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鲭魚之前遭受重創,然後被我含怒而出的鬼劍射入,潛入寒潭底部,不知蹤影,我本以爲它會順着暗河潛走療傷,沒想到它居然再次浮出水面來。
不過讓我驚疑的事情,并不是這家夥的再次出現,而是此刻的它,早已經沒有了一點兒生機,而在它那兩個卡車頭一般大小的蛤蟆頭上面,除了一把深深插入腦中的鬼劍之外,還有一個瘦小的黑影子,正靜靜站立着。這個黑影子大半個身子都埋在那一堆被小妖砸得血肉模糊的稀爛眼珠内,唯有上半身露出來。
随着寒潭水順着角質和鱗甲滑落,以及在石門上面鲛人油燈的照耀下,我瞧清楚了這個瘦小的黑影——六隻胳膊,宛如蟲子口器一般的嘴巴以及三面重疊的臉孔,似人而非人,仿佛人類噩夢中最恐怖的夢魇,那藍色紅色的血漿将它變得格外的恐怖兇悍。我感覺自己被那冰冷非人的目光注視着,仿佛有毛毛蟲在背上緩慢爬動一般,癢得我就想高聲叫喚,把心裏面的恐懼,給全部釋放出來。
魔羅!
我萬萬沒想到,從水中冒出來的這個瘦小黑影,竟然是本應該在幾十裏外山村中逞兇威的魔羅。此刻的它,與我在錯木克初見以及在王倫汗基地小樓裏面所見的,完全不同了。那個時候的魔羅,就像一頭小獸、一隻雛鷹,雖然兇戾彪悍,但骨子裏面還是有一些初生嬰孩兒的柔弱;然而在經曆了昨夜的激化之後,此刻的它,完全就是一頭魔焰滔天的大魔頭了。
它在寒潭鲭魚頭上,幾乎沒有動,隻是用目光巡視全場,而我們都能夠立刻感受到那種凝重的、幾乎呼吸不過來的氣場,仿佛下一秒,這魔物就要出現在我們的身邊,将我們的身體給肢解、吞噬了一般。
瞧見魔羅這般詭異而安靜的出現,在我頭頂的虎皮貓大人開始了碎碎念,大聲說道:“完了完了,魔羅竟然感應到了裂縫生成,靈界生物破網而來,過來就食了。不行了,小毒物,我幫不了你了,隻能幫你把遺言帶回去了,你好好想一想,有什麽要跟你父母說的?快些說,我好帶朵朵跑路!”
我被這肥母雞弄得哭笑不得,不由得問道:“難道就沒有辦法,将這個家夥給弄死了麽?”
虎皮貓大人展翅高飛,在空中回答我:“有,但是你不行,我們都不行。朵朵,上大人我背上來,我載着你離開這裏,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虎皮貓大人這般大呼小叫,然而朵朵卻不願意離開,緊緊拉着我的手,說,“不,我不走,我要跟陸左哥哥把這些怪物全部打敗,不然就是死,也不逃。”
朵朵心思單純,怎麽說都不爲所動,虎皮貓大人也無能爲力,不由得一陣急躁,腦筋開始飛快開動,過了幾秒鍾,它又驚又喜地喊道:“咦,他怎麽過來了?”
我奇怪,說誰來了……
這話兒還沒有問完,我突然就聽到了一聲貫徹天地的嚎叫聲。出現在寒潭鲭魚身上的魔羅開始從宿主身上站了起來,此刻的它已經完全沒有一兩歲嬰兒的弱小模樣,瞧那上半身,跟十來歲的少年差不多,渾身精瘦的鱗甲,以及鋒利的尾刺。
魔羅雙目赤紅,手臂指着天空,作仰望狀,有蒼涼的呼聲從天際傳來。而在我們的頭頂處,突然出現了一道不斷旋轉的氣流,将所有的黑暗給攪動,在這樣波濤洶湧的氣流中,無數分子摩擦,于是産生了光。光亮将整個空間給照得透亮,我終于瞧見了右邊的黑暗處,那是一個深邃而冗長的洞穴,呈現出喇叭狀,越往裏去口子越小,而在我的視線之中,各種各樣紛呈出奇的妖魔鬼怪都在那邊兒累積,它們的形象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範圍,有懸空停浮的骷髅頭,有流着鮮血的斷肢巨手,有噴着火焰的蟲子,有一團迷霧的黑煙,還有許許多多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模模糊糊,總之是彙聚了世間所有的醜惡……
瞧見這些玩意兒,我幾乎有一種立刻躲到那高大而厚重的石門之後,永遠也不要再見到的沖動。
然而在下一秒,卻是乖乖的朵朵一聲大喝:“唵、嘛、呢、叭、咪、吽!”
