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嘴倒油滑,我皺着眉頭說,“什麽東西,我怎麽沒有看到呢?”
這話音一落,黑暗的盡頭處又有一個跳躍的身影出現了,來速極快,而在那身影後面,則有着好多詭異的叫聲。那四個人背脊頓時一緊,朝我求饒,我側身讓開他們,說:“放你們過來也沒有用,這邊是個大水潭子,往那邊過去,則是一條不知去向的暗河,在這兒,有比你們想象的更加恐怖的東西,當你們瞧見了它,隻會覺得你們身後的追兵,其實比我更加可愛。”
我這般說着,那些家夥已經跑到了龜群裏面去,瞧見潭邊淺灘,不由得哭嚎起來。我拉着一個還沒精神崩潰的家夥問,你們怎麽過來的?
那個家夥三十來歲,操着一口雲南腔,說他醒過來的時候,被通知說前往岩洞裏來,于是跟着大部隊走,越過深谷,進了山壁裏面的岩洞,走了好一會兒,突然感覺天地一陣搖晃,人便掉落到了下層洞穴,至于爲什麽,他也不知曉。
我心中釋惑,原來四娘子弄出來的那個血咒,不但将我們那兒的空間給騰挪轉移了,便是其他處,也受到了影響。想到這裏,我舉目四望,卻沒有瞧見剛才還在潭邊的四娘子。
她剛才明明還在呢,難道她被寒潭鲭魚給帶走了?那她肚子裏面的肥蟲子呢?
我心裏面滿是疑惑,然而右邊黑暗處的那道身影已經奔到了我們的面前,我擡眼一瞧,卻正是黑央族的禦獸女央倉,以及她胯下的孟加拉虎。
不過相比之前見到的飒爽英姿,此刻的她披頭散發,一身香汗淋漓,身上、腿上好幾處傷口,顯得狼狽不堪。在她的身後,有十來條紅色蜥蜴,這些蜥蜴一米多長,細密的鱗紋和富有攻擊性的兇悍眼神,口中的信子“哧溜、哧溜”地吞吐着,如風趕來,火一般蔓延。
那禦獸女雖然在逃命,然而瞧見我們,特别是旁邊在賣乖哈氣的二毛,也不由吓得一停頓。她座下那頭孟加拉虎,更是連忙止住腳步,停滞不前,這頭看看,那頭看看,本是林間霸主,卻罕見地畏首畏尾,顯然是給二毛那風情一撲給弄怕了。
瞧見尾随而來的那十來條大蜥蜴,我心中焦急,也顧不上敵對身份,朝着央倉喊道:“這些是什麽?”
央倉瞧見我臉上并沒有敵意,于是惶急地喊道:“從黑暗中突然沖出了這一群熔岩蜥蜴,嘴裏面能夠噴出灼熱的黑煙,熏得人眼睛都瞧不見,而且還一身毒,好幾個人都給它們咬到,立刻化成了一攤爛泥,我擋不住了!”
那禦獸女騎虎而來,與我擦肩而過,然而當她也沖到潭邊淺灘前,不由得一陣沮喪,大叫道:“怎麽沒有路了?”
我們所處的這處空間,背靠着的是巨大的封閉石門,左側是一片淺灘,再深些是暗河,對面是我們剛才爬出來的深潭,唯有右邊有出路,卻有着這麽一群熔岩蜥蜴前來,虎視眈眈。而且更加嚴重的事情在于,除了這些熔岩蜥蜴之外,在那黝黑的暗處,還有不計其數的怪物。
我頭疼,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這裏鎮壓的裂縫已經擴大了,根本就鎮不住了麽?
