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受辱,然而滕曉到底是有着嚴格的組織紀律性,并沒有被羅金龍激得失去理智,含恨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無言地指了指,準備跟着離去。
然而滕曉息事甯人,羅金龍卻并不罷休,他伸手抓住滕曉的右手袖子,在他耳邊嬉笑着低聲嚷道:“别啊,怎麽就走了,我還想找你喝一杯酒呢,我們哥倆兒說起來也算是挺有緣分的,錢锺書老先生不是說我們這種關系,叫做‘同情兄’麽,我還想跟你讨論一下朱晨晨在床上……”
“哐!”
羅金龍無恥的言語終于被一記酒瓶碎裂聲中止了,忍無可忍的滕曉抄起餐台上的紅酒瓶,朝着羅金龍頭上猛力一砸。那家夥的頭沒有破,但是碎裂的玻璃碴子卻四處飛濺,大半瓶紅酒從他的頭頂直接潑灑下來,劃過陰柔冰寒的臉頰,将上身的西服給全部染紅。
這小子被滕曉猛力一砸,卻并沒有露出憤怒的表情,而是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滑過臉頰的紅酒,平靜地跟旁邊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人說道:
“安主任,局裏面是不是有一個規定,說倘若成員之間發生了沖突,誰先動手,誰就要停職審查,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
那個中年人點頭說:“是。我們秘密戰線上的同志一般精神壓力會比較大,并且手段普遍比較厲害。這規定是爲了防止此類情況發生而設立的。”
此時的羅金龍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輕浮,凝神瞧着有些後悔的滕曉,嚴肅地說道:“那麽,安主任,我懷疑滕曉同志的心理有些問題,貿然在公衆場合攻擊局内同志,而且手段十分猛烈。我可以向總局糾察辦申訴,讓他們對滕曉同志進行強制隔離審查,驅逐出這次年終大會麽?”
那個安主任與羅金龍一問一答,點頭說道:“是的,他剛才表現出了非常強烈的攻擊傾向,而且十分不理智,确實有這方面的問題,你現在就可以找糾察辦的吳主任申訴,物證确鑿,而我們都可以給你作人證的。”
朱晨晨聽到這些話,猛然扭過頭來,手上撚着兩根筷子,額頭上的青筋直冒:“羅金龍,你這個瘋子,你不要逼人太甚了。”
羅金龍從旁人手上接過了一張餐巾紙,将頭上破碎的玻璃碴子擦下來,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容:“有嗎?我不覺得啊。”
Chapter 3 雜毛小道威名振
羅金龍此子心計頗深,剛才表現得輕狂驕躁,都是爲了激怒滕曉。他惡心滕曉和朱晨晨的那些話,音量都控制得很好,除了我們這些旁邊的人,其餘人都聽得不是很清楚。當滕曉暴怒發威之時,旁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他卻表現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經模樣。他顯然是早有預謀,給滕曉設一個套,讓他受到羞辱,被驅逐離場。
這類争風绯聞,即使是去糾察辦解釋清楚了,傳來傳去,各種風聲都出來了,總是低人一頭。其實在這特勤局裏面混,跟官場差不多,隻要你給人家殺了威風,以後總是擡不起頭來的。
大會在第二天舉行。在這邊用餐的人不算多,但是也不少,二十來個局内同行瞧着沖突,都圍了上來。瞧見這羅金龍逼得太緊了,滕曉和朱晨晨都有暴走的趨勢,掌櫃的走出來,攔在了雙方中間,拍了拍羅金龍的肩膀,勸說道:“金龍啊,明天就要開會了,這來來往往的都是局裏面的頭面人物,莫鬧笑話了,算了算了,雙方退一步,這不就沒事了麽?”
羅金龍應該是認識掌櫃的,不過交情可能并不算深,所以也沒有買賬,而是喊屈道:“趙哥,不是弟弟我不買你面子,而是我這腦袋,自小除了我爹和我師父,就沒有第三個人敢打過,我媽不行,我哥也不敢,今天倒是讓這個鄉下來的臭小子給砸了,你說說,我以後出去,還怎麽混?要是沒有一個說法,笑都要讓人笑死喲。”
掌櫃的被這般直截了當地回絕,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皺着眉頭問,那你到底要怎樣?
羅金龍義正詞嚴地說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一切都按照局裏面相關的文件來辦,絕對不要徇私枉法!”話說到這個份上,那就沒有什麽周旋的餘地了,滕曉扔開左手上面的瓶子口,朝着那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說道:“安主任,我也想詢問一下你,倘若我們内部人員起了沖突,被罰者不服,是否可以向當事人發起挑戰,用實力來證明自己的對錯?”
安主任扶着自己鼻梁上的金邊鏡框,模棱兩可地說道:“呃,這個事情嘛,以前在戰争時期确實有,不過那是爲了保存我們組織的戰鬥力,但後來基本上就沒有這種規則了。不過呢,也不是不能,主要還是需要雙方都協商同意才行。”
滕曉臉容一肅,朝着面前的羅金龍說道:“那好,羅金龍,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戰,讓勝負來決定你我的對錯呢?”
