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家夥的反應速度絕對都是一流的,并不與我硬拼,而是不斷地回轉盤旋,隻留前方幾個身手最爲高明的家夥在前面頂着壓力,其餘人等,則在我的周圍不斷騷擾。我在人群中左沖右突,卻感覺前方的路越來越少。那些家夥布陣,就仿佛弄了一個繩套,然後将其慢慢收攏,直至打上死結。
然而即使是在這樣的高手圍攻中,我依然勢不可擋,先後砍傷了三四人,一時間鮮血飙射,讓那些家夥心中畏懼不已。另一條戰線的肥蟲子堪稱暴菊小能手,先後有五人發出了凄厲的叫聲,捂着令人難堪的部位,要麽蹲下,要麽躺倒在地,渾身肌肉一陣抽搐。不過因爲我心有餘悸,肥蟲子倒也沒有如上次一般逞威,直接奪人性命,所以這痛苦的哀号聲此起彼伏,仿佛奏響哀樂。
肥蟲子的攻勢在那個自稱大弟子的漢子面前終止了。但見那人将手中的鬼頭刀一收,掏出一個碧油油的竹筒來,打開遮蓋的紅布,裏面飄出一種古怪的香味,有點像炒熟了的肥肉,但是又有腐爛的味道,正在伺機攻擊的肥蟲子聞到了,黑豆子眼睛一眯,刷地就鑽了進去。
那漢子忙不疊地将竹筒收攏,在上面貼上一道紋繪得有咒文的符箓。這符箓的材質并不是普通的黃符紙,也不是别的什麽,而是一張人皮,一經貼上,立刻将口子緊緊封閉。裏面的肥蟲子似乎覺察到自己上了當,不斷撞擊筒壁,但是掙脫不出。
我與肥蟲子兩位一體,它那邊一淪陷,我這裏就有些乏力了,鬼劍揮舞間,黑霧也黯淡了幾分。那個将肥蟲子給鎮壓起來的大弟子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鬼頭刀沖天而起,指着我大聲喊道:“兀那小賊,我師父便是玩蠱的高手,豈能沒有一份準備?剛才倘若不是防備這小東西,老子早就将你拿下了,豈容你将我寵物砍殺!衆人退下,待我麻貴拿下他的人頭!”
得聞吩咐,旁邊連綿不絕的攻擊立刻褪去,麻貴一個大踏步,沖到了我的近前,手中的寒鐵鬼頭刀高高揚起,以力劈華山之勢,由上而下,呼地劈來。
我舉起鬼劍格擋,轟!
我的身子往下一沉,而麻貴則直接一個倒翻,連退了好幾步,當他終于站定的時候,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握着鬼頭刀的手止不住地發抖,旁人則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情來。
“好劍!”麻貴對我手中那把吞吐不定的鬼劍稱贊道。
一場激烈戰鬥,我的氣息有點紊亂,當下也不說話,不斷地調節氣息。麻貴踏前一步,再次誇贊道:“好身手!”我依舊不說話,目光跨越人群,瞧向了麻貴出手鎮壓小妖的那尊銅鍾,心情十分沉重。
我算是瞧出來了,麻貴此人年紀并不算大,甚至還沒有以前在江城攻擊我們的巴頌大,卻自稱大弟子,想來手段是極爲厲害的,平日裏也自視甚高,然而此番率衆圍攻我,卻被我幹倒七八個,一劍擋回,心中自然是戰意昂然,極想找回面子。
我将鬼劍一擡,直指前方,肅聲喝道:“放我們走,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麻貴抱刀而立,冷冷地說道:“要你留下來,是我師父的意思,沒有人敢違背我師父,我不能,你也不能!”
我正想撂點什麽狠話,卻聽身後一聲尖厲的叫聲,是小魔羅的。轉頭瞧去,見小魔羅給許先生像捏小雞一樣抓住了脖子。許先生左手上紅色的霧氣蔓延,将魔羅給籠罩着,那小家夥發出了“媽姆、媽姆”的叫聲,聲聲悲戚,旁邊的鍾水月不由得熱淚縱橫,伸出手痛哭道:“我的孩子……”
許先生沒有搭理她,直接走到郭佳賓的面前,肅聲問道:“這魔羅的親生母親在哪裏?”
郭佳賓瞧着氣勢凜然的許先生,嚅動了一下嘴,猶豫地說道:“在,在……仰光吧?”許先生瞪了他一眼,郭佳賓不确定地說道:“應該在國際飯店附近的那家精神病院裏,叫什麽名字來着?”