當時的情形根本容不得我多想,當禦獸女發出一聲絕望的喊聲時,那些熔岩蜥蜴已經沖到了我們這邊來。受到了這邊洶洶氣勢的威脅,那些厚殼老龜開始探出頭腳,朝着潭邊爬去,那四個黑炮巫師知道即使跳入水中也不濟于事,反而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于是也發出了絕望的嚎叫,手持武器,反沖回來,準備作垂死鬥争。
我将小妖給單手抱在懷裏,空出一隻手來,俯身撿起一條兩米長的觸手。這東西末端斷開,還在神經反射地不停跳動,我抖動一下,然後朝着一頭朝我躍起的熔岩蜥蜴抽去。
啪!觸手在空中抖落出一聲炸響,生生抽在了那畜生的身上。
能夠将禦獸女趕得狼狽而逃的,自然不是凡物,不過我借助這寒潭鲭魚堅韌的觸手,一鞭抽去,力量卻是十分猛烈,一下子就将這東西抽在石壁上,砸落一地的鮮血,滑落下來的時候,黑煙滾滾,卻是把自己的屍體給腐蝕了。
一鞭得手,我信心倍增,左右開弓,将我周圍抽得鞭影憧憧,竟無一條能夠闖入其中,紛紛被抽得要麽砸落牆上,要麽飛越寒潭中。
旁邊卻是哀号聲聲,有兩個黑袍巫師在接觸不到兩個回合,便被那熔岩蜥蜴口中噴射出來的黑漿射中,那黑漿比王水還具有腐蝕性,頓時一下就跪了,接着被撲倒在地,一陣猛啃之下,魂飛魄散。
雖然曾經是敵人,但是此刻的我能幫則幫,于是将那觸手甩過去,緊急救援,将剩餘兩人,從死亡邊緣給拉了回來。
苦戰四五分鍾,這些追來的熔岩蜥蜴在我們的一番圍毆之下盡皆喪命,場中多出了十來團黑煙袅袅的屍體,散發出腐臭的氣息。當一切都歸于平靜時,那兩個黑袍巫師瞧着被腐爛得隻剩下一堆黑色衣袍的同伴,不由得悲從中來,大聲哭泣。他們一是爲同伴哀悼,二則是爲自己的命運悲恸不已。
我扛過了這一波攻擊,也來不及詢問這幾人,而是将小妖放在平坦的岩石地上,擔憂地問虎皮貓大人,小妖到底怎麽回事?
虎皮貓大人剛才一直在琢磨,此刻落在小妖胸脯上,翅膀一直在與那團綠光較量着,摸清了來曆,擡頭,面帶喜色地跟我說道:“世間有五行之力,(魚旨)魚屬癸水,鲭魚屬震木,它集聚了這方圓百裏森林的震木之精化,皆凝于十八隻眼球經脈之中。我之前提醒小妖,是因爲我擔心她承受不了這樣的力量,黯然隕落。沒承想那鲭魚目光凝視,根本阻止不了麒麟胎身又修煉青木乙罡的小妖,反而被這狐媚子将十八顆蘊含着震木之精的眼珠子給砸了個稀爛,力量随之轉移。她此刻,不過是暫時承受不住,休眠了而已。”
我大喜,說,這力道,與朵朵的癸水之力一般?
虎皮貓大人點頭說是,我也不再糾結,念誦咒訣,将小妖給收歸槐木牌中。
收斂完畢,我回頭看向禦獸女和兩個黑袍巫師,正想仔細詢問,潭水邊又傳來了嘩嘩水聲,隻見黑漆漆的潭邊,突然伸出了一隻慘白色的手臂來。
Chapter 70 四娘中邪,鲭魚再現
這隻手雖然被潭水浸泡得慘白,但我依然能夠瞧得出來是那個消失已久的黑央族守陵聖女四娘子,再感受到了肥蟲子在那兒,心中大定。從潭水中爬起來的四娘子一身寒霜,那長長的頭發散落開來,披散在了前面,将整個頭顱給遮蓋住。她身上白色的袍子濕透,将身體給裹得玲珑剔透,曲線畢露。當然,她這姣好的身材并不是重點,瞧見有混亂的水草将四娘子給纏繞着,而她那緩慢爬起來的動作,幾乎就是電影中的貞子。
我喊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禦獸女央倉與四娘子應該很熟,驚喜地叫了幾聲小豆兒,然而也是沒有被搭理。
四娘子便這樣搖搖晃晃地從寒潭中爬起,身上的白霜凝結,讓她的動作顯得格外僵硬。我從她的動作裏感覺不到人的生氣,下意識地防備起來,與朵朵、二毛往後退去。從潭邊爬起來,搖晃了四五米,四娘子終于擡起了頭來,那是一張絕美的臉孔,五官精緻得像是動畫上的人物,然而此刻卻獰青一片,眼袋上有濃墨如炭的黑色,嘴唇青腫,一雙眼睛裏,有着如同寒潭鲭魚一般邪惡冰冷的涼意。
瞧見這般造型的四娘子朝着我們這邊緩慢走來,我不由得暗念了一遍九字真言,然後喝問道:“你到底是誰?她這是怎麽樣了?”
