在那一張毀容了的臉上,慘白的牙咧開,顯得格外陰森恐怖。原來我們剛才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瞧在了眼裏,此刻卻是趁機讨要起我們的戰利品來。龍涎液是用來救三叔命的,所求極難,我們奔波忙碌許久,費盡了心神,哪能給這家夥給要了去?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了一眼,一人一劍,便朝着楊知修襲去。
雜毛小道在楊知修面前不敢玩飛劍,生怕雷罰被這家夥拿捏住,于是直接用上了蘊涵其間的虹光能量,擡手便是一斬。楊知修一開始并不在意,當雜毛小道一劍劈出的刹那,他的眉頭一陣猛跳,知道不妙,身子微微一晃,側移兩米,偏頭一看,自己剛才身處的地方,連條石帶着半空中,出現了一道長達三米的虛空裂縫,此刻還幽幽散着餘光,仿佛直接斬破了虛空。
“虛空斬?”楊知修一臉冷汗,喃喃說道:“這武技巅峰的傳說之技,你竟然能夠達到了?”他的話兒還沒有說完,迎面又刺來一道兩米長的黑色劍芒。
這劍芒幾乎是貼着他的身子下方而來,由下往上地反撩。楊知修這時才從剛才的那一驚中回過神來,甩開衣袖,雙手一翻,直接捏住了鬼劍的劍尖,使其不得動彈。那手上套着一雙銀絲手套。
我這勁氣催發的鬼劍總共分爲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槐木實體,還有一部分是由鬼劍所斬殺吸收的怨靈組成的黑霧,凝若實質,通常在我激發之時,幾乎沒有人能夠捕捉到那實質黑霧的本質,隻以爲鬼劍驟然漲了一倍。此刻楊知修一出手,便抓住了槐木劍尖,那凝若實質的黑霧,竟然斬不斷他手上的銀絲手套。
高手便是高手,總能夠在瞬間就把握到事情的本質和弱點。
然而我的劍勢甚猛,楊知修雖然抓住了我手中鬼劍,卻還是被我逼得腳步不穩,連連後退。他一臉驚容地瞧着我們,說道:“别人總以爲你們是運氣,殊不知在不知不覺間,你們竟然已經有了這麽厲害的實力。這樣的人物,倘若不制止,不出十年,必定又是一個陶晉鴻啊。隻不過……神話,就到今天終結了吧!”
楊知修與我們幾番戰鬥,十分明白我們的進步有多麽的恐怖。他殺心頓起,不再講究什麽前輩風度,一心想将我們擊斃當場,不留後患了。他左手朝着我這邊一拍,将我連人帶劍給逼退回去,然後左手指尖在胸口一劃,抓出了一個古怪的傷口來。
傷口飙血,立刻滲透了他胸前的衣襟,呈現出一個黑紅色的神秘圖案,像紫荊花,又似某種符文。他這通過自殘所弄出來的神秘圖紋有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兇厲,我瞧了一眼,立刻感覺心頭被套上了一副無形的枷鎖,沉甸甸的,當我再次催動起小腹間那道陰陽魚氣旋之時,竟然有一股滞澀之意。
“天地真魔,魔域縱橫!”
楊知修的嘴唇瞬間變得紫黑帶血,整個人的氣質一下子變得十分古怪,一雙眸子從黑色變成了琥珀的黃色,裏面有無數靈氣凝結消散,仿佛正在孕育着滔天波浪,兇光畢露。
“楊供奉,我們的兄弟死得太多了,先等一等,待我們沖破這橋陣再說吧!”正在楊知修入魔的那一刻,姚雪清突然從前線折回來,朝着變得十分恐怖的楊知修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給我們魚頭幫,留一點兒骨血吧!”
“滾!”
