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拱橋,又繞過了十來棵老松樹,我們來到一處寬敞的岩石平台前。
站在此處,對面是遼闊無際的湖面,我甚至看到了右側的尋龍号,如同手掌一般大小,在遠方停泊着。石台之上,七八個黑袍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散落各處,穿着灰色道袍的崂山道士也有兩人,喉嚨上都有一道嬰兒口般大的劍痕,血早已流幹。
瞧見這兩人,宋小一沖上去跪倒在地,激動地哭喊道:“閻旭師兄,陳信師兄……”
我們檢查了一下魚頭幫這些人,少數受了劍傷,大部分則是被掌力直接震死。
方志龍蹲在一名衣袍爲真絲、袖口紋黑龍的中年壯漢面前察看了一番,跟我們說:“魚頭幫副幫主熊臣,壟斷嶽陽、常德、益陽、沅江等八個縣市的水産市場,跟我們有過生意往來,療傷上品丹藥中的主材食屍金絲中華鲟魚苗,隻有他的養殖場能夠提供,是當地一霸,叱咤風雲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死在了這裏……”
宋?一大聲喊了起來:“師父,你在哪裏?師父……”
他這般使勁兒喊着,聲音洪亮,整個矮峰都能聽到,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回應。
宋小一無助地瞧着我們,說我師父到底在哪兒呢,我剛才明明感應到了他們啊?雜毛小道思慮一番,說不在峰上,便在峰下,說不定下到湖底去了。
我們走到懸崖邊,往外面瞧,隔着百米的湖面上一片墨綠深沉,黑乎乎瞧不出什麽模樣。突然,一道灰色身影從崖壁被甩出來,呈抛物線朝着下方湖面掉落。
Chapter 37 洞中戰魔
“丁默師兄!”瞧見自家師兄突然從崖壁上飛出來,朝懸崖底下的湖面跌去,宋小一不由得一聲大喊。
我們都有些驚訝。探出頭去一看,這山壁中段有好多蜂窩狀的空洞,最大的竟然比地下車庫的敞口還寬。這些空洞我們之前在船上就有瞧見,風吹過時會發出嗚咽之聲,宛若鬼哭,讓人聽了毛骨悚然。崂山派道士爲何要攀下山崖進洞,與他們交手的又是何人呢?
這些疑問讓人抓狂,宋小一心憂師長,從随身背囊中掏出一圈造型奇特的登山繩,回頭找可以捆系固定的地方。雜毛小道攔住了他,問:“你想要幹嘛?”
宋小一找到一棵粗壯的松樹,一邊将繩子捆在上面,一邊回答道:“我師父在下面,我要下去!”
雜毛小道冷冷地笑着說:“下去幹嘛,去送死?”
聽到這話,宋小一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身子一直,聲音低沉地說道:
“蕭師兄,你救過我的命,小一心中感激不盡。不過你這般說話,卻是爲何?”
我在旁邊笑了,說還不是要救你的命?
救命?宋小一表示不解。雜毛小道說:“給你潑一盆冷水而已。小一,剛才被轟到湖底的那個道人,跟你比起來,誰更厲害?”
“丁默師兄是白師叔最得意的真傳弟子,而我隻是一個入門不到五年的小學徒,自然是比不了的……”宋小一這人倒也坦誠,一句話說完,這才明白雜毛小道的言下之意,一時間臉漲得通紅,在旁邊支吾地說道:“可是,可是……”
“可是他們在下面拼命,你在上面不好意思,對不對?”
雜毛小道哈哈一笑,我們頓時覺得宋小一頗有些可愛。瞧着他一臉焦急的模樣,雜毛小道拍着我的肩膀說,“行了,這繩子就交給我們吧,我們兄弟替你走一遭,保證比你下去管用。”
雜毛小道的豪氣讓宋小一動容了,一臉的感動。方志龍也想一同下去,被我攔住了,告訴他待在上面,一旦有任何情況,便發射之前閣主交給他的信号彈,将尋龍号召至此處,千萬不要冒險。
雜毛小道早已順着繩子蕩下山崖,這功夫,旁邊兩個護衛也幫忙搭了一根登山繩,送到我手裏。時間緊迫,我急速降落,趕上了雜毛小道,一起朝着中間那段洞口攀去。
三、二、一,我和雜毛小道穩定住身形,借着繩索的力量蕩入崖壁中段的巨大敞口處,雙腳一落地,一陣巨大的腥臭迎面撲來。這敞口一直深入山崖裏間,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七八個道士,跟一大群黑乎乎的東西拼得正兇。
與崂山派交手的對象,并非我想象中的魚頭幫,而是一大堆面目醜惡猙獰的生物,這些生物大的如同巨象,小的宛若獵犬,有的威猛如虎,有的細滑如蛇,有的有兩個頭,有的有十多隻腳……有人形的,有獸形的,千奇百怪,窮盡想象而難以辨識,讓人心中震撼不已。
不對,不對,這些東西并非人間所有。
想到這裏,我和雜毛小道的心思不由得都沉重起來。
平心而論,這些東西單體實力都不可怕,怕就怕那魔物如潮,斬不盡的頭顱、流不盡的血,源源不斷無休止,那麽到最後,被耗死的就隻有我們自己了。
我們下來的時候,崂山派已搖搖欲墜。這些崂山道士經過了這一路艱險追擊,卻不料竟然碰到了這樣的景況,說不心慌那是假的,好在最前方一個身穿黃色道袍的矮個兒老頭,一個人頂住了大部分壓力,要是沒有這中流砥柱,隻怕他們随時都會潰散。
矮小老頭兒自然就是位列天下十大高手的無塵道長。他匆匆回頭一瞥,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在直視太陽,整個身子都仿佛灼燒起來。
他似乎認識我們,微微一瞥,感覺不會有什麽惡意,便回過頭去了。倒是那個白格勒長老不放心,抽身跳出來,朝着我們這邊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他手上提着一根裹滿鮮血的長符棍,頭發散亂,氣喘籲籲。
雜毛小道趕緊自報門戶:“茅山陶晉鴻門下蕭克明,剛才在山下遇到貴派弟子宋小一,一路尋來,聽得這方有些動靜,便冒昧下來助拳!”
