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亂世,必出妖孽。
看到那些額頭上紋飾星星的黑央族人紛紛跪拜下來,麻貴等人吓得不停顫抖,連連後退,我聽了虎皮貓大人的吩咐,吹了一記口哨,将正在與王倫汗糾纏的肥蟲子喚回來,然後不作停留,拉着那個四娘子就奪路而逃。
我跑路,黑央族沒有人過來攔我,麻貴這邊卻有兩個黑袍巫師反應過來,堵在了我的前面。逃命時刻,自然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快步沖在前面,朵朵比我更快,身形一搖,便出現在了左邊一人的背上,一用力,那人整個兒就趴在了地上,起不來了。我鬼劍一出,與另一手中古怪的短杖交擊,那人握不住手中法器,朝着旁邊跌去。我直接上前一腳,将他給踹飛到附近的藥田裏。
這個時候草堂左右的建築已經全部垮塌下來,地皮顫抖,我即使已經跑出四五十米遠,也有一種腳底發麻的震蕩感;跪倒在那排垮塌草堂前的那群黑央族人,即使是趴在地上,也支持不住,全部東倒西歪。
那兩個追逐我們的黑袍巫師被我和朵朵以最快的速度打垮之後,又有三四個追了上來。虎皮貓大人沖着這些人罵道:“媽蛋,你們都他媽的耳朵聾了啊,你們老大說他輸了就讓我們走,你們這是想扇他的臉麽?”這一句話讓那些人有些猶豫,回頭瞧麻貴。麻貴的注意力已經被廢墟中的一個黑影給死死吸引住,哪裏有時間理會他們?我跑到對面的山脊上回頭瞧,熊熊火光中,有一個身影從廢墟中緩慢走了出來。是個身形幹瘦的男人,肌肉萎縮,皮貼着骨頭,眼睛發紅,一臉黑毛,胳膊凝結似鋼,指甲又黑又長,居然還閃爍着寒光,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一縷一縷的叫花裝,遮掩不住它沖天的死氣。
僵屍!而且還是極爲恐怖的老僵屍,不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我先前在黃斑老頭那裏斬殺的三頭僵屍,跟它比起來,簡直就是螞蟻與大象的區别。
這鬼物想來應該就是黑央族一直供奉着的老祖宗。它一出場,整個空間都有濃重的死氣蔓延,無數少女和嬰兒的哭泣聲在我的耳旁彌漫,無數僵直可怖的臉孔在我的眼前飄來蕩去,空氣裏面仿佛都有着恐怖的氣息,吸上一口,心髒都會莫名地抽搐。
我在小山包的頂上往回瞧,隔得有好幾十米,然而在那熊熊燃燒的烈火映襯下,我瞧見了它兩個黑窟窿一般的鼻子在不停聳動,接着那一雙仿佛黑暗深淵的紅色眼睛,朝着我這邊,望了過來。
我心中驚慌不已,根本就不敢跟這樣恐怖的目光相對,扭過頭去,帶着小夥伴們隐沒在樹林的陰影處。虎皮貓大人焦躁極了,仿佛被人抓到了尾巴一樣,不斷地大叫,讓我快點兒跑。我也顧不得瞧稀奇,埋頭一陣猛跑,結果又回到了山後的那一片藥園裏來。
到了這裏,我才回想起來,這裏要有路出去,我何必再跟着他信出去?難道,我要從這山崖邊,攀着老藤爬上去嗎?
我心中猶豫,之前沒有選擇這方法,其一是覺得前面好混出去;其二終究還是覺得攀爬山崖,實在太過危險,倘若消息傳出去,敵人很容易找到半山腰的我,無論是從下面,或者上面攻擊我,我連閃避迂回的地方都沒有,根本就是案闆上面的肥肉,任人宰割。
此刻的情形,比之前更加嚴峻,我環顧四周,突然想起來身邊還有一個黑央族的族人,四娘子對這山谷各處的通道,應該是最了解的。于是一把将她給抓過來,揪着她的領子,惡聲惡氣地說道:“這附近哪裏有出山谷的通道,快說!”
