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了好大一片水田,我們來到了離寨門有二十米的地方。寨門外有布置,我們不敢再走。雪瑞上前,朝着裏面喊山道:“黎貢大伯、麗花婆婆、熊明大哥,我是雪瑞啊,我來了,你們在哪兒呢?”
如此喊了三遍,寨門突然吱呀一聲響,然後喀喀喀地往上升起。中門大開之後,寨門前出現了十來個人,爲首的三個,正是苗寨子的頭人黎貢,還有熊付姆、熊明叔侄倆。
瞧見這些人,我們的心算是落了地,興奮地直揮手。熊明快步上前,來接我們,讓我們随着他的腳步行進。如此磕磕絆絆,終于進了寨門,我這才發現在村口的圍牆邊,居然還有四十多個精壯漢子,和二十來個五大三粗的婆娘,手上都有獵刀梭槍,還有的甚至拿着現代火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瞧見這副場面,我和雪瑞都有些發懵,想來應該不是在迎接我們,而是有别的事情。
寒暄過後,雪瑞沉不住氣,問頭人黎貢,這是怎麽回事?
黎貢表達了見到我們的喜悅心情,朝着前面密林中瞧了一眼,吩咐寨門上面的村民關閉這沉重的木門,接着吩咐熊付姆在此照看,才跟我們說道:“這事情有些複雜,先跟我回去,到家裏面,再跟你們說。”
熊明在前面領路,我們則沿着蜿蜒的寨中小路行走,瞧見左右的人家都是門窗緊閉,往日熱情的村民們一個也沒有見到蹤影,那些整日玩鬧瘋癫的小屁孩子也見不到了。到了頭人家裏,他吩咐婆娘弄點待客的油茶來,然後搬了闆凳過來讓我們歇下,這才說道:“你們來得還真不是時候,蚩婆婆進山采藥,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回來了。最近大毒枭王倫汗不知道怎麽回事,要在這片山區開辟新的罂粟地,派人過來說服我們也種植,被我拒絕後,他惱羞成怒,放下狂言,說要滅了我們這個村子,殺雞儆猴,所以我們才會擺出這個陣勢,讓你們擔心了。”
大毒枭,王倫汗?
我想起來了,當時這一片區域裏有三股比較大的勢力:其一錯木克的善藏和尚,也就是低調的薩庫朗;其二則是王倫汗這個大毒枭;最後便是神秘的黑央族。這王倫汗是當年金三角霸主坤沙手下的營長,坤沙集團覆滅之後,他自己帶着隊伍輾轉至此,自立門戶。
當時我們前來緬北,王倫汗已經加入了格朗教派,追殺我們的軍人便都是他的手下。這家夥自成一股勢力,手下有槍,而且當時薩庫朗基地被抄,他也沒有什麽動靜,吳武倫他們當時便也沒有清剿,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麽嚣張,膽敢說出滅了寨黎苗村這種大話來。
說實話,蚩麗妹雖然幾十年來從未現身,便是寨子裏的人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她妹妹,蚩麗花婆婆的手段也是極爲高強,周圍的人應該都是知曉的,這王倫汗是哪裏來的底氣呢?
說到這裏,旁邊的熊明有些憤然,他告訴我們,王倫汗手下空有一堆殺人越貨的丘八貨,不過并沒有特别厲害的降頭師,這也是他當年屈服于薩庫朗的重要原因,不過現在不同了,黑央族那夥在腦門上刻着星星的野蠻人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居然走出了叢林,開始爲王倫汗效力了。也正是因爲黑央族的助纣爲虐,王倫汗在近半年以來,勢力得到極大的擴展,一躍成爲金三角地區冉冉升起的新星。
手下有人了,有槍了,也有錢了,他行事就肆無忌憚起來,才有了今天這麽一出戲。
我點頭,表示了解,問他們什麽時候來呢,到時候我們也能夠幫一幫忙。
黎貢笑着說,你能來自然最好,不過你們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
我回過頭看雪瑞,她點了點頭,将頭上戴着的小洋帽取下來,露出了緊緊相連在頭皮之上的那幾片龜甲,将頭往後仰起。黎貢瞧見雪瑞頭皮與龜甲之間露出來的那些無意識遊動的粉紅色肉絲,大爲驚訝,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清楚,他不由得憤然歎息,說:“真是造孽哦,這樣的事情,那些家夥還真的做得出來。不知道神女醒沒醒過來,倘若她知道了這事,隻怕會大發雷霆的。”
我問他,我們現在能去見雪瑞她師父麽?