聽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白格勒皺了下眉頭,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們兩個,竟然也來到了這裏,不過……我奉勸二位一句,這裏有大量深淵魔物,太危險了,你們若是珍惜性命,還是趕緊逃離吧!”
這話說完,他便沒有再理會我們,返身與周圍道士結陣,共同抗禦這些古怪魔物的侵襲。
白格勒此話說得匆匆,語氣也有些生硬,不過我卻能夠感受到他的好意。這洞子不知道有多深,我瞧着在崂山派諸人面前堆積得足足有半人高的死屍,心中震撼,倘若是這般源源不絕,即便是神仙,隻怕也得累死,多少還是要想一些法子才行。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然後高聲喊了起來:“諸位前輩,我們來助你們了!”
這一聲招呼響完,我和雜毛小道越過了那七名崂山道士勉強結出來的陣法,與無塵道長一般,抵在了魔物進攻的第一線。
崂山派諸人在此已經有一段時間,這般高強度的厮殺對抗,即便是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我們的介入使得魔物潮湧稍微一滞,無塵道長壓力一減,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誇贊道:“好小子,果然好膽色!”
一旦沖上前線,我便感受到了猶如山呼海嘯一般的壓力,魔物攻擊淩厲,悍不畏死,根本就沒有恐懼的概念,漫天黑影,讓人透不過氣來。不過這人便如彈簧,壓力越大,反擊之力便越大。我立刻驅動小腹氣海中的陰陽魚氣旋,點燃惡魔巫手,鬼劍長了一倍,劍鋒淩厲,所向披靡,少有能夠阻擋我一劍者。
倘若說點燃鬼劍和惡魔巫手的我,是一把最鋒利的矛,那麽雜毛小道則是最堅固的盾。他也攻擊,不過更多的時候,卻讓殺傷力更加強悍的我逞了風頭,自己則主要斬殺那些威脅最甚的家夥,給我做護翼,任何有可能威脅到我的,都被一道飛劍給帶走了性命。
我和雜毛小道生死與共好幾年,早已達成了最熟絡的默契,一旦開動起來,果真如同絞肉機,一時間竟然将無塵道長的風頭都蓋了過去。
Chapter 38 魔焰勢大
我和雜毛小道默契配合,如軋路機一般往前碾壓,瞧得無塵道長和衆崂山道士都有些驚呆了。随之而來的則是興奮,無塵道長從懷中掏出一塊瓦藍玉圭,上面繪有八卦天機圖,口中高聲喊道:“陸左小友,你們且堅持三兩分鍾,待我将這鎮淵魔符引發,便可将諸般魔物給封印于此内!”
這話說完,他将瓦藍玉圭往我們頭頂上空一抛,整個空間立刻亮如白晝,所有的黑暗都被藍光萦繞,有的魔物根本受不住這光線照射,身上開始冒出滾滾黑煙來,即便是能夠抵禦的,情緒也變得極爲暴躁。
無塵道長好一番高人做派,旁若無人地念咒踏歌,腳踩七星罡鬥,身上青蒙蒙光華陡現,仿佛一座火山蓄積能量。
正當我們滿心歡喜以爲勝利在望的時候,黑洞中沖出一道黑影。
首先領教到這黑影厲害的是我,黑影拍起一掌,正好打在了鬼劍側邊之上,我立刻有一種把握不住的錯覺,鬼劍也差點兒跌落在地——好強悍的力量!