他連自己妻子所住的醫院都記不得了,抓着頭在想。許先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輕輕說了一聲:“人渣、廢物!”這話說完,郭佳賓的臉色都變得雪白。許先生不管,轉頭吩咐了一聲,手下點頭,轉身離去。許先生将手上陷入昏迷的魔羅抛給鍾水月,吩咐好生看管,不要出了纰漏。鍾水月不敢不應。
處理完這一切,許先生走到劍拔弩張的我和麻貴之間,和顔悅色地與我打招呼:“陸左小友,好生叫你去我那裏作客,你何必刀兵相見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爲了小妖和肥蟲子的安全,我也不敢與這傳奇人物鬧翻,将鬼劍收起,拱手說道:“隻是惶恐擾了先生清淨。”
聽得我服了軟,許先生也不管死傷的手下,對着麻貴說道:“收起巫山鎮甯鍾吧!”
麻貴得聞,口中一陣咒文念誦,那銅鍾縮小,返回他的手中,然而瞧那下面,哪裏還有小妖的半分影子?
Chapter 43 身陷牢籠,達圖交心
瞧見空地上鬼影都無,麻貴等人不由都愣住了神,而我則是心中狂喜。是啦是啦,小妖天生麒麟胎體沒錯,但是身爲妖精,遁地之術她自然也知曉,當年我們在逃亡過程中遇到作惡的山神,她便是遁入地下,此時不過是故伎重演而已。
小妖得脫,不管是去找蚩麗妹報信,還是自行逃脫,她和朵朵都不會有事,我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大半,于是平靜地交出了武器,束手就擒。
瞧見小妖逃離,麻貴自然是錯愕加後悔,然而許先生卻并不在意,揮揮手,說:“走就走了吧,不必理會。今天過來,能夠将魔羅控制在手,也算是完成了目标。而陸左能去我們那裏做客,那更是驚喜之事。至于其他,就不必挂懷了。”
說罷,許先生走到我的面前來,輕輕一掌,拍在了我的額頭之上。
我頓時就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當下頭就有些暈乎乎,眼皮沉沉的。瞧見我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他淡淡稱贊道:“孩子,你實在是太厲害了。我的這些個徒弟,沒有一人,能夠及得上你,所以必要的防範措施,還是要做一下的,千萬不要介意啊。”
他的聲音是那麽的溫和,就仿佛長輩摸了摸我的頭,鼓勵一番,讓我心中生不出抵抗的感覺來。世界在眼皮的一開一合間變換不休,有一個輕柔的聲音不斷地告訴我:“睡吧,孩子,等你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會過去的……”于是,我感覺自己身子越來越發軟,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之後我似乎恢複了一點知覺,感覺自己應該是被人給背着,山上山下地走。
背着我的是個男人,一身臭汗,混合劣質煙葉的熏臭味道充斥着我的鼻翼間,讓我暈乎乎的,卻又無力推開。更加過分的事情是,這人心理有病,走路一颠一颠的,讓我和他的屁股之間,不斷地親密摩擦……呃,這種說不出來的惡心感,将我僅有的一點兒意識給吞沒。
當我再一次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戴上了鐐铐,手上腳上都是鐵制的,腳铐上面還挂着一個大鉛球。更加讓我感到恐懼的事情是,我感覺自己渾身無力,一點兒氣勁都集聚不得。當日在薩庫朗監牢中的回憶一點一點地浮現在腦海中,我知道自己又給喂下了那蝕骨草的草汁,大量的肌酸分解,使得我完全用不上力。
我左右打量了一下,發現自己身處于一棟磚石結構的屋子裏,這房間分成了很多格,都是用嬰兒臂粗的鋼管分離,屋子裏的窗子又高又小,灑落進一點兒陽光,讓這黑沉沉的屋子裏,多了幾絲光明。
滿屋子都是腐爛發黴的氣味,我躺在一張木闆床上面,喉嚨幹得似火在燒,不由得大聲喊道:“水,水……”我喊了半天,沒有一個人理我。勉強坐直身子,背靠着牆打量,發現屋子裏關得有好多人,有的人在低聲咒罵着,有的人在呼呼大睡。
瞧見這些,我勉強能夠知道自己的處境,應該是給羁押在這裏了,至于以後的處境,應該要看許先生召見我的情況吧。
我坐了一會兒,感覺喉嚨幹得越來越厲害,渴得都快要死了,不由得跌跌撞撞地爬下地來,在這僅可容身的地方摸索了一番,除了摸到一個豁口的破碗外,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幹渴讓我有些狂躁起來,用手上的鐐铐敲打着鋼管,、,在這屋子裏顯得十分高亢。很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道吱呀聲,鐵門開啓,三個手持着皮鞭的家夥走了進來,口中高喊着,哇啦哇啦,我也聽不明白,瞧見牢房裏面頓時亂成一片,哭喊聲、咆哮聲、高叫聲……不絕于耳。我喊不出聲來,隻有繼續敲,想要吸引來人的注意。
一個肚子老高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我急忙伸出碗,祈求道:“給我點水喝!給我一點兒……”我話還沒有說完,那人手持着皮鞭,隔着鐵栅欄就沖我劈頭蓋臉地一陣痛打。
我忙不疊地往後退,離開了他的攻擊範圍,但手上還是挨了幾下皮鞭,火辣辣的,那破碗跌落在牢外,碎成好幾瓣。
瞧見我躲開了,那個肥人又是一陣痛罵,見我并不還嘴,心滿意足,抽了幾下鐵栅欄,跑到别處去維持秩序了。我縮在角落裏,被抽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語言又不通,心中好不郁悶。而就在此刻,旁邊傳來了一聲幽幽的聲音:“中國有句老話,叫做‘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人在屋檐下,你還是低調一點好些。”
我聽着聲音蒼老,有些熟悉,扭過頭看去,隻見黑乎乎的地上,坐着一個容顔衰老、垂垂老朽的和尚,正是當日與魔羅對戰的行腳僧人,達圖上師。我上次瞧見他被許先生制服,沒有想到他并沒有死,而且還被帶了回來。
或許是因爲共患難的關系,面對這個平日裏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老賊秃,我忽然起了交流的心思,于是問道:“達圖上師,沒想到你也被抓來了啊?”這老家夥倒也是一個要面子的人,聽得我這般問,他冷哼一聲,說道:“要不是被那魔羅給纏住了身,我哪裏能夠被許應智那個混蛋得了手?”