黎貢還沒有說話,雪瑞自己便搖了搖頭,說:“不行,我師父的房間,倘若沒有麗花婆婆提前溝通好,然後領着去的話,誰也不能進,要是敢貿然闖入的話,下場隻有一個死字。我想起那一地的恐怖蟲子,搖頭歎氣,心中暗自感覺蚩麗妹這個女人雖然是雪瑞的師父,也曾經幫助過我們,不過她行事,的确也是有些太過邪門了,讓人心裏面想起她,忍不住有飕飕的涼風吹起。”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沒有辦法,隻有等這寨子裏的神婆蚩麗花回來再說。不過說實話,我的心中隐隐有些擔憂,外面這兵荒馬亂,蚩婆婆一個人去采藥,半個月沒有回來,莫非是出了事?我見頭人黎貢和熊明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也不好提起,于是在喝完油茶之後,跟着熊明一起去蚩麗花的家中,這裏有一間房是雪瑞以前住過的,她自然會留在這裏。這一路趕來也疲累,我讓雪瑞先行歇息,然後去了熊明家放下行李。
雜事處理完畢之後,我跟着熊明來到寨子邊緣,巡視防衛。
王倫汗手下是一群有着現代化火器的士兵,倘若再加上一些迫擊炮之類的遠程攻擊武器,我擔心寨子守不住。
對于我的擔憂,熊明表示不用太在意:“王倫汗的那些手下極信鬼神,我們這個寨子有神女,他們斷然不敢直接轟擊的。即使上面話事的人下了命令,下面的士兵也不會攻擊。當然,退一萬步說,他們真敢來了,蚩婆婆布的蠱陣也不是吃素的,保準他們有來無回。像他們這種整日在山林裏讨生活的毒枭,最看重的無外乎利益二字,當損失多了,承受不住了,他們自然會撤離。所以我們現在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黑央族的人過來,他們手段厲害,沒有蚩婆婆鎮場,我們心虛,所以才會這般如臨大敵。不過也是老天幫忙,把你們送了過來。”熊明這漢子是個粗豪之人,天塌下來也無所謂,如此倒也豁達。
我點頭說,既然來了,我自然是要出力的,隻要來的不是什麽老怪物,我倒還是應付得來的。熊明豎着大拇哥兒說,“那是,蚩婆婆曾經說過,你是神女當年最尊敬的對手的後人,應天而生,是有大作爲的人,所以你來了,我們有什麽好擔心的?你看看,剛才吃油茶的時候,頭人的臉不就笑成了花兒了嗎?哈哈。”
熊明帶着我與寨牆後面的族人打招呼,這些人我有的面熟,有的則完全不認識,不過他們卻都認識我,雖然語言不通,但是直沖我樂呵。村民們純樸的笑容就像那清澈的山泉水,洗滌了我煩躁的内心,瞧着這一張張粗糙而親切的臉孔,我暗自覺得,保護這些人,我也有一份責任在。與村民們打過招呼,又上寨前鼓樓觀望了一番,我下來的時候,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在旁邊用生硬的中文,好奇地問我,你是小神女的對象麽?
這句話直接将臉皮頗厚、自我感覺良好的我打回原形。敢情别人之所以這麽熱情,竟然還是因爲雪瑞。
小神女?這個稱号貌似不錯啊!
