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身便往前撲,朝着前面一頭體型尤爲碩大的烏龜背上趴下。剛剛挨着這長着綠毛的龜殼兒,我便感覺到一道黑影裹挾着腥臭難聞的魚腥氣息,幾乎是貼着我的頭皮擦過,呼的一聲響,我的耳膜都被這種高頻率的風聲給震得直發麻。就地一滾,鬼劍就朝着那黑影劃去。然而我這全力一刺,還是捅了一個空。那道黑影往左邊黑暗處的潭邊縮去,當我翻身起來的時候,黑暗中已然全無之前突襲的影子,唯有那潭水上面的水紋,來回震蕩。
我不由得一陣後怕,兩個朵朵和虎皮貓大人圍到了我的身邊來,問我還好吧。我摸了一把腦袋,上面一股魚腥味,有黏稠的液體粘在上面,放到眼前一瞧,呈現出墨綠色。我皺着眉頭說,剛才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小妖也是有些吓到了,瞧見我沒事,拍着胸脯說道:“好像是一條觸角,從水裏面突然鑽出來,一甩,有十多米長呢。快點往石門那兒退一點,要是再次襲來,你未必有剛才那種好運了。”
我的心中也有些虛,擡腿就往那山石處跑去。突然,空間中又有那嗚嗚的哭泣聲傳了出來,接着這聲音變得雜亂,嘤嘤嘤、嗚嗚嗚,一時間就成了兒童醫院,各種各樣的哭聲漸起。
我暗覺不妙,踩着這些烏龜的間隙,朝山壁石門那兒跑去。剛剛跑出兩步,那些剛才還安靜得如同死物的烏龜突然全部探出了頭顱,睜開了眼睛,原本還黑黝黝的眼珠子,這會兒讓竟然散發出綠色的光芒來,讓人心中略微膽寒。
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了,正在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擡着腿準備離開,不料旁邊一頭烏龜突然猛伸頭,朝着我一口咬來。
我知道那種凄慘的聲音觸發了這些烏龜狂躁的情緒,瞧見這些烏龜變得兇猛,也不敢與其糾纏,鬼劍擋住這一咬,人便朝着空隙處沖去。我奮力逃出龜群,回頭一望,見那些拖着綠色龜殼的冷血動物,本來懶散不動彈的它們仿佛打了雞血一樣,高昂着頭顱,一雙雙前肢正在奮力地拍打着地面,朝着我這邊奔來。
我一邊跑,一邊仰頭問虎皮貓大人,這什麽個情況,這些烏龜怎麽都發瘋了?
虎皮貓大人飛在空中,倒是并不怎麽在意那些笨重的烏龜,而是一直凝望着剛才那處寒潭水面,聽得我問起,回答說不知道,可能吧。我說,這些瘋了的,有得治?它搖頭說,你有藥麽?我搖頭說沒有。然而已經跑到石門處的朵朵卻開始念起了“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來,身體隐隐散發着微黃的佛光來。
修佛禅的鬼妖,對于心的領悟,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幼稚。