楊知修臉上突然浮現出許多青紫色的血管,就像蚯蚓一樣在他露出體外的皮膚之間爬行,空氣似乎在那一刻給抽光了,楊知修一口氣吸入,迸發出一聲驚天呐喊,真正入了魔。他再也不管與姚雪清的情誼,一揮手,那個能夠比拟十二魔星的老魚頭猝不及防被拍飛到幾十米開外去。
我們都有些吃驚,然而幾乎沒有停頓,楊知修的身影如同一道流光,出現在雜毛小道的左側,也不用插在腰間的二郎化神杖,一掌拍來,強悍無比。
他如此托大,雜毛小道也有些惱怒了,雷罰一轉,朝着楊知修的手臂削來。雷罰上鍍有精金,這一劍若砍實了,不說卸掉一隻胳膊,少不得傷些皮肉。然而楊知修根本就不閃不避,雷罰劍刃直接切在了楊知修的手臂上,但奇迹出現了——雷罰仿佛砍在了鋼闆上,難以寸進,相反的,楊知修一雙胳膊散着黑霧,将雜毛小道砸得朝石牆飛去。
雜毛小道這回可真的吃了大虧,頭朝着石牆撞去,還好一道白影掠過,是行動最爲迅捷的朵朵将他的身子托起,才免遭橫禍。
楊知修臉上的血管繼續遊走着,鼻子裏滿是粗氣,腳一蹬地,又朝着雜毛小道撲去,要趕盡殺絕。我瞧着他這番模樣,心中巨震,鬼劍前引,攔住了他的去路,左手也從懷裏摸了出來,口中高聲叫喊道:“幡懸寶号,普利無邊,諸神衛護,天罪消愆,經完幡落,雲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
這一串落幡神咒喝念出口,我已然将雜毛小道先前給我的那塊落幡神符捏碎。
Chapter 81 神使鬼差
轟——神符破碎。在我和楊知修所處的這一片區域裏面,整個世界都仿佛上下颠倒,乾坤走移,有無數透明的旗幡從九天之上垂落而來,一股山呼海嘯的能量風暴出現,沖着楊知修吹去!
所謂符恚它的威力跟符淼牟鬧屎橢品者的手段有着至關重要的關系,尤其是制符者,因爲材質隻是決定容積,而制符者才是真正決定這符砝锩孀霸氐牡降資鞘裁礎
我雖然跟雜毛小道形影不離,卻不知道他在符砩系腦煲璧降子卸嗲苛耍然而瞧見他能夠在隐隐有天下第一符師之名的望月真人面前還不卑不亢,不落下風,便知道手上這塊用通臂猿猴骨骼所制的落幡神符,許是能有些用處。
果然,被我這落幡神符沖擊,楊知修周身凝聚的黑色魔氣消散了許多,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并沒有收斂,人成傾角斜立,頭發被獵獵勁風吹得散亂。突然,他一擡手,無數的黑氣從地上浮出,集聚在他的雙手指間,他整個人開始發生變化,身體如同水銀一般的波光粼粼,冒着黑霧。一股滄桑而沙啞的念誦聲從四面八方集聚而來——那聲音并非佛誦一般甯神靜心,而是充滿了張狂、不甘和憤怒,像是地獄裏不屈的呐喊。
雜毛小道大叫一聲,不好,這家夥入魔了,天地真魔。
這個世界上的力量其實是沒有屬性的,隻不過大家所修的道、所拜的神不同,所以才會有所不同,比如雜毛小道他們這一派,終極目标就是成仙;和尚光頭們則憧憬着覺,頓悟成佛;至于我,貌似在五瘟神尊之前,大都是些巫族大聖,也被說是魔。
然而魔與魔是不同的,楊知修此刻他從虛空深淵攝取力量,固然能夠将自己的修爲在短暫時間内提升至常人難以企及的巅峰高度,舉手便殺人,然而卻已經是走火入魔,心性被殺戮和暴戾所污染,完全沒有自己的本我意識,隻有毀滅和自我毀滅。這樣的情況是被所有人給抵制的,畢竟這世界雖然有着各種各樣的不足,但是我們終究還是要生活在裏面。
楊知修若成魔,以他的實力,隻怕沒有幾個人能夠阻擋他。當無邊黑霧蔓延而來的時候,落幡神符集聚的諸多透明旗幡被霧氣吞噬,十不存一。楊知修的瞳孔由黃轉紅,紅得似火,比最豔麗的朱砂還要深幾分。
然後,他擡起頭來,瞧向了我。
楊知修還是以前的楊知修,隻不過身上多了一層朦胧的黑氣,當他這一眼瞧來的時候,我的心神都免不住劇烈顫抖,感覺被一盆冰水從頭淋到了腳底。
當我的心髒跳動第二次的時候,楊知修身形一晃已然沖到了我的面前,擡手朝着我的脖子砍了過來。很簡單的動作,卻有一股山巒傾壓下來的氣勢。我一聲大叫,收身下蹲,回身飛踹,這一招“黃狗撒尿”也是發揮到了極緻。然而當我的腳尖傳來厚實的觸感時,突然間有一種被高速火車給撞上的無力感。接着,渾身一麻,半邊身子僵住,難以動彈,右胳膊一陣劇痛,鬼劍飛跌開去,而我的整個人,被楊知修舉了起來。