借着昏暗的光線,我瞧見這老和尚真的老了幾十歲,便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說到這裏,達圖上師歎息了一下,說道:“神山一戰之後,許應智這個老家夥離開了風口浪尖,隐姓埋名這麽多年,沒想到居然真的練就了不老禅,抛開敵對的立場來說,他真的是一個天才啊!”
我問什麽是不老禅。達圖自知必死,也不跟我計較,詳細解釋。
世人皆想長生,然而古今有幾人能夠成就?古人皆想成佛化仙,超凡入聖,通過修行、頓悟的手段,将這肉體舍去,超脫于物外,然而終究缥缈,難有具體之法。然而少有,卻并不是沒有。當年三藏返唐,北渡之時遺失一卷秘典,名曰“谶”,上面記載術法若幹,其中最爲深奧者,便是這不老禅。谶流暹羅,曆代皇室有習,然而并無成效。後來許應智自北方而來,機緣巧合得一殘本,故能闖下若大名頭。隻是神山一役之後,再無影蹤,如今也到了期頤之年,世人皆以爲他已死去,沒想到他重出江湖,竟然能通過手掌,吸食他人生命力,想來是此法已然修至大成了。
世人修長生,各有手法,且不談金丹煉爐、羽化成仙,便是我親眼所見的,就有陶晉鴻勘破死關成地仙,蚩麗妹蟲池給養返少年,洛十八生生世世輪回,至如今,許先生修這不老禅,吸食别人的生命力,也不算奇怪。
我問達圖上師,此番栽在這裏,可還有一線生機?
他靠在牆上,頭往後仰,長長地歎息了一會兒,喃喃說道:“我自是必死無疑,至于你小子,那我便不得而知。”我問他的小夥伴呢,契努卡那些豪雄,怎麽一個也沒有見?
談及此處,達圖又是長歎一聲。我盯着他,他倒也誠實,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最終還是說出了原因:“都怪我,太過貪心,孤身前來,以爲能夠虜獲魔羅,到時候我隐居深山之中,煉制幾年,再次出世之時,必是石破天驚之日。沒曾想竟然還是中了敵人圈套,把許先生給招來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得,這回連援軍都沒有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問達圖,“上師,那魔羅到底有什麽好的,爲什麽你們都要搶奪呢?”他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問我,“陸左,你很厲害,比我所見過的年輕人都厲害,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厲害在什麽地方呢?”
我跟達圖相交不多,而且此前多有仇隙,故而知曉不多,隻是搖頭。他則說道:“今天出現在你身邊的那個小妖精,瞧她周身玉質閃耀,定是寶玉成精。我還聽說你有一頭吉祥鬼妖,以及恐怖的蠱毒,這些,都是你實力的構成部分。而魔羅此物,雖然也經曆過轉世重生,然而它可是能夠與佛祖爲敵的魔頭,他擅長控制洪水、火焰、雷鳴和閃電,控制人心和欲望,它是一切邪惡的代表,成長迅速,可以成爲讓所有人所敬仰的高貴存在,倘若在其幼年之時,将它降服,那麽從此以後,誰還敢與其掌控者對敵?”
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對力量的渴求,隻是我還有疑問,說,“魔羅既然能與未成佛祖的悉達多爲敵,那你們怎麽确定自己就能夠控制住它?”
達圖上師苦笑了一下,說長生無望,然而世間追求永生者,何其多也?
我終于明白了,這東西如同買彩票,中大獎的隻有一個,但是每一個人,都執着地認爲,那個人可能是自己。
我跟達圖上師聊了好一會兒,這時牢房的門又開了,牢頭領着一個人,徑直走到我面前,說許先生要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