那四娘子給小妖和我的兩巴掌給打懵了,當那頭老僵屍出世的時候,作爲司職聖女的她立刻醒轉過來,拼力想要返回,結果給小妖一記手刀給敲暈,剛才聞到了這滿谷的藥香,方才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死死地盯着我笑道:“哈哈哈,先祖重返人世了,它将遵從千年來的約定,帶領我族永鎮南疆,你們這些蝼蟻一般的家夥,就期望着未來不要太悲慘,太黑暗吧。”
啪!又是一巴掌,将這個風騷聖女的神經質言語給打斷後,小妖笑嘻嘻地朝着這個戴人皮面具的女人說道:“小妞兒,在我們面前,少裝什麽神棍,你以爲我們會害怕?這樣的老僵屍,我們滅了不是一個兩個,借你兩雙手都數不過來,有意思麽?我也不跟你廢話,想活的話,趕緊說人話,你要還是這樣裝神弄鬼,”這小狐媚子的眼睛一轉,瞧見肥蟲子晃晃悠悠地在後面跟着,紅色的鮮血染滿蠶身,便指着這肥嘟嘟的小東西說道:“讓它去你肚子裏面鬧幾圈,看你爽快不爽快?”肥蟲子雖然沒有聽到小妖的話,但見自己被指着,屁颠屁颠地跑過來,露出兇神惡煞的模樣,然後望着那四娘子的大腿爬去。
當肥蟲子十幾雙腿抓着她大腿上的肌膚時,這個小神婆立刻崩潰了,指着崖邊那些黑窟窿說道:“谷裏面有地道可以通向外面,這是最高機密,隻有族長和幾個老資格的族老才知道,不過我小時候曾經爬過那些洞子,裏面有一些可以通向外面的暗河,泅渡幾分鍾,就能夠出去了,就是不知道你們會水不?”
聽得四娘子這般說,我不由得一陣歡喜。要說短時間攀上山崖,便是借我一雙翅膀都搞不定,但是說到泅水,有着龍哥贈送的天吳珠,這對于我來說就是小事一件了。而且後有追兵,倘若黑央族的人跟那個剛剛出土的老僵屍談妥了追來,我們潛入水中,應該還是能夠避禍的。說來我也真夠倒黴的,那僵屍瞧着得有幾百年沒出土了,怎麽我一來,它就往外蹦,這什麽節奏?
情形危急,我們不敢作停留,讓四娘子引路。有肥蟲子在大腿處晃蕩,時不時地在腹股溝下滑行,這女人倒也不敢拒絕,隻是猶豫地說道:“那個時候我還小,後來這些岩洞被設爲禁地,之後我就沒有來過了,要是帶錯了,你們可别怪我。”
我點頭,作出一派溫文爾雅的風範,含笑說道:“好的,我們不會怪你的,反正那個時候你已經死了。”
聽得我這淡然而堅定的威脅,四娘子的腳步不由得一陣亂,差一點摔到藥田裏面去。好不容易站穩身子,她回過頭來,幽怨地看着我,說:“你這個人好狠心啊,我自十歲之後,族中青年都奉我爲女神,但有所求,莫不允從,爲何你會這般對我?”
