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毛小道凝目一觀,猜疑地問:“是不是‘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那洛瞎子點頭說,“是,又不是。此番希望猶在,多加努力,或許能夠達成目标。然而這一路頗多艱險,各種絲線纏繞,宛如亂麻,使得你們此行如同行走于懸空之繩,稍不留意,便有跌落萬丈深淵的危險,倘若沒有一刀斬斷亂麻的鋒銳,最好還是遠遠逃離的好。”
話說到這兒,我們便知道洛瞎子有規勸我們離開的意思。不過三叔病情危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斷沒有因爲些許危險就抽身離開的道理。
于是拱手道謝,再不多說這個話題。
此時菜肴陸續上來,什麽幹炸鳅魚、罐焖八仙、龜羊湯、桂花蹄筋……一幹色香味俱全的地道湘湖菜上桌。我們吃得爽利,可惜這洛瞎子卻是個吃素的居士,隻是就着些青菜豆腐,匆匆用完餐後,也不久留,扛着旗幡離開。
望着這個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跟雜毛小道說道:“老蕭,你這個忘年交,屁股似乎坐得有點歪啊?”
雜毛小道皺着眉頭,點頭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公有制慣了,難免覺得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是自己的。”小叔的眉頭從洛瞎子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舒展過,這會兒也隻是點頭長歎,說:“算了,别說了,畢竟咱們也都算是一邊的,惹不起我們總躲得起吧,盡量别招惹便是了。”
剩下飯菜頗多,我們也不浪費,叫服務員打了包,要了些泡過了的茶葉渣,又去旁邊便利店買了包瓜子,然後返回。
回來沒二十分鍾,出去打探了一天消息的虎皮貓大人也趕了回來。朵朵這邊小心地給它伺候着吃喝,虎皮貓大人抖了抖羽毛上的寒霜,告訴我們,這一天逛下來,倒也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隻是發現這大湖之中頗有些古怪,湖面波瀾不驚,而湖底則是暗流湧動,越往深處,越讓人感覺不對勁。
我們把今日發生的事情說給它聽,大人嗑着瓜子,點頭說,“對了,那尋常都少有見到的水猴子公然出現,襲擊生靈,而那湖蛟想來也是長年居于洞庭湖的深處,今朝卻給逼到了近岸,如此看來,它是給驅逐出自己的地盤了。”
到底是誰,能将那種水行精怪逼得四處流竄?
如此想想,隻怕這真龍在洞庭一帶活動的消息,應該是确鑿無疑了。想到這裏,我們感覺這一天的收獲還是蠻大的,不但了解了參與此事的各路豪雄都有哪些,而且還大緻确認了真龍的存在。
夜深了,小叔因爲新裝的左臂還在适應期,故而早早睡去;朵朵在我旁邊盤坐練功;我和雜毛小道毫無睡意,在這條件簡陋的招待所裏談話,說起了洛瞎子剛才的話語,雖然他話中有話,另有含義,但其實也頗有道理。
想這龍虎山、崂山、慈元閣等一幹江湖門派,各路散人如同過江之鲫,還有那天下十大高手的一字劍、邪靈教妖人,諸番人等,一時間風雲雷動,究竟誰能夠吃得幹的、誰能夠撈得稀的、誰陪着太子讀書、誰又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一切錯綜複雜的關系,将這本來就波詭雲谲的洞庭湖,給攪和得渾濁至極,果真讓人惆怅啊。
雜毛小道盤坐在床上,将雷罰平放于腿上,那雷罰的劍鋒之上,隐隐有光芒流溢。我問他,這雷罰瞧着似乎越來越厲害了,怎麽回事?
雜毛小道像撫摸愛人一般地摩挲着雷罰劍身,點了點頭說,殺的厲害角色多了,心便有所悟,劍也有所進,這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說到這兒,他突然問我要震鏡一觀。我掏出那面銅鏡給他,雜毛小道摸了一下自己往日的作品,手指順着破地獄咒的符文遊動,突然發癫,說讓我照他一下。我疑惑,說這玩意兒隻針對邪惡力量,别的什麽,甭管是照人照貓還是照狗,都沒有用。
雜毛小道不管,偏讓我試,我便舉起震鏡,朝着雜毛小道兜頭照去,藍光籠罩,雜毛小道的臉色變幻莫測。我收起震鏡,問他如何?雜毛小道舉起一隻手指:“一秒多鍾,瞬間酥麻,真氣行運不得——你的鏡靈顯然已經修爲大進,可以照人了。”
聽得雜毛這般說,我不由得心中大喜,仔細回想,應該是在三亞破媚魔鏡陣之時,人妻鏡靈吞噬了許多鏡魇所緻。雜毛小道的修爲算是比較高深了,倘若旁人,說不定效果更久。
這件事情讓我歡喜,心中的煩惱也一掃而空。第二日清晨起床,洗漱完畢,出門準備買些早餐。剛剛到一樓門口,瞧見一個年輕男子正在沖着我露出六顆潔白牙齒,盈盈而笑。
Chapter 9 我和洛小北的一次約會
這人正是昨日酒樓之上摸我腰間的家夥,我心中一驚,轉身靠牆,快速朝着四周望去,炁場全開,感受着随時都有可能發生的危險。說實話,在那一刻我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雜毛小道這找的什麽破地方,還說隐秘,結果轉天别人就找上門來了。
瞧見我這般緊張,那個假小子笑得更歡了,徑直走到我面前來跟我打招呼:“嗨,早啊,陸左!”這聲音清脆婉轉,不是魯東那東夷迷幻殺戮陣中的小妖女洛小北又是誰?