我們奔到石門之前,轉過頭去,那些烏龜奔湧而來,拳頭大的頭顱上目光兇獰,嗷嗚嗷嗚直叫喚。這些被引誘得無比兇狠的烏龜速度不快也不慢,但是看着這濟濟的龜群,我們的後背都抵在了石門之上,心想着倘若這些烏龜撲上來,這彎腰攻擊,還真是累呢。單個烏龜并不算麻煩,關鍵是這些發瘋的兇龜将近兩百頭,而且還都活了不少歲數,人都說龜壽,屬吉祥之意,這全部宰殺了,隻怕我的陰德也要虧損許多。不過小妖倒是有了辦法,一聲唿哨響起,二毛龐大的身體便從她懷中飛躍出來。一招“戰争踐踏”,弄得那些兇龜倉皇四逃。
二毛逞着威風,得意洋洋,這畜生好久沒有出現了,欺負這些烏龜倒是有些上瘾。正猖狂間,憑空飛出一道大腿粗的滑膩觸手,前端一卷,便将二毛給勒了起來。
我瞧得真切,知曉這寒潭之中,定是藏有一頭怪物,而我們的到來,應該是打擾到了它,所以才會屢次三番地發出惡意,想要置我們于死地。二毛被擒,我不能袖手旁觀,當下鬼劍一抖,長了一倍,腳步滑動,飛身上前,一劍斬在了這黑色觸手的中間部分。
鬼劍到底是極端鋒利之物,與那觸手一相接觸,一開始還有一些堅韌感,然而當我用勁逼發之後,嘶的一聲響,那跟我大腿一般粗細的觸手應聲而斷,将近有四米長的前端給我砍了下來,另一頭則縮回潭底。而斷肢也兇狠得很,即使脫離了,仍然死死地勒住二毛不放松,還得小妖沖過來解圍。
那斷肢觸手縮回了潭中,沉默了幾秒鍾,我們前面的這些烏龜也靜止不動,然而在下一刻,仿佛發生地震了一般,整個空間都在顫抖,這般東搖西晃,足足有三分鍾。我腳底一滑,跌坐在地,瞧見從左邊的那潭水裏,緩緩浮出了一個房間大的頭顱肉丘來,猛然一睜眼,十八盞綠光,照耀當場。
Chapter 68 鬼劍擲獸,小妖昏迷
我從未有見過這般恐怖的魔物,隻見它揮舞着那根斷裂的觸手,口中發出了“嗷嗷”的怒吼。這音域,跟剛才驅使雙頭烏龜們攻擊我們的聲音,是同一種。瞧見這東西浮出水面,虎皮貓大人大聲喊道:“小心,小心,退後!”
其實根本不用它招呼,我們已經吓得直往後面退了。被這樣綠熒熒的光芒關注,我心中驚悸——這到底是什麽怪物啊?
它露出水面的頭顱已經夠大了,潭水下面藏着的,到底還有什麽呢?
見那家夥浮出水面之後,并無動靜,隻是死死地盯着我們,像捕食的獵豹。我一邊防備,一邊問虎皮貓大人:“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它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虎皮貓大人竟然知道,它答話:“沒想到,傳言是真的!十八睛、十八手,大口吞天地,身藏寒冰底,這個應該就是鲭魚了!”
鲭魚?《山海經》裏面有載,說其狀如鲋而彘毛,其音如豚,見則天下大旱,是與旱魃能夠比拟的兇獸,不過因爲其爲異類,不通神鬼,所以才沒有旱魃那般厲害罷了。但凡事皆有相對,它對付我們,卻還是綽綽有餘呢。
我說,“擦,來頭這麽大,是當年巫鹹族人抓來,看管這祭殿的麽?”
這肥母雞說,“非也,你要知道,這祭殿是耶朗一族修葺,用來供奉巫鹹的,所以它要麽就是洪荒時期殘留下來的遠古遺種,要麽就是從深淵縫隙裏面遊過來的漏網之魚,不過不管是什麽,我們都不可能力敵。”
朵朵問它,“臭屁貓大人,那我們現在怎麽做?”
虎皮貓大人毫不猶豫地振翅高飛,朝着我們右邊的黑暗處撲騰過去,尖聲大叫道:“做啥?扯呼,跑啊!”