我摸了摸鼻子,說:“藏頭露尾的家夥,我需要給你好臉色看麽?有本事你揭開面具,倘若是一個美女,我頂多下手的時候輕一些,讓你死得自然一點。”
四娘子聽我這滿不在乎的話語,憤怒地轉過頭去,在一排排的黑窟窿中,找了一個最寬敞的山洞,埋着頭往裏走。
我在後面沒有說話。其實世間之理皆是如此,我在乎你的時候,你是女神,不在乎你,管你是誰?在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打擊過後,四娘子顯得有些頹喪,默不作聲地行走。山洞裏面黑乎乎的,而我這番逃命,背包裏的強光手電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沒有光,小妖卻道無妨,将虎皮貓大人給的生日禮物握在手上一激發,竟然有幽幽的藍色光芒出現,照亮前後三四米的距離。這光雖然幽暗,但已經讓我們看清了腳下的路。
我之前有談過,我這人有幽閉恐懼症,最煩厭鑽洞子,然而類似的事情幹多了,卻已經早無感覺,開始四處打量起來。我發現這懸崖山壁裏面的洞穴,有點兒類似蜂窩煤,處處相連,感覺四通八達,并沒有一條路走到黑的那種通道。而且讓我驚奇的是,這裏面應該還是以前黑央族聚居之地,因爲一路上,我看到有好多人類生活過的痕迹,雖然看着年代有些久遠,但是也能夠肯定,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裏住着上千口的人。不過作爲萬靈之長,沒有什麽東西能阻擋他們對陽光的向往,所以才會搬出岩洞。
我們在這四通八達的山洞裏面行走了好一會兒,可是一直沒有找到什麽暗河之類的玩意兒,我沒有耐心了,正想上前找這領路的四娘子質詢,結果一聲凄涼的吼聲從山洞外傳了過來。黑暗中,有大量帶着翅膀的小東西被驚得四處飛舞,而我的心頭一涼。
啊,這麽快就追上來了?
Chapter 65 空間崩潰,巨大石門
在這蒼涼荒遠的呼聲中,四娘子全身顫抖,頭顱不自然地擺動,雙腿難以并攏,“啊”的一聲,情不自禁地呼喊起來,在一瞬間就軟了下去。
瞧見她這副模樣,我立刻感覺這位守陵聖女,和白露潭那種侍奉山神的落花洞女,應該是一類的。不過我并不能因爲白露潭誣陷于我,便對這類人充滿仇恨,于是上前将她給扶住,手結獅子印,一下打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那人皮面具下的肌肉一陣顫抖,接着她長長呼了一口熱氣,春意盎然。
我揪着四娘子的下巴,冷淡地說道:“小妹兒,我知道你自小被灌輸的信念,就是侍奉先祖,敬仰先祖,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情,那便是一具屍體,經過聚陰彙氣,陰風洗滌,多少年歲月而成爲了一頭渾身肮髒熏臭、膿水四冒的僵屍,它将變成怎樣邪惡的存在?它對你美麗的容顔,和妖娆的身材一點興趣都沒有,你我在它的眼中,不過是一份或豐美或粗糙的食物而已,你懂麽?”
“不,不許你這麽侮辱我們的先祖。南征大将軍的榮耀和偉大,豈是你這種碌碌無爲的凡人,所能夠理解?”四娘子恢複了一些神志,立刻便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咪,朝着我大聲喊叫着,跟之前那個他信長老的表現一模一樣。看來先祖的榮光已經在他們心中形成了一個圖騰,是黑央族人心中最神聖的向往,不容亵渎。
跟瘋子争執道理,實在是一件很蠢的事情,我沒有繼續說話,旁邊的小妖卻一把抓住了這女人的頭發,惡狠狠地說道:“好吧,如果你想活着見到你們的先祖,那麽就先把我們帶到暗河旁,帶着我們出去。至于後面的事情,不管你想跟那頭老僵屍玩什麽花樣,我們都不會管的!”