羅金龍臉上露出了瘋狂而殘忍的笑容,将滕曉全身上下打量一番,雙手一捏,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他點頭說:“好,隻要你敢簽挑戰協議,我不介意将你另一隻臂膀,也給廢了!”
兩人達成協議,立刻有人去炮制那份相當于生死狀的協議書,協議書規定,除了生死之外,較量中造成的任何傷殘,都不關決鬥對方的任何責任。
這時朱晨晨拉住了滕曉,眼圈紅紅,阻止他去簽名:“滕曉,不要,你不是他的對手!”
滕曉滿眼皆是怒火,額頭青筋直跳,伸手去搶筆,铿锵有力地說道:“男人血性,不死怎滅?”
秦振也跑過去攔着滕曉,不讓他沖動行事。而羅金龍則抱着胳膊,瞧着面前幾人推推拉拉,臉上輕松自在,顯然師出龍虎山這樣高門大派的他,認爲打敗廣南民族大學神學班畢業的滕曉,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他在旁邊煽風點火道:“你要戰,那便戰,我陪着你便是了。怎麽現在又像個娘們一樣忸忸怩怩了,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是不是不敢了,若是,你直說,低頭認個錯,我說不定還會原諒你的。本來就是嘛,像我們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個面子,你若是給我面子,說不定我就。”
啪!
羅金龍正說得口沫飛濺,一個黑影出現在他的身前,手掌高高揚起,繃若滿月,然後猛然揮下,一巴掌摔在了他的臉上,好是一聲脆響。
羅金龍龍虎山出身,天資聰穎,手段高強,剛才被滕曉用瓶子砸中腦門那是故意設套,而此刻硬生生地挨了這一巴掌,卻是根本反應不過來。一耳刮子過後,他腦袋裏面立刻多了一群小蜜蜂,嗡嗡嗡地直叫喚,口中一陣腥甜,咳嗽兩聲,吐出了兩顆槽牙和一口老血來。
羅金龍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斷然出手,他被扇得暈乎乎,往後退了兩步,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挽着道髻的消瘦道人,正皺着眉頭瞧着自己。羅金龍心中駭然,指着道人問道:“你是誰?爲什麽打我?”
此番出手的,自然就是雜毛小道。這個浪迹江湖的老油條最懂得應對之道了,瞧見滕曉和朱晨晨都懵了,他便果斷出手,一巴掌将羅金龍扇得六神無主。此刻見這小子問起,二話不說,擡手又是幾巴掌。
羅金龍這才反應過來,回身閃去,然而雜毛小道的身手早已入得化境,心到手到,啪啪啪,又是三巴掌,羅金龍清秀的臉頰立刻被甩得腫脹起來,宛如秋天的大蘋果。
雜毛小道扇得暢快,正想給羅金龍湊一個整數,他身後那幾個人終于反應過來了,搶身擋在羅金龍身前。雜毛小道并不與這些人硬拼,也抽身而退,沾滿鮮血的右手在潔白的餐布上面擦了擦,然後撚起一小塊切好的西瓜,輕松地咀嚼起來。
瞧見雜毛小道這潇灑利落的出手,安主任扶起被抽得跟個豬頭一般的羅金龍,臉色嚴肅地問道:“你是誰,哪個單位的,報上名來,爲何會在這裏出現,行兇傷人?”
雜毛小道吃完西瓜,把裏面的西瓜籽小心吐出來,這才驚訝地反問道:
“哎呀,什麽行兇傷人啊?我剛才在教訓流氓呢,怎麽,局長公子耍流氓就不能制止了,就不能被教訓了?”
雜毛小道那無辜的表情将周圍一圈人都給逗樂了,董仲明和尹悅端着盤子在人群後面吃吃地笑。這兩個家夥是大師兄身邊的近人,出了這種事情,一般是不太好表态的,隻是一旁觀察,任雜毛小道裝瘋賣傻。
聽得雜毛小道的話語,被扇得豬頭模樣的羅金龍吞咽着口中污血,面目猙獰地向雜毛小道怒喊道:“你到底是誰?”
雜毛小道收斂起笑容,臉色一肅,輕喝了一聲:“夠了!”這個家夥喊完,氣勢一漲,四周的炁場頓時就變得如同水底般凝重,寒風撲面,壓得周遭人連氣都透不過來。這般兇狠的氣勢陡然出現,餐廳中所有人的臉色都一陣緊張,像瞧見老怪物一般,面露驚悸,隻有董仲明、尹悅少數幾個人,還能夠保持臉容不變。
雜毛小道将自己的實力一展即斂,風輕雲淡,收放自如,然而羅金龍和安主任幾個人卻都頭冒冷汗,一臉驚恐地瞧着面前這個似乎有些面熟的道人,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展示完了自己的強大實力之後,雜毛小道開始老氣橫秋地教訓起羅金龍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對小姑娘動手動腳,這事情前推二十年,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擊斃在這裏?你自幼寄養在龍虎山,那些老道士給你爹面子,少了教養,才讓你做出這種讓人惡心的事情,我替老羅教訓教訓你,給你長長教訓,讓你知道這世間還有真理,還有公平和正義,免得你以後做出有違國法民意的事情來。你若是不服氣,自可以帶着你父親過來找我!”