右手一蕩開,我便中門大開,那黑影身高兩米有餘,當胸朝我打來一拳。
我下意識地用惡魔巫手去抵住,兩相接觸,感覺對面傳來一陣灼熱,腳下便站不住了,人朝着後面跌落。
我在翻倒在地的當口,借着頭頂瓦藍玉圭的光明,瞧見這黑影竟然是一頭人形魔物,長得頗像矮騾子的放大版,渾身綠毛,尖嘴猴腮,手長過膝,皮膚上面有沙塘桔一般大小的密集膿包,胸口和下體等主要部位都有獸骨遮護,獨目,瞳孔是如昆蟲一般的複眼,呈卵圓形,兇駭莫名。
雜毛小道從我的身側接上,這東西與雜毛小道交手幾個回合,一方攻勢兇猛,一方渾圓無漏,呈現出糾纏僵持之勢。
人形魔物并不戀戰,身形一晃,朝着正在緊張念咒的無塵道長撲去。這魔物居然開了心智,雜毛小道和我措手不及,便讓它鑽了漏子,一下便撲到了無塵道長面前。老道并不停止嘴中的咒訣,手掌一翻,朝着這野猴子胸口的堅硬獸骨劈去。一掌劈出,風雷之聲鼓動——咔嚓!一聲讓人牙酸的碎裂聲響傳來,那獨目綠猴子胸口凹陷了下去。然而這獨目綠猴子到底是通靈兇悍之物,一聲慘烈嘶吼之後,不退反進,那過膝長手直接抱住了無塵道長,緊緊一摟,然後朝着身後翻滾而去。
“師父!”
“掌門師兄!”
我身後傳來了一片驚呼之聲,崂山道士瞧見自家掌門真人被獨目綠猴子給拖進了黑暗深穴中去,不由得都慌了神。我們瞧見此景,也暗感不妙,這獨目綠猴子應該是這群魔物的頭兒,實力強悍,也極爲聰明,竟然明白射人先射馬的道理。
無塵道長真氣鼓蕩全身,一身業技通神,被這般近身纏擊,自然不會束手無策,身子一左一右,稍微挪動一番,掙脫出那綠猴子的控制,向其全身拍出四五掌,每一掌皆有驚雷之勢,但聽那骨頭碎裂之聲如同火燒芝麻稈兒,噼裏啪啦一通亂響,十分清脆悅耳。
眼瞧着那綠猴子即将慘死于無塵道長掌下,那兇物一直緊閉着的眼睛突然睜開,萬千小眼組成的複眼往中間一凝聚,憑空生出無數虛無絲線來,将無塵道長的脖子連接,使得他的身子一僵,蓄不得氣力,而在下一秒,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一隻巨大而虛無的手臂來,一把抓住糾纏在一塊兒的無塵道長和綠猴子,往深處拖去。
這什麽情況?無塵道長竟然被一隻手給直接抓沒了?
這場景讓所有人都驚呆了。然而我們驚訝,對手卻并沒有停歇,煩不勝煩地撲來。崂山道士心切掌門,一時間氣勢如虹,朝着洞穴深處反壓了過去。
我活動了一下右臂,看着這外寬内窄、漏鬥形狀的石洞口,那源源不斷湧出的各色魔物,在頭頂依舊明亮輝煌的瓦藍玉圭照耀下,顯得格外醜惡。
這種醜惡,是文字所不能描述的。瞧見這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魔物,我心中已然明了,這哪裏是那啥龍穴,分明就是深淵裂縫,而這些醜惡之物,必然就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遺漏而來。如是,此遭前來洞庭,隻怕是兇多吉少了啊!
和雜毛小道稍一松懈,崂山道士便有些撐不住了,不多時,便有連續兩聲慘叫,兩位灰衣道人跌倒在地,受了傷。
無塵道長是救不出來了,隻能期待他吉人天相,而我們卻不得不考慮後路。我稍一思慮,朝着白格勒大聲喊道:“白長老,此地不宜久留,你們趕緊攀上山崖,我們來斷後!”
一幹崂山道士瞧見“義薄雲天”的我們,不由感激得眼角噙淚,瞧着面前浩浩魔物,雖然悲憤,但到底沒有喪失理智,知道事不可爲,于是一聲感謝,朝着洞口奔去。
崂山道士一撤離,我們所面臨的壓力頓時就大了幾倍,不過值此關鍵時刻,也隻有拼命抵擋。我正拼得勉力,聽到雜毛小道高喊一聲:“他們走了,我們也撤!”我且戰且退,即将退到洞口,突然一道綠影朝着我這邊沖來。
雜毛小道在我旁邊早有準備,擡手一劍,朝着那道綠影射去,卻不想那家夥敏捷至極,身形微微一晃,便沖到了我的面前。這并非剛才那個獨目綠猴子,雖爲同類,但卻有雙眼,面目也更似人形,胸口處獸皮裹兜,鼓鼓囊囊,想來是頭母猴子。
這母猴子比公猴更加暴躁,雙手如花綻放,在我身前一陣撥動,竟然将我的鬼劍蕩開,朝着我當胸一掌打來。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了,那母猴子力大無比,一掌擊出,整個空間的氣息都爲之一凝,我避無可避,心中苦笑道:
“難道我陸左今天就要死在這兒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