這小魔女一聲自然親切的早安,将我弄得有些懵。我捏着鼻子回應:
“早……呃,你怎麽過來了?”
洛小北聳聳肩膀說,“我外婆是湘湖人啊,我是來這邊過年的,這有什麽奇怪的麽?”
飛快地感應了一遍周圍,我并沒有發現什麽埋伏,或者異常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怎麽找到我這兒來的?還有,你能不能把你這張假得讓人作嘔的人皮面具給撕了,或者閉嘴,别用這娃娃音說話,這種不和諧的場景,你知道有多膈應人麽?”
洛小北噗嗤一笑,手往臉上一抹,便露出了俏麗精緻的真容來,肌膚滑膩似雪,眉目如黛,紅唇一點,端的是一個讓怪叔叔垂涎的青春美少女,花樣小蘿莉。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說:“啊,真不錯,好放松啊。你的建議不錯,我也覺得戴着一張呆闆大叔的臉孔,着實讓人難受。而且我告訴你喲,這面具做得也差,不比你們的精緻,昨天我瞧了半天,到後來逼你出手的時候,才最終确認是你和那雜毛道士來了。呃,你不要一副全神戒備、像看到恐龍的表情好不好?我過來找你,不過是想讓你請我吃早餐而已。”
我對這個小魔女的手段心有餘悸,在她的面前我總有一種深深的屈辱感,覺得自己的智商被這個喜怒無常的美少女給直接碾壓,憋屈得很;要是有可能,我恨不得将這妹子直接給趕跑,也遠遠好過被她随意玩弄。
面對她熱情而友好的提議,我冷着臉回複道:“我們好像并不是朋友,所以有什麽事情,你直接說便是了,不用繞這麽多圈子。”聽得我這絕情冰冷的話語,我面前這美少女立刻一副委屈的模樣,哽咽着說道:“你、你這個負心的男人,人家的初吻都被你奪走了,你還這樣子對人家,你……”
得,這女人一旦施展起小手段來,還真的是讓人頭疼。這招待所一樓門廊并不算大,坐在櫃台後面低頭算賬的老闆娘聽到了我們後面一截對話,不由得側目瞧過來,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倘若我要再說出什麽别的話語,隻怕這老闆娘就要上來幫腔了。
哭笑不得的我左右瞧了一下,再次确認沒有什麽危險,而且對付洛小北,在修爲上我還是有些自信的。再說她此番前來,必然是有些重要事情,我聽一聽她的說辭也無妨,所以也不再擺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點了點頭說,“好,隔壁有家牛肉粉,味道還是不錯的,走吧。”
聽到我說了這話,洛小北立刻抹幹眼淚,一臉的笑容,伸手過來将我的胳膊挽起,喜氣洋洋地說道:“我就知道陸左哥你對小北最心軟了。好的,你說吃什麽那就吃什麽,我都不挑!”
她倒是毫不客氣,直接就與我挽起手來,讓我覺得頗有些不習慣。不過還好,倘若是别的女人,我多少也會有些尴尬,但是洛小北這般挽着,胳膊上感覺跟平常無異,讓我也自然了些。于是在老闆娘詫異的目光護送下,我們走出了招待所。
出了門,我才記得給雜毛小道打電話,說我去吃早餐,要不要給他打包。
雜毛小道昨天養劍至深夜,清晨睡得有些迷糊,問我怎麽這麽早,一個人麽?我說不,跟一個小美女。他問,朵朵?我說不是,就是昨天酒樓上面遇到的那個……雜毛小道聽懂了我的話,沉默了兩秒鍾之後突然罵了我一句:“你大爺的,真禽獸啊,那飛機場妹子成年了麽?”