楊知修牢牢地抓着我,發出了恐怖的大笑聲:“哈哈,去死吧!”一股撕裂性的巨大力量貫注我的全身,一邊往腳、一邊往頭,竟然是準備将我給生生撕開。
我渾身發寒。然而越是到了這種時刻,我卻突然有了明悟,腦海裏面出現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固體一篇中的某一段晦澀難懂的文字:欲壓山,吾則化身爲山,欲填海,吾傾身至海,凝化之,意念爲堅……我下意識地跟着念誦起來,仿佛有數十萬靈魂與我共鳴,無數的聲音疊加成了聲音的海洋。我感覺在這樣的共振中,自己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經脈都在這震撼顫抖之中蠕動,靈魂都仿佛活躍了數分,有一種超脫肉體全新審視自己的古怪感覺。
心念如山,身體便如山巒一般沉重。楊知修本意要将我撕成兩截,第一下發力沒有結果,于是一頓足準備再來,卻發現連将我舉起來都有一些困難了,不得不将我朝着前方的那道石壁上猛然擲去。
轟!一聲巨響,我自己還沒什麽感覺,挨着我的那道石壁便如同水豆腐一般,被砸得稀爛,露出了偌大的一個口子來。
此刻的我,全身血液細胞都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驅使,有如喝醉酒一般的興奮,身上好像流出了血,但也無礙,渾然不顧,一個鯉魚打挺便翻身爬了起來,瞧見不遠處渾身黑霧裹挾着的楊知修,渾然不懼,發出一聲我也不知道意思的怪嘯,人便沖将出去,與沖過來的楊知修撞在一起。
結果不出意料,楊知修并不能與我凝重的身形抗衡,斜斜地飛了出去。
正當我準備乘勝追擊,卻發現雙腳一陣遲滞,如陷泥漿,根本邁不開步。哼,小把戲而已!我随手結了一個内獅子印,氣運于身,源源不斷的力量從未知的空間中傳來。印法結完,我再次邁開雙腳,一步、兩步、三步……我腳步堅定地朝着前方邁去。而在我對面兩丈遠的地方,一臉詭異青紫的楊知修正在胸前結出一個怪異的手勢,當他雙手抵住的時候,憑空出現了一座兩米多高的巨大門戶。
“小毒物,走!快走啊……”
我似乎聽到雜毛小道在叫我,然而我的腦海裏盡是《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嗡嗡禅唱而出的漫天法門。我扭過頭去,看見一臉鮮血的雜毛小道朝我呼喊,嘴巴張合,似乎在朝我說些什麽,然而卻根本聽不清楚。
“咦,這個小道士是誰?”“哦,他是我這一世最好的朋友啊!”我的腦海裏似乎有許許多多的聲音在不斷說着話,有的在放聲嘶吼、有的在娓娓細語、有的在哭泣、有的在高歌,弄得我的腦子亂哄哄的,視線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突然瞧見前方開啓的那扇門中,探出一雙巨大的手掌來。
這隻手可真大啊,它上面覆蓋着巨大的角質皮和烏黑發亮的毛發。每一根毛發,都有我的鬼劍那麽粗,而這隻巨手,似乎想要将我給抓在手心裏面。
它到底有多大啊?我瞧着覆壓下來的手掌紋路,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我正神遊天外,一道虹光呈偃月狀從我身邊劃過。雜毛小道全力打出一記虛空斬,将那手掌斬出一道縫隙之後,跌跌撞撞跑到我身邊來,拉扯着我的袖子,大聲喊道:“快走啊!”
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巨手已經抵臨我的上空,五指虛抓朝着我罩來,離我僅僅隻有四五米。“死了,我操,沒想到我要死在這兒啊!”雜毛小道一聲悲鳴。這時我突然感覺到心腹之間,有一物正在迅速覺醒,胃部舒張,然後順着食道,朝着嘴爬來。
我輕笑了一聲說,“無妨,它抓得走無塵道長,卻抓不走我的。”
這一句話說完,我的喉頭一陣蠕動,一道黃燦燦的光芒迸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