惡人還須惡人磨,從出現就一直飾演狠人角色的小妖,對這四娘子從來都不客氣,反倒讓這小狐媚子有了讓人畏懼的威嚴。待她說完這話,四娘子不再磨蹭,繼續在前領路。
我們一路疾奔,在幽深曲折的山洞中越走越遠,這山崖下面的山洞,前一部分的确是蜂巢一般,孔洞極多,且又四通八達,然而越往裏走,因爲山體和地下暗河的走勢,使得道路曲折而狹長,有的地方我們甚至要收腹提臀,方能勉強過去,還有的地方,出口離地兩三米,攀爬也是十分困難。然而我越走,心情越沉重,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有一些畫面,讓我感覺自己好像來過一樣。
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經曆,就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或者發生一件事,會感覺十分熟悉,仿佛經曆過一樣。很多時候我們會歸結于夢,但其實這是一種無意識的神遊或者預知,以及隐藏在靈魂中的輪回記憶。當然,這事情也隻是推測,作不得準。
我們走了很久,不知道有多遠,仿佛穿過了一座山,又過了一座山,我的感覺是倘若有一個出口,我們早就已經出了黑央族的腹地。然而我們依舊沒有找到暗河,也沒有任何光亮。整個路線雖然曲曲折折,但總體來說卻是傾斜朝下,我擔憂地責問四娘子,得到的回答卻是沒事,她以前就走過,沒問題。
這一路摸索着,我總感覺不對勁,那四娘子的身子總是時不時地抖動,似乎是在恐懼,或者擔憂什麽,不過當我問她,她又淡定自若地說沒什麽,就是有些冷。
路途遙遠,然而終究還是有盡頭。當我們來到了一個倒扣碗狀的小廳前時,四處打量一番,這才發現,沒有路了。
眼前是一個上百平方的洞穴,最高不過四米,矮的地方,隻有平躺着才能夠過去。我瞧着這些帶着閃亮石英的岩壁,在藍寶石的光輝照耀下發出亮光,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一把抓過四娘子,厲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能夠找到地下暗河,不是說泅渡一分鍾便能夠逃脫升天麽?我現在他媽的腿都走腫了,你就給我帶到這個死胡同裏面來?”
面對着我嚴厲的質詢,一路上都處于恐慌狀态的四娘子突然爆發了,一把推開我,厲聲回應道:“都跟你說了,我以前進來的時候,年紀太小,那路早就已經忘光光了,剛才回憶起來,才想起那通道給落石堵住了,根本行不通。”
她眼珠通紅,突然笑了起來:“你們這些強盜土匪威脅我,說找不到路,我就必死無疑,我帶你們走到這裏來,不過就是爲了多活一會兒而已,你還真的以爲順着這條路,能夠逃出去?你也太天真了吧,告訴你們,這山洞之所以被封閉起來,是因爲,它根本就是直接通向地獄!哈哈哈,殺了我吧,我在黃泉路上,等着你們一起來……”四娘子瘋狂地谑笑着,口沫飛濺,一雙可含秋水的美眸中盡是紅絲,顯然這一路上,她受到了如同油鍋一般的煎熬,正是這絕望的心情,将她逼至崩潰。
聽得四娘子的這番瘋狂言論,我和小妖互看了一眼,雖然心中憤怒,但是也沒有把心思浪費在整治這女人上面,而是和虎皮貓大人、朵朵商量起對策來。
我們不理會這四娘子,她倒是發起了瘋來,一口咬在左手腕上,将細皮嫩肉啃得血肉模糊,湧出來的鮮血灑落在地上,在藍寶石那熒熒的微光照耀下,她那張朦朦胧胧的面具顯得十分古怪,仿佛下面的肌肉在不斷地扭曲。
我不知道她要出什麽妖蛾子,隻是出言警告道:“你别賣騷啊,安靜點兒,不然你會後悔的!”
我的警告似乎并沒有起到作用,那女人一邊灑落鮮血,一邊在嘴裏吟唱着不知名的小調。一開始我還沒有在意,瞧她舞弄得恣意,酥胸都露出大半,怕小妖說我吃豆腐,隻是皺眉瞧着。結果過了一會兒,我卻感覺到這周遭的炁場發生了變化,種種神秘的力量,從虛空中狂湧而來,而虎皮貓大人則捏着嗓子大叫,小毒物,快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