此言一出,天下皆清,之前映入我眼簾中的各色魔物,都消失不見,隻有一片狼藉的堆疊屍體,想來應該都已經遭了魔羅毒手。瞧見這魔羅居然能夠影響我的心靈,我不由得一陣後怕,要知道,我的心志經過這幾年,早已堅硬如鐵了,而這東西在短短的時間内,竟然已經能夠運用幻術,将我給迷惑,這魔物已經狡猾得可怕了啊。
我心中震撼,不過朵朵在我身邊,小妖在我胸口的槐木牌中,倘若我露出半分害怕的情緒,隻怕這些小寶貝們也逃脫不了被這魔物屠戮的命運,一想到這裏,我的心中便滿是激情,恐懼退卻,将手前伸,開始去感應深深插在那蛤蟆頭上面的鬼劍,試圖與它産生一些聯系。
朵朵的六字真言将漫天的幻光震得粉碎,身上也開始散發出如肥蟲子一般的土豪金光芒。此乃佛光,傳承自藏邊鬼妖婆婆之手,照在我的身上,暖意洋洋,感覺有數不清的氣力産生。
魔羅之前對那些從裂縫中穿過來的諸番魔物大肆屠戮,而後又潛入寒潭之中,将這寒潭鲭魚殘餘的生命力吸收,不過此刻似乎掙脫不了那大蛤蟆加觸手怪結合的寒潭鲭魚屍身的纏縛。不過它并不是沒有辦法對付我們,在下一秒,在它的指揮下,呼的一聲,之前那些神出鬼沒的觸手,便再次出現,朝着我們這邊飛來。
這種攻擊手段,之前的寒潭鲭魚使起來對我都沒有什麽用處,魔羅剛剛接管了它的身體,使起來也有些僵硬,并不方便,我很容易就躲開了。魔羅幾次攻擊無效之後,也有了些火氣,瞧見旁邊那個正在哀悼同伴而傻乎乎哭嚎的黑袍巫師,那觸手便橫空飛去。
嗖——
風聲響起,我瞧見那人傻不愣登地不動,暗歎了一口氣,一揚手中觸手,将他給甩到那頭虎屍之上,然後吩咐朵朵和禦獸女央倉,讓她們帶上被封印住的四娘子,以及那個傻了的黑袍巫師朝着右邊跑開,暫且避開這魔羅的鋒芒。
朵朵扶起四娘子,将她和黑袍巫師甩上二毛的背上,然後帶着央倉往着右邊跑開,虎皮貓大人也屁颠屁颠兒地跑開。我呼叫肥蟲子,這家夥終于舍得離開那美女的身體,飛到了我的前面來,幫我一起抵擋魔羅控制的寒潭鲭魚攻擊。
沒了鬼劍,我抵擋這攻擊并沒有什麽有效招數,隻是躲閃,不過肥蟲子倒是補上了這一空缺,這小東西并不大,然而力量卻出奇的恐怖,而且也敏捷,每當那觸手橫空飛來的時候,它便撲上去,然後一口咬下,兇狠非常。就是這一口,被咬中的觸手立刻枯萎,不一會兒,幾條觸手都被咬中了,一開始甩過來還滑滑膩膩,到了後來,則有一種秋天枯黃樹葉的無力之感。
肥蟲子威武,弄得魔羅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不過我瞧見肥蟲子好似有些怕魔羅。想來也是,最初的肥蟲子,也是十分恐懼矮騾子這種靈界來客,也正是因爲如此,我方才有機會将它給收服,而當時讓我所恐懼的矮騾子,現在看來,其實早就已經不是什麽厲害之物。可以想象,肥蟲子應該對此類的魔物有着天然的畏懼,至于是什麽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瞧魔羅暫時沒有招,也不敢去招惹它,鬼劍都不敢拿,朝着右邊的去處逃開,想着即使有千種魔物,也未必有魔羅這般恐怖。然而我還沒有走開幾步,發現二毛又從黑暗中奔回來,朵朵正站在二毛的頭頂上,大聲叫道:“陸左哥哥,那些家夥過來了!”
Chapter 72 雙親齊出,頭顱飛揚
還沒有等朵朵回答,黑暗中麻貴一馬當先沖了出來,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哈哈大笑道:“天意啊天意,沒想到這一番兜兜轉轉,我們竟然在這裏重逢了。陸左,連老天都在幫我們,看你這次還往哪裏逃?”
我眉頭一皺,隻見在麻貴後面,還有手持定制版沙漠之鷹的大毒枭王倫汗,有獨目兇悍的緬甸國手哈羅上師,薩庫朗諸多黑袍,還有一群額頭上面紋繪星星的黑央族人,其中至少有三個長老級别的家夥包括那個神秘的馬臉長老。數一數,竟然有三十來号人,難怪朵朵會帶着二毛返回來。
瞧見這些人,我不由擔憂地朝着央倉和那個吓掉了魂、歪眉斜臉的黑袍巫師瞧去,就怕這兩人瞧見自己大部隊趕上來了,便起了壞心,想要暗算朵朵。
不過也許是我多慮了,央倉竟然有些戒備地看着自己的族人,而那個黑袍巫師,完全就已經吓破了膽子。
我陰着臉,瞧這一大群人靠近,心中在飛速思慮到底應該怎麽辦。而麻貴也是個極有眼色的人,知道自己一個人并不足以将我給制服,故而在離我八米處的安全距離站定,眯着眼睛,瞧我和旁邊飛舞不休的肥蟲子。直到左右的人都趕了上來,麻貴才緩慢說道:“陸左,你僅憑借一人之力,便将我薩庫朗鬧得雞犬不甯,說實話,我真的很佩服你。不過,敢和我們作對,你的人生,也就到此結束了!”