它的話語就像一道号角,我和小妖、朵朵、二毛在它話音未落的那一刻,就跟在它後面跑去。而我們這般一動,水底下突然就沖出四五道水柱,随之而來的,是與之前那根一般的觸手。
我逃跑的時候背過了身去,然而注意力卻一直緊張關注着身後,感覺生死隻在一念之間。那些觸手“嗖”的一聲過來,我左閃、右閃,然後往前一撲,在躲避開第四次攻擊的時候,我發現那十幾米長的觸手伸到了我的面前,居然再也伸不出一寸。
瞧見那觸手奮力前伸,卻再難進一分,我不由得心中狂喜,沒有再跑,而是将鬼劍轉了一個圓環,朝着這觸手猛然斬去。觸手縮了一點,避開這一擊,然而因爲繃得太長了,那觸手有一點兒失去了靈活性,伸縮不便。我瞧着這情況,将鬼劍激發,六尺有餘,黑霧萦繞,劍斬而去,想要給這個家夥來一點血的教訓。然而那觸角再次避開,它與我周旋幾下,時不時地往回縮,我也不上當,隻在那安全距離活動,死也不過線。
我自以爲不過安全線,便無礙了,然而事實證明我終究還是太天真,就在我終于出劍刮到一塊血口子的時候,突然間聽到“砰”的一聲響動,那寒潭鲭魚整個身子都往岸邊沖了一截,而就是這一下,使得它的觸手一下子長了一大截。
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與這黑黝黝的觸手交鋒上,沒想到這老奸巨猾的家夥竟會有這般手段,四條觸手将我給卷起來,耳邊風聲呼呼,人便朝着寒潭飛去,而旁邊的朵朵、小妖都救援不及。
當我騰飛于空中之時,方才發現這個家夥的惡毒之處:那勾引我的觸手讓我心中癢癢,卻是爲了這最後一擊。我幾乎是在一瞬間給甩上了高空,在那巨大的離心力作用下,我仍然保持了鎮定,鬼劍連出,将兩條襲擊過來的觸手給斬斷,那觸手斷口處有藍色漿液灑出,浸染着我的雙手,感覺這手越發灼燙得厲害。
惡魔巫手當年之所以被萬三爺稱爲遠古大拿的強力手段,就因爲它是一種殺伐之術,殺的邪惡之物越多,它便越強大,也越受到邪物的仇視。這手一發燙,我的頭腦卻越發清醒,鬼劍往着纏住我腰身、死命兒勒緊的滑膩觸手割去。
鬼劍割入,立刻又一道黑煙噴出,我聽到慘烈的嚎叫,卻毫不留情,使勁兒切,纏住我的那觸手便斷開,而我則順着那慣性朝着對面山壁砸去。
眼瞧着我即将撞上山壁,化作一團碎肉爛泥,瀕臨死亡極限的我氣海之中,升騰出一股灼熱的氣息,貫注全身,讓我感覺到自己可以控制全身肌肉,當下踡起身子,雙足接觸山壁,以膝蓋爲緩沖帶,居然就這樣,于山壁上站立起來。
與此同時,我聽到一聲極爲陽剛的吼叫聲,貔貅陣靈二毛跨越幾十米,從潭水中躍起,正好出現在我的下方。我不作猶豫,躍上了它的背,從寒潭那頭,踏着潭水,躍到了岸邊來。
那寒潭鲭魚賊心不死,再次出擊,我也激起了拼死決戰之意,騎在二毛身上,顧不得這傳奇荒獸的威名,鬼劍激發,鬥志昂揚。此時朵朵也是飛臨空中,出手牽制,一股又一股藍光激發,朝着鲭魚頭顱上面的那些眼睛射去。
大家都打出了火氣,小妖也折身返回。我的這些小夥伴裏面,最能惹事、也最能打的莫過于她,瞧見我們熱血戰鬥,小妖更是激進,身子直接化作一道青蒙蒙的影子,朝着水面上的頭顱沖去。
我們這邊轉守爲攻,氣勢如虹,然而那頭寒潭鲭魚卻是不慌不忙,伸出幾條觸手來應付。這家夥跟我們以前在青山界碰到的那頭$魚一樣,觸手飛舞,讓人眼花缭亂。當時的場面十分混亂,我騎在二毛背上,手持鬼劍,不斷跟那從各個匪夷所思的方位襲來的觸手交手,雖然手忙腳亂,卻也有信心能夠應付。
所謂信心,就是不斷跟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戰鬥,并且戰而勝之,積累下來的必勝信念。
我與寒潭鲭魚鬥了好幾個回合,發現它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強大,除了那些神出鬼沒的滑膩觸手比較讓人防不勝防之外,其他的都還好。我越戰越勇,正準備進行反沖鋒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驚天嚎叫,整個地皮都在顫抖。仰頭瞧去,卻見小妖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突破了寒潭鲭魚的防守,抵臨其頭部,對着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眼睛好是一陣猛踹。她踢得兇猛,寒潭鲭魚卻張着巨大的嘴巴在亂晃,悲慘兮兮。
然而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感覺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同樣的感覺,虎皮貓大人也有,突然間,它朝着正将那堆眼球踢得稀爛的小妖大聲喊道:“小妖,回來,小心它的眼球汁液濺到你身上!”