巡邏一番後,我找到小和尚他侬,問解開龜甲封神術都需要什麽材料,我這邊需要提前準備。小和尚說其實并不難,主要就是熬制一鍋藥水來洗頭,然後配合專門的咒訣解降就行,不過問題就在于如何屏蔽達圖的意識幹擾,因爲解降的時候,那降頭惡靈是最爲敏銳的,一旦達圖察覺,一個指令下來,隻怕雪瑞的大腦就給破壞殆盡了。小和尚給我開了一個藥單,我草草浏覽一番,都是緬甸常見的草藥,想來蚩麗花那兒都是有的,于是讓他去找雪瑞,看看蚩婆婆的藥房裏面都齊全不。
晚飯我們是在頭人黎貢家裏吃的,一鍋幹辣椒炒臘兔子,吃得我滿面流油,而小和尚他侬則在旁邊抱着老玉米棒子一邊啃,一邊聞着空氣中那四溢的香氣,不斷地念阿彌陀佛,不知道是在難過自己的肚皮,還是在難過那死去的兔子。
我們飯還沒有吃到一半,就聽到寨門口好大一陣喧鬧,有人在門外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Chapter 30 騎虎者
“什麽事,大驚小怪的,王倫汗的人打上來了麽?”
頭人黎貢正在舉碗朝我勸酒,這酒是農家自釀,純正的紅苕酒,裏面泡了些蛇蟲鼠蟻,雪瑞雖然以前見過,但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我卻不會,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感覺一股股燥熱上身,爽快不已,至于那些泡制的蛇蟲,碗底會留些渣渣,我推到旁邊,虎皮貓大人則幫我将這些吃完,然後再滿上一碗。
這小酒喝得正酣,敵人打上了跟前來,我霍地站起來,往門口瞧去。
竈房門口沖進來一個年輕人,火急火燎地跟頭人黎貢彙報道:“黎大大,他們來了!”黎貢虎着臉,問來了多少人。那人回答,出現了一個,至于山林裏面的,看不到。黎貢氣得一腳蹬去,破口大罵道:“就一個人,瞧把你慌成什麽樣子,就你這點出息!”
那後生不服氣,說來的人雖然隻有一個,但是她是騎着老虎過來的。
“老虎?”頭人黎貢不由得深吸一口涼氣,皺眉說道:“騎着老虎,來的人應該是黑央族的禦獸女央倉了。她過來幹什麽?”那後生抿了抿幹裂的嘴唇,結結巴巴地說道:“她是過來挑釁的,讓我們寨子派一個最厲害的勇士過去跟她單打獨鬥,如果我們輸了,讓我們答應王倫汗的條件,不然……”
黎貢不再問了,而是轉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了我,說,“陸左,你看這……”
那紅苕酒有些勁大,我喝得正酣,平日裏收斂起來的狂傲性子頓時就發作了,将手中的這碗紅苕酒一口飲盡,咀嚼着裏面的一點蛇骨頭,将碗遞給黎貢,大聲說道:“頭人,請幫我再斟一碗酒,待我回來,再痛飲一碗!”此言說罷,我已沖出了頭人家的大宅院,朝着旁邊的小妖喊道:“小妖,你的二毛呢,借我一用!”