一個麻貴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這三十來個全副武裝的人,并不亞于魔羅帶給我的強大壓力。他們每一個人挑出來,我都有一戰的信心,然而倘若一擁而上,我必定是顧頭不顧腚,分分鍾就淪陷其中。
目光放遠些,并沒有瞧見那頭從陵墓中爬起來的僵屍,心中稍安,然後并不理會嫉妒之心熊熊燃燒的麻貴,而是瞧向了其他人,抱拳說道:“諸位,之前的事情,孰對孰錯,在這裏我便不争論了,有的事情,三天三夜都辯不明白,我請大家看在大敵當前,而我們有着共同敵人的分上,看在同爲人類的分上,暫且擱置仇怨,共同對付這頭從地獄中爬起來的恐怖生物吧。今天倘若不能夠将它給消滅,隻怕明天的緬北,那便是赤地千裏、血流成河了!”
我指着将身子融入寒潭鲭魚頭顱上面的恐怖魔羅,慷慨激昂地說着。這群趕過來的家夥才瞧見在寒潭中間,竟然還有這麽一位恐怖的存在,一時間人群裏就騷動起來,議論聲起。
薩庫朗的人對于魔羅,那是深有體會,他們之所以連夜逃離,便是因爲這兇魔逞威,如今瞧見魔羅竟然也出現此地,哪裏能不驚恐?薩庫朗諸位人心惶惶,黑央族也不好受。既然能夠入得洞來,必是族中有能之輩。世間的道理是相通的,這修爲越高,就越懂得敬畏,對未知的力量也懷着敬而遠之的心态,如此方能活得更加長久,故而一瞧見那再次陷入沉默的魔羅,他們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來。
沉默足足維持了一分鍾,一個年輕的黑央族人越衆而出,朝着二毛背上的禦獸女央倉大聲喊道:“央倉,你怎麽會和敵人在一起?”
這個年輕人便是夜裏在崖上與央倉接頭的那個“人猿泰山”。央倉瞧了我一眼,回答說是陸左救了我們,準備帶着我們逃離此處。
那個馬臉長老瞧見了央倉懷中的四娘子,也沉着聲問她,聖女怎麽樣了?
央倉告訴馬臉長老,說四娘子中了邪,她的那頭孟加拉虎也是被聖女一掌打死了,不過她現在已經被我給封印住了,暫且沒事。通過這一問一答,那些黑央族人瞧向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馬臉長老以手撫胸,朝我打招呼道:“北邊來的養蠱人,松日落向你問好,你的行爲赢得了我的尊敬,我謹代表全體黑央族人向你緻敬。強大的你,在此時此刻,我們可以成爲并肩而戰的朋友,一直到先祖堵住縫隙,前來裁決之時。”
聽到馬臉長老的話語,麻貴頓時一陣急躁,大聲打斷道:“松日長老,你不能這樣,你們黑央族是跟許先生有協議的,你不能單方面破壞你族族長和長老會所作的決議,你沒有這個權力,請你收回剛才所說的話語,不然,不然我就……”
被麻貴這般色厲内荏地喊叫,馬臉長老狹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平靜地說道:“雖然我們與許先生達成了協議,在與契努卡的鬥争中出人出力,壯大我族,但是,一切都是以我族能夠生存下來爲前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仔細看看那頭地獄來的生物,倘若不将它給消滅,隻怕我族就要淪陷到了萬劫不複之地。我終于明白爲什麽先祖會在此刻蘇醒過來,因爲連它都已經感應到了,此時此刻,正是我黑央族南來千年的曆史中,生死存亡、最危險的時刻。”
聽得馬臉長老神情嚴肅,如此重視那寒潭之中的魔羅,麻貴臉上有着詭異的笑容,說:“哦,原來你是怪我們将這魔羅引至此處啊?其實有意見我們都可以溝通,不必太過僵硬。這魔羅,我們既然有信心将它放出來,便也自有整治它的手段。”
這話說完,他拍了拍手,立刻有兩個黑袍巫師擡着兩個箱子過來,打開第一個箱子,滾出一個渾身被綁得嚴嚴實實的男人來。我定睛一瞧,卻是原本被封在小樓裏面的郭佳賓,不知道麻貴怎麽就把這家夥弄到這兒來了。另外一口箱子,則是全身素白的崔曉萱,這個可憐的女人并沒有被捆着,她從箱子裏面緩緩站起來,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瘋癫,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潭中的魔羅,口中輕輕呼喚道:“寶寶,寶寶……”她的聲音輕柔溫和,充滿了親和力。我感覺遠在寒潭那兒靜默着的魔羅,周身的魔氣似乎淡了許多,目光朝着崔曉萱這邊看來。
我就這樣瞧着,心中疑惑,想着崔曉萱之前已經瘋了,怎麽現在又是一幅完全清醒的樣子呢?
我正疑惑,虎皮貓大人落在我的肩頭,沉聲說道:“你看看崔曉萱的後腦勺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