在我們這一行,強悍的實力就代表着絕對的話語權,雜毛小道這一番牛波伊烘烘的痛罵,羅金龍竟然一點兒脾氣都沒有,臉色數變,最後袖子一甩,一聲不吭地就準備離去。
然而雜毛小道卻并不滿意,叫住他,讓他給滕曉和朱晨晨道歉。羅金龍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聽得這話又羞又怒,嘴裏咕哝了一下,聽不清楚是在說什麽。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寬慰,說:“小兄弟,不吃點兒再走?”
羅金龍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與安主任等人匆匆離開。
東南局各處聯絡還算密切,在座的諸位都明白羅金龍身份,不想陷入這場風波,見事情結束便匆匆離開,餐廳隻剩下寥寥數人。滕曉和朱晨晨過來跟雜毛小道道謝,感謝他幫忙解圍。雜毛小道揮揮手說:“無妨,陸左的朋友,便是我老蕭的朋友,大家不用客氣。”
秦振不無擔心地說道:“羅金龍他老子是廣南羅局,我剛才在樓道裏好像看到他了,隻怕會過來找麻煩啊。”雜毛小道瞧了我一眼,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說:“無妨,你們放心,晚上他老子會親自領着兒子過來跟你們道歉的,我保證。”
聽得雜毛小道說這大話,秦振和滕曉、朱晨晨都瞪大了眼睛。
Chapter 4 師兄弟們細謀算
尹悅被虎皮貓大人支使着滿餐廳地瞎轉悠,總算是找來了泡過的茶葉梗子和原味洽洽瓜子,帶着這癡肥鳥兒走了過來,見我和雜毛小道正狼吞虎咽,說,餓鬼投胎?
我點頭說,打小就窮,現在對食物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渴望。尹悅不屑理會我這饑荒賊吃相的家夥,伸手一拍雜毛小道的大腿,老氣橫秋地說道:“小明,不錯啊,現在可真夠厲害的,比你大師兄當年可威風多了,那王八之氣一出,竟然沒有幾個敢吱聲的。”
雜毛小道剛才在衆人面前威風凜凜,在尹悅跟前卻隻求饒,說:“悅兒姐,你可就折殺我了,我可不敢跟大師兄相提并論。他當年的威風,我學也學不來。我今天不過是看不慣剛才那小子的嘴臉,才出言鎮住他而已——屁大的身份也炫耀,也不跟小毒物這飯桶學學,什麽才是真正的低調。怎麽了,我剛才沒有給大師兄惹麻煩吧?”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雜毛小道叫尹悅,這稱呼讓我有點兒詫異,這家夥将近而立之年,卻稱呼年紀比我還小幾歲的尹悅叫姐姐,這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雜毛小道跟七劍其他人好像并不是很熟,但跟尹悅卻似乎認識多年,莫不是這裏面還有着什麽故事?
尹悅擺了擺手,一邊給虎皮貓大人剝瓜子,一邊歎氣道:“說惹麻煩也談不上,陳老大自到東南以來,跟羅金龍他老子一直就不是很對付。那老龜孫子和其他地方派一樣,一直都是陽奉陰違,占着茅坑不拉翔,陳老大這一年多來勞心勞力,左右折騰,卻總是被自己人掣肘。”
她跟我們訴苦道:“你大師兄這人,行事也不敢過急,生怕上面的人覺得他不團結同志,不懂得領導藝術,所以隻有徐徐圖之,通過一系列的行政手段,來改變局裏面暮氣沉沉的氛圍。說起來也郁悶,羅金龍他老子除了貪權無能之外,倒也沒有什麽特别明顯的把柄,做事也夠謹慎,弄不了他,所以陳老大才會如此爲難——這一次,說不定倒能扳回一些場面來。”
聽尹悅将這層關系講清楚,我和雜毛小道總算是放寬了心。既然已經撕破臉皮,而且又不是自己人,那麽諸多手段施展起來就不會有所顧忌。
我們吃完飯,出了度假村。現在正是三亞旅遊的旺季,海灘上好多遊客,喧鬧非常,那些身材俏麗飽滿的比基尼女郎也多,白花花的大腿看得人眼睛直晃。我和雜毛小道換了泳褲,也加入了搏浪的人群中,玩得不亦樂乎,一直到了夕陽西下才姗姗而歸。
回到度假村,我剛剛洗完澡,正在衛生間裏擦頭發,便聽到有人敲門,是趙興瑞,他說大師兄找我們過去談話。我拾掇了一下,叫上雜毛小道,跟着趙興瑞前往大師兄的住處。
路上我問老趙這段時間工作怎麽樣。他點頭說不錯,跟着陳老大幹事,心裏敞亮、舒坦,從來不用擔心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
雜毛小道問,大師兄找我們什麽事情,是不是因爲羅金龍那個二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