小妖巧笑盈盈地瞧着醉意勃發的我,也不阻攔,從懷中取出石雕,輕輕一撫摸,大叫一聲“好”,接着身形碩大的陣靈貔貅巨獸霍然閃出,一張錦帛貼在背上,化作一套鞍具,金光閃閃。
這畜生也是憋悶許久,一出現,頓時仰天一陣狂嘯,不過它的叫聲比較特别,“吼哇吼哇”,并不比娃娃魚的聲音威猛多少。當下我渾身燥熱,将那畜生脖子上面的毛使勁一揪,它吃不住疼,伏卧在地,我躍身而上,往前一推,大叫走起。小妖也在後邊敲打二毛,說,一定要聽陸左的話,要是落敗了,你永遠待在這石雕裏面吧。這話兒刺激得二毛好是一陣激動,渾身毫毛炸起,縱身一躍,直接從坡上跳了下來。
我騎在這畜生的背上,耳邊生風,呼呼直刮。我身下這貨原本也算是一方神獸,雖然隻是陣靈,卻也厲害非凡,不過脫離了東夷迷幻殺戮陣的給養,日漸萎縮,即便有陶晉鴻所贈的錦鞍符箓,實力卻退步了許多。
不過凡事都相對而言,此時的二毛用來當作坐騎,依舊是無比拉風,當我騎着二毛沖到寨子門口時,那些被吓到的村民見到威風凜凜的我,不由得齊聲歡呼,讓人熱血沸騰。寨門前的那個小夥子問我是不是要開門,我擺手說不用,一拍身下的二毛,那畜生頓時一聲大吼,後腿一蹬,三米多高的寨牆便輕松越過,穩穩地落在了寨子門口的平地裏。
在我面前十幾米處,有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妞兒,十八九歲,長得還算不錯,穿着一身短裝迷彩,又黑又粗的大辮子在身後晃蕩,手中一杆纏着許多花紋飄帶的長槍随着氣息搖擺,而在她的身下,則有一頭兇猛的孟加拉虎,在不斷邁着步子。這頭孟加拉虎花紋大斑,吊額紅睛,口中尖牙銳利;顯然是經過特殊的手段處理過,整個身子竟然比尋常的同類要大上一整圈,威猛得緊。常年身處山林之中,山民們對猛虎是又懼又怕,現如今卻被人騎在身下,這美女配野獸的組合倒也奪人眼球,也難怪剛才寨門一陣喧鬧,而那後生又如此倉皇。
那黑央族的禦獸女央倉剛才在門口叫嚣,瞧見裏面的人都畏畏縮縮,不由得更加嚣張,然而剛才那一聲震天的歡呼和呐喊,讓她略微有些疑惑,将身下猛虎驅趕往後退了幾步,結果這二毛便越牆而出,從天而降,轟然出現在了寨門口,這讓她不由得瞪起了一雙大大的眼睛,表示難以置信。
禦獸女央倉身下這頭孟加拉虎個頭足有兩米,不過跟二毛的魁梧身材比起來,我還真的有一種欺負人的感覺。美女似乎朝我喊了幾句話,我表示啥也聽不懂,當下也是懶得理睬,一夾雙腿,二毛便宛若離弦之箭,朝着前方沖了過去。到底是敢隻身前來挑戰的猛人,央倉也是來了蠻橫之氣,将手中那杆兩米長的長槍一提,驅使身下猛虎,朝着我這邊沖來。
我早上才戰過泰拳高手,巅峰對決已然将我的身子預熱,而後又有紅苕酒壯了豪氣,當下抽出鬼劍,俯身朝着那女人的身上刺去。
兩者雙向前沖,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孟加拉虎急轉彎,避開了二毛的沖擊,而央倉手中的長槍卻如同毒蛇探巢,朝着我的喉嚨紮來,這時機、角度和勁道,都是一等一的厲害,簡直就是宗師風範。
就這種程度,說實話,縱橫這緬北山林那是小意思了,不過我卻不是這小池塘裏面的雜魚,二毛也不是尋常的猛虎可堪比拟。二毛爆發出了巨大的潛能,在轉身的一刹那,後爪一擺,将那猛虎給轟然絆倒。身下的坐騎失去平衡,禦獸女央倉那本來必殺的一招就變成了笑話,歪歪斜斜地朝着旁邊刺去。
二毛給我創造了這麽好的機會,我自然要把握住,鬼劍回旋,以削字訣,将那失去方向的長槍卷起,脫離了央倉的掌控,然後在二毛回身撲向那頭孟加拉虎的時候,我也俯下身子,去抓那個失去平衡、即将摔落到地的禦獸女。不過她到底還是狠辣,右手上又多了一把邊緣發黑的匕首,朝着我的手掌捅來。