然而爲時已晚,我視線中的小妖已經被一團綠色的氤氲光芒給團團裹住,空間中大放光芒,将偌大的岩洞照得透亮,我聽到右邊似乎發出了一陣陣古怪的驚呼。我來不及回頭,隻是将手中的鬼劍激發到了最強盛的狀态,朝着水潭上的那家夥使勁兒投擲過去。
鬼劍化作一道黑光,射入了寒潭鲭魚稀爛的頭部,一股黑氣騰起,還沒有見到其他,那如小山包的頭顱便沉入了潭水,唯有被裹在一坨綠光中的小妖漂浮在水面上,生死不知。
一襲白影似箭,飛抵潭水上方,伸手将小妖給撈起來。是朵朵,她抱着小妖姐姐朝着我這邊飛來,大大的眼珠子裏面都是淚水:“陸左哥哥,你看看,小妖姐姐怎麽了啊?”
鬼劍與我有一絲聯系,離我手後,急速往下沉去,雖然我感覺不到方位,不過也知道那家夥是受到了重創,正在快速逃離。此刻我管不了鬼劍會不會遺落,也沒有去追殺那寒潭鲭魚的心思,沖上前去,從朵朵手中接過小妖來,低頭一看,瞧見她周身綠瑩瑩的,雙目緊閉,鼻息不存,不過内裏的生命力倒是十分旺盛,被那股綠意包裹其間。
我不知情況,仰頭問虎皮貓大人,這怎麽回事?
虎皮貓大人神情凝重地落在小妖身上,鳥喙磨了磨小妖精緻而滑嫩的俏臉,沒有說話。而就在此刻,我聽到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Chapter 69 震木精元,騎虎女現
在這樣的地下岩洞中,傳來如此急促的腳步聲,八成八不是什麽好事情,我的眉頭皺起,抱着小妖往牆壁上靠着,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瞧去。黑暗中跑出好幾個黑袍人來,瞧着面善,我操,這些不是麻貴的小夥伴兒嗎?其中的一個,對,就是那個歪嘴斜眼的家夥,他不是給朵朵撲倒在草叢中,一拳打暈過去了麽?這些人,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抱着陷入昏迷、柔若無骨的小妖,我朝遠方瞧去,發現除了這幾個倒黴蛋兒之外,并沒有其他人——沒有麻貴,沒有那個馬臉長老,沒有王倫汗,也沒有一幹持槍士兵,更沒有那個剛剛從陵墓裏面爬起來的千年老僵屍。
瞧見這情景,我終于松了一口氣,用手指着這三、哦,總共四個人,大聲喝道:“停住腳步,你們怎麽進來的?”
他們瞧見了我在此處,一地縮頭縮腦的龜殼,以及地上三四根斷了一截還不斷跳躍的黝黑觸手,不由得一陣恐懼,有個懂中文的朝着我這邊吼,“大哥,給條活路吧,後面好多恐怖的怪物呢。”
我摸了摸鼻子,說,“什麽個情況?你們别再走近了啊,不然我就以爲你們要襲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