我趕緊挂了電話,瞧見洛小北松開了我的胳膊,一臉寒霜。
我知道她定是聽到了雜毛小道的話語,腦子一轉,也批判道:“那個雜毛道士就是個色狼,隻喜歡你姐姐那種豐滿型的女子。不過他卻不知道,這人有百般好,花有千樣紅,各有各的好,你不要理他啊!”洛小北聽了我的補救,終于沒有将我劃到雜毛小道那一類去,而是噘着嘴說道:“那個雜毛道士,真不是個好東西,枉我還總跟老姐提起他呢。哼,死色狼。”
到了早餐店,落座之後,點了餐,我便直接問道:“小北,說實話,我們現在與邪靈教已經是勢不兩立了,你還過來找我,到底什麽事情?”
經過我對雜毛小道審美觀的一番批判之後,洛小北與我親切許多,翻眼反駁道:“我姐是邪靈教的人,我又不是。小佛爺請了我幾回,我都給否了,所以你不要以爲我在給你設陷阱。今天過來呢,隻是跟你叙叙舊而已。”
叙舊才怪,這個洛小北看外貌那叫一個清純可愛,然而吃過無數苦頭的我卻知道這小妮子根本就是屬蓮藕的,心眼多得我都數不過來。見她不說真話,我心中默默合計着。待老闆将那香氣四溢的牛肉粉端上桌來,便也不客氣,呼噜呼噜地吃着,不一會兒便吃完了,然後拿紙巾擦嘴。看着洛小北一根一根地挑着,慢條斯理地吃着。她是北方人,到底不适應這種辣椒油鋪滿整碗的牛肉粉,不斷地皺着眉頭。我也不說話,就看着。
吃了小半碗,她吃不下了,我便結了賬,說,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回去睡個回籠覺了。到了這時,洛小北終于開口:“我是背着我姐姐過來找你的,真有事。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聊吧。”
幾分鍾之後,附近的小公園内,林深幽幽,我和洛小北緩緩走在這落葉鋪墊的小道上,她告訴我,她之所以過來找我,是想與我合作,一起将小佛爺給趕出邪靈教。
聽到她這話,我當時就吓了一大跳,詫異地說,“這怎麽可能,整個邪靈教都聽從那掌教元帥的招呼,我和你合作,就能夠将小佛爺給趕出邪靈教,異想天開吧?”
洛小北噘着嘴,瑩白的小臉上滿是不屑,說:“沒膽鬼,你不去做,怎麽知道做不了呢?”
我有些好奇,說:“那你倒是給我講一講,我們該怎麽去做?”
洛小北瞧見我點頭了,十分高興,拍着手說道:“很簡單啊,那個農民企業家的心思黑得很,明裏面從那個兄弟會手上拿錢,發展自己的勢力,暗地裏卻根本不會配合他們淨化人類的計劃,而是想要将這世界毀滅——其實這兩種我都不喜歡,現在活得挺自在的,幹嗎要沒事找事啊?我想好了,我們隻要搜集到足夠的證據,能證明小佛爺其心不軌,然後将這些交給他的外國合作者,到時候那頭金融怪獸就會抛棄、翻臉,甚至直接幹掉他,而我外公又有很多舊部和支持者,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翻盤了。怎麽樣,敢不敢幹?”
聽到這麽多秘辛和洛小北的犃計劃,我摸了摸鼻子,心中震撼,嘴上卻說道:“是啊,邪靈教易主,你老姐成了掌教元帥,這是好事。不過關我什麽事情,我又有什麽好處?”
我這般說,倒是将洛小北給問住了,她一愣神,眼波流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好處啊?要不然,你看本姑娘花容月貌、清純可人,不如我嫁給你吧,好不好?”
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妮子居然直接來了這麽猛的一句話,連忙搖頭說:
“算了,算了,我可惹不起。”
洛小北氣得哇哇大叫,沖上來踹我。我們笑鬧一番,我看了一下手表,跟她說道:“提議很動人,不過說實話,我就是個很平凡的普通人,拯救世界和平的責任輪不到我頭上來,所以,抱歉了。”
我轉身離去,洛小北在我後面咬牙切齒地喊道:“要不是這世界上能夠打敗他的人,隻有你,你以爲我願意來找你啊?你這個懦夫!混蛋、王八蛋!”
聽得洛小北一連串的罵聲,我頭也不回,快步走開。突然感覺到身後一道疾風,一閃身,回手一捉,卻是一把鋒利的飛刀。抓着這把飛刀,我有些惱了,橫眉看去,卻見洛小北恨恨說道:“不合作,那麽以後就是敵人,别讓我再看到你!”這句話一說完,她閃身朝樹林中跑去,不一會兒便不見了。
我有些發愣,不知道這個小妞此番前來,到底爲了何事,示威麽?正愣着神,結果我握刀的手開始發麻了,一股黑氣蔓延,雖然迅速被我體内的金蠶蠱氣息吞沒,但是我的臉在那一刻還是黑了起來——尼瑪,這小妮子翻臉還真的是跟翻書一樣,居然在飛刀上面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