聽見我這般問起,那渾身白霜的四娘子用有着尖利指甲的手,去撥開垂落額前的長發,瞧向了我,喉嚨裏發出一種奇怪的語調來:“驚擾先祖靈魂的所有外來者,都不能活着出去!你們全部,都得死!”
她的音調奇特,并不是從她的喉嚨裏面說出來的,而是一種精神力上面的共鳴,在這個空間裏來回震蕩,讓人耳膜一直嗡嗡嗡的,直頭疼。當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身子便快如鬼魅,朝着我這邊撲了過來。
我瞧見她眼神冰冷如異類,知道她是中了邪,也不敢傷及她,手中觸手一抖,去卷她的雙腿。然而此時的四娘子反應當真讓人稱奇,人跳起,避開我的攻擊,身子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兒,抵臨我的上空,身手敏捷如獵豹。這還不說,她的氣力簡直就如同九牛二虎附了身,即使是鼓足體内陰陽魚氣旋的我,竟然在她如潮攻勢中也是連連後撤;禦獸女央倉上前來,想勸慰一句話,結果給四娘子橫空一掌,拍在那頭魔化孟加拉虎的側腹部。那頭可憐的山林霸王中招,一聲悲鳴,朝着牆上撞去,央倉也跌倒在地,給自己的坐騎壓得死死。旁邊一個黑袍巫師上前,四娘子避開我,雙手齊出,在這個黑袍巫師的肚子裏掏了好幾個來回。她指甲宛若刀鋒,劃開肚皮,伸進了肌肉和内髒中去,手一攥,這黑袍巫師便哀鳴聲起,腹腔的腸子給全部掏了出來,然後被放風筝一樣抛起來,灑落一地鮮血。
死了人,空氣中頓時有一種溫熱的血腥味。對于這個詭異的地方,我心中多少有了些恐懼,回過頭來,瞧了一眼那封閉的石門,惦記着右邊那處黑暗之中,或許會有更多的魔物前來,倘若找不到出路上去,還不如先進殿躲上一會兒。畢竟忙碌了這大半晚上,我實在是累得超出了極限。
我心中計較着,與四娘子的搏鬥卻并沒有停頓半分,見招拆招,不斷地後退,并不與她硬鬥。在後退到了石門前面的時候,我手結智拳印,手印翻飛,在這美麗女人的眼前晃了兩下,當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我印法積聚出來的能量和意境之中時,我立刻一聲大吼:“裂!”此言一出,一股分裂一切阻礙自己的意志立刻蓬勃激發,四娘子身體一僵直,我錯步而上,智拳印正好敲在了四娘子被水浸泡得發皴的額頭之上。
啊……一聲厲喝從她的口中發出來,随之而來的是一股黑色氣息,裏面有張不斷扭曲的女人臉孔,極度仇恨地瞧了我一眼,不過當我點燃惡魔巫手,想将這惡靈掐滅的時候,那氣息又縮回了四娘子的天靈氣海穴,龜縮不出。
我這一番當頭棒喝之後,一直在旁邊默默不語的朵朵也終于出手了,她雙手之上,宛若有兩尊羅漢停住,降龍伏虎二位尊者的意識投射,化作一道光芒,射入四娘子的體内,口中也一聲高喝道:“封!”
兩相打擊之下,四娘子渾身一陣顫抖,腳下一軟,栽倒到了我的身前。四娘子身材火爆,我伸手一扶,将四娘子扶倒在地,正想仔細研究,那個僅剩下的黑袍巫師一聲悲恸的嚎叫,舉着一根鐵棍子沖上前來,想要将這昏迷過去的四娘子砸死。我伸出手,制止住這個倒黴蛋兒,大聲罵道:“她清醒的時候,你想怎麽弄都行,但是一個昏迷過去的女孩子,你逞什麽威風?”聽得我的罵聲,那人眼圈一紅,回過頭去找他死去的小夥伴痛苦去了。
我不管他,驅使二毛過去将壓在虎身下面的禦獸女央倉給救出來。這個黑妹子生命力倒也頑強,瞧那頭孟加拉虎的體型,怕不得有一噸,但她爬起來後,卻并無大礙,反而回過頭去打量自己最信任的小夥伴。那頭孟加拉虎中了四娘子一掌,活不成了,張開的嘴巴裏大口大口地吐出成塊狀的黑血來,哼哼着,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主人,裏面充滿了眷戀和不舍。
央倉哭了,臉偎依在孟加拉虎的頭邊,傷心極了,晶瑩的淚珠不停地滑落。那孟加拉虎一開始還伸出溫潤的舌頭小心幫她拭去淚水,過了半分鍾後,泯然長逝。
央倉悲恸不已,大聲呼喊着自己愛虎的名字,這是一個富有緬甸風味的小名,我聽不真切,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打斷她的難過心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緩聲說道:“它去了,在那個地方溫暖如春,大地祥和,這便是最好的歸宿。往者已矣,你再傷心也沒有用處,我們還是先想想自己吧。你是怎麽來到這兒來的?”
禦獸女抽噎一陣,想起此時的情形,于是收斂起悲傷情緒來。因爲我之前幾次出手,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故而現在她倒沒有使性子,十分恭謹地回答道:“自從你上次帶人大鬧軍營之後,這幾天就頗不平靜。我本來奉命在族群外圍巡邏,結果接到通知,說老祖宗已經醒了過來,下令我們進入禁地,搜尋你的蹤迹。命令是‘隻要活,不要死,見到不與接戰,速發信号’。”
她皺着眉頭,似乎在恐懼:“我沒有見到先祖,而是在族中長老的帶領下進入禁地,行了好久,突然感覺到空間崩塌,山體移位,我便與衆人失散了,反而是遇到先前進洞的薩庫朗一批人。黑暗裏恐懼占了上風,我們想要出去,然而迷了路,轉了好久,突然見到從一條山縫中爬出好多蜥蜴和帶着黑煙的小人兒來,這些家夥見人就殺,我們抵擋不住,隻有跑。”
我咽了咽口水,說,那裂縫中爬出來的東西,到底有多少?
央倉努力地回憶着,告訴我:“不知道,當時的場面太混亂了。死了人後,我們就一直跑,我回頭瞧了一眼,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個吧,一直跟在我們後面。”我指着陷入一片死寂的右邊黑暗處,皺着眉頭說道:“成百上千?我除了見到幾條大蜥蜴外,并沒有瞧見什麽東西啊。到底是什麽,讓你們如此慌亂,竟然失去了最基本的清醒?”
央倉使勁兒搖頭,說:“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的啊,可是……咦,這些家夥不是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麽,怎麽隻有熔岩蜥蜴,其他的帶煙小人兒呢?”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虎皮貓大人突然插嘴,說道:“情況很難理解,除非是出現了弱肉強食的強者,把這些追兵變成了食物。”
強者?我聽到虎皮貓大人冷靜的話語,心不由自主地涼了起來,感覺石門對面的寒潭底,有一股熟悉的血氣在積累萦繞。此刻,那潭水開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來,水泡足有籃球大,破開之後,一股又一股的血腥之氣傳遞上來。
再接着,我感受到了鬼劍的氣息。
那寒潭鲭魚準備再來一波麽?
我心中驚疑,那蛤蟆頭再次浮出來的時候,瞧見在它稀爛的頭顱上,站着一個小小的黑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